四圣试禅心
“四圣试禅心”出自《西游记》第二十三回,这是全书中最富有喜剧性的名段。黎山老母、南海观音与普贤、文殊菩萨,为了考验唐僧师徒的取经诚意,特设“美人计”,变作母女四人,要招赘唐僧师徒四人为夫。唐僧、悟空、沙僧都不为所动,惟有八戒“淫心紊乱,色胆纵横”,竟至“私订终身”,终被四圣大大戏弄、教训了一番。
鲁迅说: “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吴承恩的高明之处在于,虽然他的本意是肯定唐僧、悟空、沙僧“富贵不能淫”的事业心,但在具体描写时,却泼墨如云地塑造了好色之徒猪八戒的喜剧形象,让猪八戒这位喜剧演员,一次次地出乖露丑、穷形尽相,在读者一阵阵嘲笑声中,猪八戒那泛滥横流的“色欲”终于被撕得粉碎。从艺术表现手法来说,这叫做“反常”。在这种“反常”手法的总摄下,作者又从两个角度,描写了猪八戒的性格特征。
角度之一,借充满个性化的语言来揭示心理。言为心声,猪八戒每一句话,都是他好色心理直接的反映。当黎山老母变成的“中年寡妇”向唐僧师徒介绍财产的富足和女儿的美慧时,八戒对唐僧说: “师父这娘子告诵你的话,你怎么佯佯不睬,好道也做个理会是。” “呆子”这时一点也不呆,生怕送上门来的美事给搅了,急煎煎的心情跃然纸上。在全段中,猪八戒曾三次对悟空和沙僧要他做“倒踏门的女婿”回答道‘不要栽我,还从众计较。”读者必须从反面去理解这句话。实际上八戒心中极欲留下为婿,却要将这个“罪名”推给唐僧、悟空和沙僧。因为他心里极明白,只要付诸公议,唐、孙、沙三人必然不肯留下,那么被指定留下者非他老猪莫属。所以他竭力要“从众计较”,争取成为“服从多数”的“少数”。这样既达到了目的,又不承担罪名。这正是猪八戒的如意算盘!评点家认为这三次口是心非的推辞,“画出无限不可画处。”猪八戒的贪“色”如渴而又不好意思的微妙心理,被活龙活现地勾勒出来。除了这种间接的反映,还有直接的坦露。当悟空取笑八戒说: “呆子,你与这家做了女婿罢。只是多拜老孙几拜,我不检举你就罢了。”八戒反唇相讥: “胡说!胡说!大家都有此心,独拿老猪出丑。常言道:‘和尚是色中饿鬼。’那个不要如此?都这们扭扭捏捏的拿班儿,把好事都弄得裂了。”看似为自己辩护得“理直气壮”,实际上承认了自己是“色中饿鬼”!至于当“丈母”说出不知将哪个女儿配给八戒的“疑难”时,八戒表示: “既怕相争,都与我罢;省得吵吵闹闹,乱了家法。”‘哪个没有三房四妄,就再多几个,你女婿也笑纳了。”更有甚者,当八戒“撞天婚”失败,原来觊觎着的三个少女,一个也没捞着时,竟对“丈母”说: “娘啊,既是他们不肯招我啊,你招了我罢。”猪八戒这些个性化的语言,为自己活画出了一张又一张漫画像。鲁迅说: “如果删除了不必要之点,只摘出各人的有特色的谈话来,我想,就可以使别人从谈话里推见每个说话的人物。”读者读了猪八戒这些“有特色的谈话”,对他好色心理不是洞若观火吗?
角度之二,用充满个性化的动作来刻画性格。恩格斯说: “人物的性格不仅表现他在做什么,而且表现他在怎样做。”猪八戒初闻“中年寡妇”介绍的“富贵”和 “美色”后,“心痒难挠;坐在那椅子上,一似针戳屁股,左扭右扭的忍耐不住”。这真是作者的传神之笔,把猪八戒贪色的心态勾勒得维妙维肖。作者写猪八戒的“自我表演”则更为精采,且看他甘愿被蒙起眼睛捞摸少女的 “撞天婚”: “那呆子真个伸手去捞人,两边乱扑,左也撞不着,右也撞不着,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女子行动,只是莫想捞着一个。东扑抱着柱科,西扑摸着板壁。两头跑晕了,立站不稳,只是打跌。前来蹬着门扇,后去汤着砖墙。嗑嗑撞撞,跌得嘴肿头青。”读者读到这里谁能不捧腹大笑呢?看来,猪八戒为了追逐美色,可以任凭别人摆布而根本不考虑是否 “上当”、“受骗”,作者在这里嘲笑了猪八戒形体动作的丑陋,引导着读者透视这种好色之徒的精神世界。
“四圣试禅心”通过“反常”手法,塑造的猪八戒的形象,具备着化丑为美的艺术价值。人们不难想到猪八戒丑恶的心理、语言、行动实际上乃是作者所处那个时代现实生活中封建统治阶级的恶德败行和人欲横流对于小生产者的影响。由于作者借助于猪八戒这一艺术形象,深刻地揭露了现实生活中那些远远还比不上猪八戒的丑类们的灵魂,使猪八戒的形象成了对这些丑类们的否定,因而其审美价值将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