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外戚世家第十九》 - 自古受命帝王，及继体守文之君，非独内德茂也，盖亦有外戚之助焉。

夏之兴也以涂山^[5]，而桀之放也以末喜^[6]。殷之兴也以有娀^[7]，纣之杀也嬖妲己^[8]。周之兴也以姜原及大任^[9]，而幽王之禽也淫于褒姒^[10]。故《易》基乾坤^[11]，《诗》始《关雎》，《书》美釐降^[12]，《春秋》讥不亲迎^[13]。夫妇之际，人道之大伦也。礼之用，唯婚姻为兢兢^[14]。夫乐调而四时和，阴阳之变，万物之统也^[15]。可不慎与？人能弘道^[16]，无如命何^[17]。甚哉，妃匹之爱^[18]，君不能得之于臣，父不能得之于子，况卑下乎^[19]! 既欢合矣，或不能成子姓^[20];能成子姓矣，或不能要其终^[21]。岂非命也哉？孔子罕称命^[22]，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23]，恶能识乎性命^[24]哉？

太史公曰：秦以前尚略矣，其详靡得而记焉^[25]。汉兴，吕娥姁为高祖正后^[26]，男为太子。及晚节色衰爱弛^[27]，而戚夫人有宠^[28]，其子如意几代太子者数矣。及高祖崩，吕后夷戚氏，诛赵王，而高祖后宫唯独无宠疏远者得无恙。

【段意】 本段为全篇之序。作者用正反两方面的大量例证，说明后妃之德，关系到一个王朝的成败兴衰，也关系到后妃自身的荣辱尊卑。

注释

[1]受命帝王：受天命而为王，指创业开国之君。
[2]继体守文之君：继先帝之位而遵守成法之君。体，指君位。文，指成法。
[3]内德：国君的自身品德。茂：美好。
[4]外戚：帝王的母族、妻族。
[5]涂山：此指涂山氏，相传禹娶涂山氏之女侨为妻，生启(夏的开国之君)。
[6]末喜：一作妹喜，夏桀王宠妃。
[7]有娀(song):古国名，在今山西永济。相传有娀氏女简狄，生殷始祖契。
[8]嬖：宠爱。妲(da)己：殷纣王宠妃，助纣为虐，加速了殷的灭亡。
[9]姜原：一作姜嫄，周始祖后稷的母亲。大任：即太任，周文王母。
[10]禽：“擒”的古字。褒姒：周幽王宠妃，性不爱笑，于是幽王举烽火以召诸侯，待诸侯赶到，并无外敌入侵，褒姒大笑，如此多次。后犬戎入侵，幽王再举烽火告急，诸侯以为戏，不至，幽王即被杀。
[11]《周易》从乾卦和坤卦开始。基，开始。《易》以为，乾、坤二卦分别代表阴与阳，天与地，男与女，二者结合，由此而生万物。
[12]《书》美釐(li)降：指《尚书·尧典》赞美帝尧把自已的两个女儿下嫁给舜为妻。釐，赐予。
[13]《春秋》讥不亲迎：《春秋》讥刺娶亲不亲自到女家迎娶。见《春秋公羊传》,隐公二年。
[14]兢兢：小心谨慎。
[15]统：根本。
[16]语本《论语·卫灵公》,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17]无如命何：不能对命运有什么办法改变。语本《论语·宪问》,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18]妃匹：婚配。
[19]君不能三句：谓夫妻之爱，即使是君、父之尊，也不能改变臣、子之所爱，更何况普通百姓呢。
[20]或不能成子姓：有的后妃不能生育子孙。子姓，子孙。
[21]或不能要其终：有的后妃生了儿子但也求不到善终。
[22]语本《论语·子罕》,“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23]幽明之变：隐微的和明显的变化。
[24]恶(wu):怎么。性命：人的本性和命运。
[25]靡：无。
[26]吕娥姁(xu):吕后小名。
[27]晚节：晚年。
[28]戚夫人：高祖宠妃，生子如意，封为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