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词 | 《游仙诗》 |
类别 |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
释义 | 《游仙诗》游仙诗
(其四) 六龙安可顿,运流有代谢。 时变感人思,已秋复愿夏。 淮海变微禽,吾生独不化。 虽欲腾丹溪,云螭非我驾。 愧无鲁阳德,回日向三舍。 临川哀年迈,抚心独悲吒。 这是《游仙诗》的第四首,看来似乎在嗟时悲老,叹息游仙不能,长生无望,实质却是一首自伤回日无能的悲歌,蕴含志士的忧愤,寓有讽刺,颇露锋芒。 诗的结构简洁明了,每四句一节,共三节。首节写痴心妄想,自笑笑人。 “六龙”是神话中给太阳拉车的灵物,喻指时光运行。时光不停运行,四季年年代谢,是人所共知的常识。然而诗人开门见山,明知故问,答以常识,便见可笑。接着是更可笑的愿望:每逢时节代谢,气候变化,总有人希望气候不变,但愿变了的时节再变回来。这显然是并无恶意的痴心妄想。字面上,诗人似乎自嗤妄想时光停驶而得以长生不老;实际上暗寓讽意,劝世人不必痴心挽回“时变”。这“时变”双关时季和时世的变化。时世已变,正象时节一样是不可挽回,不必作痴人梦想。重要的是怎样做人。所以次节写人的本性反游仙愿望。古人以为,禽兽会随境遇变移而变种, “雀入于海为蛤,雉入于淮为蜃,鼋鼍鱼鳖,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国语·晋语》)。人不同于禽兽,就在本性不化,任何境遇下都是人,不化为异类。人也有脱离人境、升天成仙的愿望,但是没有腾云驾雾的龙来拉车,是升不了天,成不了仙,也就不能彻底改换人的境遇。在诗的含义上,这节同样承上文双关。人毕竟是人,不是禽兽,不是神仙,不会变异,不能升天。这既可理解为人的本性和本事决定了人不能长生不老,而实际上也富有讽刺,并且颇露锋芒。如果有人因境遇改换而变化本性,则实同禽兽;因为身遇乱世而一心逃避,则终为梦想。所以应当始终坚持为人,即使境遇剧改,也只能艰难为人。因此末节自抒悲哀。传说,鲁阳公与韩国交战,酣战到日落时,他挥戈一指,太阳便倒退了三个星宿的位次(见《淮南子·览冥训》)。诗人认为,鲁阳公有回日的神奇本领,因为他有大功德,而自己则很惭愧, 无此功德,也无此神技。但他想到孔子也曾对着日夜奔流不停的河水,叹息时光消逝,感伤年迈衰老(见《论语·子罕》)。诗人扪心自问,自己不比圣人,就更只好独自哀伤了。这就是说,即便是圣人,倘使无德无能,也只得听任无所作为地年迈衰老。显然,这结束在字面上仍归于悲叹老迈,而实际上深深悲哀自己无德无能,年迈衰老,志业无成。总起来看,这诗是用虚实双关的手法技巧,借嗟时叹老以抒发志业无成的悲哀。 但是,诗人自悲而并不自贬,悲忧中有激愤。他悲哀于无成,但无愧于为人。在西晋门阀社会里,倘非上品世族高门,即使有德有能,也是无可作为的。郭璞对此深有体验。《晋书》本传载, 西晋末,八王乱起,江淮太平,北方边塞异族起义,郭璞占了一卦,叹息道: “嗟乎!黔黎将湮于异类,桑梓其翦为龙荒乎!”预见到北方人民将沦于异族统治,乡土将为匈奴占有。不久,时势发展果如郭璞所料,江淮沦陷,晋室东渡。但郭濮虽有预见,却无力保卫国家,只是先计东渡,自保不湮异类,不为异类。他认识到,晋王朝自取败亡,人民惨遭祸害,智者无由施展,志士爱无能助,回天无力, 逃脱无途,只能在这黑暗混乱的人间家国中艰难为人。所以他敢于断定,这种形势下,试图挽回颓流,即使是圣人,也只得自笑痴心妄想,自叹无德无能;而士庶百姓能坚持为人,不变异类,即可问心无愧。这正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志士的忧愤针对门阀黑暗腐败的统治。 正因如此,这诗在艺术表现上,一方面多用熟典,比较质直;另一方面暗用双关,闪烁其词;这就便于自抒忧伤而不时讽刺,形成近似阮籍《咏怀诗》的艺术风格,倾向鲜明,感情强烈,而诗意隐晦,指事不定。 《游仙诗》游仙诗
