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谷

无端白雪落沙来^①，古本疏枝上粉苔^②。

似雪似花花似雪，梅花又向雪中开。

【注释】

①无端：无缘无故。②粉：白色。《尚书·益稷》有“粉米”，疏引郑玄注，谓白米，伪孔传亦云：“粉，若粟米。”苔：苔梅，此处指花。

【评说】

本诗选自丁羲元《虚谷研究》(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版)。

虚谷(1824—1896)，近代书画家，原籍新安(今安徽歙县)，居广陵(今江苏扬州)。俗姓陈，又《姜丹书稿》、《海上墨林》称姓朱，名虚白。太平天国时，效力清营，意有感触，遂出家为僧，名虚谷，以书画自娱。善山水、花卉、蔬果，尤擅金鱼、松鼠、草虫写意。所作画冷隽新奇，别具一格，无一笔滞相。能诗，有《虚谷和尚诗录》。

虚谷以画知名于世，诗艺往往为其所掩，观此诗，确是诗家手笔。前人咏梅不计其数，而这首题画诗写雪中之梅，摇曳多姿，境界内蕴淡远，音调铿锵和谐，叠复自然，全诗都是很平常之词，经过画家的点染，显出无限生机与情趣。

画面的主体是梅，则诗中主角自应是梅，而作者却由“雪”落笔，朔风呼号，空中飞舞着片片白雪，径直飘落到沙地上来，二者融为一体，难以辨清。此时的“我”，展开古本画卷，只见虬劲的“疏枝”上，点缀了“粉苔”，这到底是丹青妙手所得，还是白雪的点染，纯乎自然之造化？是“花”、“是“雪”?几不置辨，诗作在这儿设置了一个悬念，乃所谓“逆送”之法，这一技巧与虚谷画中喜用侧笔逆锋如出一辙，有异曲同工之妙。究竟如何，就须读者用心去体会。只要我们了解宋人的梅雪之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那么，这儿的“花”、“雪”之辨也就不成其为惑矣。至此，作者最终点明“花似雪”，将全诗结在对“梅花”的赞颂上，盛颂它的斗雪凌寒和暗香袭人。其实，诗作的主旨与元代画家、诗人王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人间”是一致的，但虚谷没有如此的外露和慷慨，更多的则是蕴藉和空灵。无论中国诗、中国画，都尚意，意贵远，不遗近；贵淡，不贵浓，虚谷的诗画正得此中三昧，故而前人品其诗画为“神品”，“无一笔滞相，灵气透出纸背。”(陈小蝶《近代六十名家画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