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中的镜与知法国胡若诗(Feorence Husterk)女士的博士论文《唐诗中的镜与知》(有余中先的中文节译载《中国文学研究》1988年第6期),从镜子自身物与显象的双重性中,着力揭示唐诗丰富的寓义和蕴涵。 作者首先引证和说明作为物的镜子的历史存在及其在中国政治、宗教传统中的作用,即衡量政治开明和统治者德行的“镜鉴”,儒家伦理学中史即镜的“殷鉴”,道家大地阴阳模式协调社会的“玄鉴”,乃至象征判断善恶美丑的“藻镜”、“衡镜”等等,赋予了镜子以睿智万能的象征形象。在此基础上,作者将镜子作为“负载潜意识”所构成的有机网络,对唐诗中的内在机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通过对唐诗中镜子形象的微观和宏观考察,作者把握镜子形象的内核——从认知角度入手,发现作为万物的形貌,作为环视现实的真正眼睛,唐诗中镜子形象在以下三大领域中无所不在:知己或同一性之镜;知人或相异性之镜;知心或心灵之镜。作者将此三方面作为研究的对象,提出了含有美学意蕴的开创性见解。 镜的知己或同一性,即唐诗中的镜子作为现实世界不走样的视觉象征,成为认识自身的特殊工具,以修正自己的形体和德行,乃至用以对内在感情的隐寓和抒发。 从镜子显现的黑发(红颜)与白发(白丝)相对,悲情与愁容相衬,孤独与和谐相补,以表现人生无常、似水流年、孤愁苦思的主题。 它与西方以镜表现那喀索斯式单恋主题的区别,在于对镜自顾的感情抒发,没有心意满足或导致自我灭绝性的沉思。 镜的知人或相异性,即唐代爱情诗中镜子的喻象主题,从整体上说是处在别离的背景中;“鸾镜”“鹊镜”“破镜”的寓义,象征夫妻的分离,甚至镜与月相连,形成圆缺的喻象。 西方诗歌在新柏拉图主义和基督教主义影响下,创造出称为“宇宙之镜”的女子形象,以充当更高级认识的向导,唐诗与此不同,唐诗咏镜的爱情诗不存在凡世之爱到神圣之爱的滑行和脱离人世间感情世界的飞翔,有的则是绝大部分强调心上人远离时对映象的无可奈何和对时间的被迫屈从。 知心或心灵之镜,即同一性之镜和相异性之镜位于心灵之中,在显示一与多、内与外的关系渗透中,表现为镜与心之间的运行,投在镜面上的目光变成内心的心灵的旅行。这种文学形象的形成,受到道家传统的决定性影响。 道家的水镜形象在唐诗中形成静水与法心的组合,乃至产生镜子的虚灵与驱邪的魔力。 佛教的流传又丰富了镜子的诗意形象。 静思禅定以求纯粹心灵上的纯洁、内在的“绝对”,集多样化的世界于己身,自成一统。外部世界与诗人的内心世界混淆一起,使唐诗中心灵之镜的主题得到自然朴素的显现。这与西方诗歌传统相反,镜子不是作为分割的工具出现,而是作为心智世界与外部世界的统一而存在。 作者由此而引申开来,以为镜子的诗意形象处理不光是文学的事,它还与对整个世界的看法相联系;在镜子中反射的游戏是无穷无尽的。观镜,就是打开人类奥秘的空间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