(其六) 杂县寓鲁门,风暖将为灾。 吞舟涌海底,高浪驾蓬莱。 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 陵阳挹丹溜,容成挥玉杯。 姮娥扬妙音,洪崖颔其颐。 升降随长烟,飘飖戏九垓。 奇龄迈五龙,千岁方婴孩。 燕昭无灵气,汉武非仙才。 郭璞《游仙诗》中,以这第六首最富游仙兴味,最有浪漫色彩,也最见才思和锋芒,嬉笑怒骂,极尽荒诞,倾泄郁愤,无所顾忌。令人于虚妄见真实,因荒诞而深省。 诗从一个历史故事写起。《国语·鲁语》载,鲁国东郊,飞来一群海鸟,名叫“杂县”,又称“于爰”。鲁国执政臧文仲愚昧无知,以为灵物来降,组织人民祭拜它们。大夫展禽批评臧文仲祭海鸟便是不仁无知,指出水鸟知风避灾,如今海鸟来栖,可能是海上将发生灾异。果然,这年“海多大风,冬暖”。臧文仲后来也承认了错误。这个生动故事,本来很好说明真知可以避灾,愚昧导致荒谬,展禽的判断正确,为事实验证。但是,诗人却别出心裁,认为海风冬暖并非灾异,恰是神异,为游仙大好时机,写了这首游仙诗。诗人把这桩公案翻了过来,借题发挥,嘲笑臧文仲、展禽以及战国一雄燕昭王、西汉英主汉武帝统统都是凡夫俗子,既不识神异,更没有仙缘,把神异误认为灾异,坐失成仙良机。 诗是以咏史抒怀的方式写的,所以首二句先写杂县鸟来栖鲁国东门,世以为海风冬暖是灾异。诗人不以为然,便在三四句一转,把所谓灾异写成神奇飞动的景象,冬暖恰使吞舟大鱼从海底涌现游来,风大浪高正好驾驭大浪通往蓬莱仙岛,这是游仙的大好时机。接着八句写神仙生涯。神仙们从云雾中出现,仙国中只见辉煌灿烂的金银楼台,有的神仙在玩仙水,有的举杯畅饮,女神妙歌动人,长老点头微笑,乘云驾雾,逍遥自在,空间无限,极其自由。这是人间最美好的理想生活,豪华而清雅,尽性而融洽,毫无拘束,更无灾难。最后便写神仙不老,一千岁不过是婴孩年龄。因而又嘲笑了历史上追求长生不老的两位帝王,认为燕昭王、汉武帝终于求仙无成,是由于他们天生不是神仙材料,既无灵气,亦非仙才。显然,末二句的讥笑,与首二句的咏史相应,点破主题,世人不得游仙,不能成仙,不获长生,不曾享受极乐的神仙生活,由于人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仙缘,不识神异,竟视为灾异,也就坐失良机。 显然,这是一首虚妄荒诞的游仙诗。然而诗人是严肃认真的。他明确无误地引述历史记载的结论, “风暖将为灾”,毫不含糊地讥笑两个雄霸英主求仙不成是“无灵气”, “非仙才”,仿佛身临仙境似地描述了神仙生活,极写人间追求的种种美妙的生活幸福。因而诗人也是清醒自觉的。他实际上在告诉世人,人间的灾异其实就是神异 凡夫俗子的灾难开辟了通往神仙极乐世界的道路,神仙们享尽凡夫俗子所不可想象的富贵荣耀的乐趣,然而即使是战国之雄燕昭王和一代英主汉武帝都无缘见识神仙,更无论成为神仙。那么,燕昭王、汉武帝以下的世人无望结缘神仙,便自不言而喻。也就是说,神仙就是神仙,世人就是世人,各自天生,无望交游。由此可见,诗人是以极端夸张的手法,故意将真知斥为谬误,把虚妄说成真实,其实与显微镜放大丑恶相同,指丑恶而夸其美妙,不露讽刺而自有揭露功效在。 《游仙诗》游仙诗
(其五) 逸翮思拂霄,迅足羡远游。 清源无增澜,安得运吞舟? 珪璋虽特达,明月难暗投。 潜颖怨清阳,陵苕哀素秋。 悲来恻丹心,零泪缘缨流。 这是《游仙诗》的第五首。诗人引用一连串典故和比喻,抒写才德之士向往游仙,由于不容人间,备受压抑。它壮思悲绪,幽愤深哀,而典雅清丽,音韵悠扬,独具悲放哀婉的风格。 诗以高举远游开头,显出游仙实怀壮思,如同大鸟骏马,向往高远,出于本性素愿。而人间狭小,就象清清源泉,掀不起波澜,吞舟的大鱼不能在这小水里容身游泳。显然,这“清源”喻指隐士栖居的山林,表示无意隐逸。再说做官富贵,手拿珪璋朝见王后,固然不错,然而即使是珍贵的明珠,如果在黑暗中投送给人,也难免遭到拒绝,甚至仇视,不得知遇。所以在人间追求富贵,是有识之士不为的。因此,就象潜生结实的小草埋怨春天阳光照耀不到,攀缘爬生的陵苕就怕秋天寒气一旦来到,人间隐沦和富贵都各有哀怨。