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铭并序

古之君子于凡御服之物⁽¹⁾，日用所接者，皆著铭焉，名其器而因之以自警，则进德修业之功无乎弗在矣⁽²⁾。《大学》所载汤之《盘铭》⁽³⁾，《大戴记》及《金匮》、《阴符》所载武王器械诸铭是也⁽⁴⁾。余因窃取古义⁽⁵⁾，即凡器物，各为之铭，非敢贻于博雅之君子⁽⁶⁾，并庶几动作之间私致其警焉尔⁽⁷⁾。合之得五十首，今录二十首。
冠铭
尔形之端⁽⁸⁾，故居吾元⁽⁹⁾。吾德苟或愆⁽¹⁰⁾，曷居人之先⁽¹¹⁾。
佩铭⁽¹²⁾
动中规矩，鸣中律吕⁽¹³⁾，庶其为予辅⁽¹⁴⁾。
履铭⁽¹⁵⁾
义之趋，信之践，毋蹈非，毋临险。
枕铭
体木而圆⁽¹⁶⁾，于以警吾昏。体石而方，于以安吾常⁽¹⁷⁾。
席铭
我身之逸兮，藉尔以为偃也⁽¹⁸⁾。我心之直兮，匪尔之可卷也。⁽¹⁹⁾。
衾铭⁽²⁰⁾
举而施之⁽²¹⁾，庇乎一体；苟能推之，覆帱乎遐迩⁽²²⁾。
帐铭
起处勿溷乎而⁽²³⁾，亵不可徇乎而⁽²⁴⁾，隐显必顺乎而，独可不慎乎而⁽²⁵⁾。
笥铭⁽²⁶⁾
非仪勿纳(27)，非礼勿发。
铭⁽²⁸⁾
布帛大素，其尚亲附也。锦绣⁽²⁹⁾，如之何弗拒也。
鼎铭
铉有金玉⁽³⁰⁾，享受福矣；或折尔足，覆公餗矣⁽³¹⁾
镜铭
貌之妍丑，尔则辨其外。心之淑慝⁽³²⁾，尔曷鉴其内。
栉铭
发之乱也，可以理之；政之棼也⁽³³⁾，曷以治之。
尺铭
百分之积，乃成乎尺。尺而复累，吾不知其止。学之为功固如是。
印铭
质金相⁽³⁴⁾，文玉章⁽³⁵⁾。德之藏，名乃长。
觚铭⁽³⁶⁾
以此书文常思明，以此书事常思平，以此书狱常思生，以此书财常思轻。
琴铭
情怀之正，以防其淫⁽³⁷⁾。造化之妙⁽³⁸⁾，以钩其深⁽³⁹⁾。呜呼！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欲之舜、文王、周公、孔子者，微乎斯音⁽⁴⁰⁾，曷以得其心⁽⁴¹⁾。
柜铭
虚其中，则有容。维能容，久则充。
榻铭
坐如尸⁽⁴²⁾，敬以持。有弗庄者，人所非。
屏铭
心不可蔽⁽⁴³⁾，可蔽者目。天不可蔽，可蔽者人。
剑铭
水斩蛟鳄，陆剸犀象⁽⁴⁴⁾。盍少忍之⁽⁴⁵⁾，以全物躯。
【注释】
(1)御服之物：指使用的和穿戴的各种物品。
(2)弗：不。
(3)《大学》：《礼记》篇名，也有单行本。与《论语》、《孟子》、《中庸》合称四子书。自宋末至清，封建王朝以四子书取士。商汤的《盘铭》，本书已选录，可参看。
(4)《大戴记》：又称《大戴礼记》。据《隋书·经籍志》载，信都王太傅戴德，受礼于后苍，将汉初至刘向诸家所记礼书二百零四篇，删定为八十五篇，称为《大戴记》。九江太守戴圣又删定为四十九篇，称《小戴记》。按二戴是武帝宣帝时人，岂能删定刘向校定之书？据后人考证，认为二戴各自采取汉《礼记》成篇，并无相承关系。《大戴记》现存三十九篇，有北周卢辩注。清孔广森有补注十三卷，最为详备。《金匮》：书名，又称《太公金匮》。《阴符》：即《阴符经》，书名。
(5)窃：谦词。
(6)贻(yi):赠送。博雅，学识渊博雅正。
(7)庶几：也许可以。表示希望。
(8)端：端正。
(9)元：人头。
(10)愆(qian):过失，罪过。
(11)曷：何。
(12)佩：古代结于衣带上的饰物。
(13)律吕：泛指音律或乐律。
(14)庶：幸，希冀之词。辅：辅助。
(15)履：鞋。
(16)体：效法。
(17)常：常分，本分。
(18)藉(jie):凭借，依靠。偃(yan):仰卧。
(19)匪：通“非”。
(20)衾(qin):被子。
(21)施：散开。
(22)帱(dao):覆盖。遐迩：远近。起处：犹起居、作息、日常生活。
(23)溷(hun):厕所。而：表语气，与“矣”略同。
(24)亵(xie):不庄重，不严肃。徇(xun):曲从，偏私。
(25)独：指独处。古人讲慎独，即独处时也要严格要求自己。
(26)笥(si):盛饭食或衣物的竹器。
(27)仪：礼节。
(28)椸(yi):晾衣服的竹竿，也指衣架。
(29)(chu):鲜明貌。“”与“楚”通。衣冠楚楚，亦可作衣冠，意同。
(30)铉(xuan):举鼎的器具，状如钩，铜制。使用时，以之提鼎的两耳。或谓横穿鼎耳以举鼎的木棍。
(31)餗(su):鼎中的食品。《易·鼎》：“鼎折足，覆公餗。”孔颖达疏：“餗，糁也，八珍之膳，鼎之实也。”按谓和米的肉羹。
(32)淑慝(te):善恶。
(33)棼(fen):纷乱。
(34)质：质地。相：质，实质。《诗·大雅·棫朴》：“金玉其相。”毛传：“相，质也。”孔颖达疏：“其质如金玉。”
(35)文：文采。与“质”相对。章：文采。《书·皋陶谟》：“五服五章哉。”孔传：“尊卑彩章各异。”
(36)觚(gu):古代用来书写的木简。
(37)淫：邪恶。
(38)造化：创造化育。也指天地，自然界。
(39)钩：探取。《易·系辞上》：“钩深致远。”
(40)微：非，无。
(41)曷：何。
(42)尸：谓如尸体一般。
(43)蔽：蒙蔽。
(44)剸(tuan):割，截断。
(45)盍(he):何不。
【译文】
古代的君子对他所使用的和穿戴的各种物品，以及日用所接触的东西，都写铭，铭刻在器物上并因此来自我警惕。那么，进德修业的功夫就无处不在了。《大学》所载商汤的《盘铭》，《大戴礼记》及《金匮》、《阴符经》所载的周武王器械诸铭都是。我因而用古代的意义，即凡器物，各为之写铭，不敢赠送博雅的君子，也许可以在动作的时候私自给自己警惕罢了。一共写五十首，今录二十首。
冠铭
你的形状端正，所以处于我的头上。如果我的道德有过失，怎么能处于别人的前面？
佩铭
行动符合规矩，鸣响符合音律，希望你作为我的辅助。
履铭
奔向义，实行信，不走错路，不临险境。
枕铭
效法木头而成为圆形，用以警惕我的昏愦；效法石头而成为方形，用以安定我的本分。
席铭
我的身体要休息，借助你来仰卧；我的心是正直的，不像你那样可以卷起来。
衾铭
把你打开，可以遮盖我一身。如果能够推广开来，可以遮盖天下人。
帐铭
起居的地方不要肮脏，不庄重的事情不可曲从，隐藏与显露必须顺其自然，独处怎可不谨慎呢？
笥铭
不合乎礼节的东西不要接纳，不合乎礼节的东西不要拿出来。
铭
布帛白绢，它还亲近依附。美丽的锦绣，为什么不拒绝呢？
鼎铭
举鼎的器具铉都是用金玉做的，真是享福了。有人折掉你的脚，里面的食物都倒出来了。
镜铭
像貌的美丑，你只能区分它的外表。心灵的善恶，你怎能鉴别它的内部？
栉铭
头发乱了，可以梳理；政治的混乱，怎么治理？
尺铭
一百个分积累起来，就成了一尺。一尺一尺地再积累起来，我不知它的止境。学习的功夫，本来就如此。
印铭
质地是金子的质地，文采是美玉的文采。蕴藏着美好的道德，名声才能长久。
觚铭
用它写文章常想写得明白，用它来叙事常想写得公平，用它来书写诉讼案件，常想使人能活下去，用它来写财富，常想轻视财富。
琴铭
情怀要正，以防止邪恶；对天地的奥妙，要探讨得深。啊呀！圣人我是不能见着了，欲了解舜、文王、周公、孔子，没有这个声音，怎么能了解他们的心。
柜铭
让里面空虚，才能装进东西。因为能装进东西，久了才会充实。
榻铭
坐着像尸体，恭敬而庄重。有不庄重的，就被人们所非议。
屏铭
心不可蒙蔽，可蒙蔽的是眼睛。天不可蒙蔽，可蒙蔽的是人。
剑铭
在水中斩杀蛟龙和鳄鱼，在陆地上割杀犀牛和大象。为何不稍微忍耐一下，以保全动物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