想到这一切,诗人赤诚的心里涌起悲哀恻隐之情,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不计典故,诗的大意如此,已经相当明显地表露出诗的主题思想是悲伤人间仕隐二途都是坎坷不平,狭窄不容的,因而志向远大之士便向往游仙。 但是,这诗是用了一系列成语典故的,尤其是中间六句。如果了解它们所用典故,可以进一步欣赏它的艺术特色。 “清源”二句用了两个典故。楚辞《招隐士》说: “山气巃嵸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增波。兮石嵯峨,溪谷崭岩兮水增波。”原是形容隐居的山水景象,山高水险,非人住处。这里引申发挥,以为最好隐居处所是最清洁的泉水源头,但那里却没有足以掀起波澜的大水。《韩诗外传》卷六第十四章引用孟子说,“吞舟之鱼不居潜泽,度量之士不居污世”。这里也作了发挥,认为“吞舟之鱼”、“度量之士”不但不居“潜泽”、“污世”,以免困顿失意,而且无从隐逸。这就突出了人间无容身之地,只得另找出路,归趋游仙。“珪璋”二句也用了两个典故。“珪璋”是玉制礼器,士大夫执以朝见天子、皇后的。孔子说:“珪璋特达,德也。”(《礼记,聘义》)认为珪璋具有非常通达的效用,因为它显示执珪璋者的品德。这里用意有两层:一是圣人说过,通达显贵的大官是有德的;二是有的贵达显宦虽然有德。但是,实际却往往别样。汉初邹阳投奔梁孝王,被嫉才者诬陷入狱。邹阳在狱中上书自明,其中说: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致前也。”有才而无路,其实坎坷,做官并不通达。这里用意也有两层:一是邹阳被诬即为一例;二是邹阳的比喻有一般意义。这就既否定了圣人训导,又否定了人间仕途。 “潜颖”二句是化用晋初邹湛《游仙诗》的名句: “潜颖隐九泉,女萝缘高松。”原意是形容寒士或埋没,或高攀。这里改“女萝”为“陵苕”,不用木本藤萝,而用攀缘小草突出寒门庶族的低微软弱;同时强调对大自然的哀怨,寄托皇恩不到寒庶,高攀不免摧折的感慨。这就更为鲜明地讽刺了门阀统治下的人间,寒庶绝无通途。由此可见,诗人用典故不仅是精炼语言,更含有历史的感慨和激愤的议论,既暗示人间仕隐古来都非坦途,又委婉讥刺儒家圣训,还突出了西晋门阀统治的黑暗。而用典的手法不一,正用反用,活用化用,得心应手,各臻其妙;引申发挥,恰到好处。所以它使悲放的情思表现得委曲婉转,而诗歌语言也因此显出典雅而清丽,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格。 《游仙诗》游仙诗
(其七) 晦朔如循环,月盈已复魄。 蓐收清西陆,朱羲将由白。 寒露拂陵苕,女萝辞松柏。 蕣荣不终朝,蜉蝣岂见夕。 园丘有奇草,钟山出灵液。 王孙列八珍,安期炼五石。 长揖当途人,去来山林客。 这是《游仙诗》的第七首。它从自然常理的角度,抒写悲秋情怀,感伤人生,讥刺荣贵,感叹长生,而申明无意仕进求荣,但愿保持志趣,栖居山林。它富情于理,讽托象外,同情弱小,鄙夷权贵,因而理常而不贫,味淡而不枯,谈玄而不虚,自有意趣,更有机锋,耐人吟味。 诗的首四句写日月运行,四时代谢,循环无穷,天道分明。时光日夜无情流逝,秋神蓐收届时来临,日神羲和秋分改途,天气从此寒凉。在自然常理的抒写中,诗人悲秋之情不能自己。次四句写两类弱小生物的命运。陵苕是攀缘蔓生的小花,女萝是攀依松柏的藤类植物。秋寒一来,陵苕凋谢,女萝也不能因依靠松柏而常青。攀附并不能使它们获得所攀物的本性和命运,依然软弱微贱。这就象蕣华和蜉蝣的命运一样。蕣华是早晨开花、中午枯萎的小花,蜉蝣是早晨生长、傍晚死亡的小虫。它们天生微贱的性命不会延长,运遇不会改变。从道家自然的观念看,它们获得了天赋生存发展的待遇,无可抱怨,也不会悲哀。同样,从道家齐物的观念看,万物命运其实与它们一样,任何攀附都改变不了本性,任何荣华活跃都只是自生自灭的短暂存在,生命不永,荣耀不长。因此在抒写弱小生物的命运之中,诗人对它们满怀同情,同时以道家通达的观念予以解慰,并且对高贵品族施以含蓄的鞭辟。所以接着就写富贵和长生。传说海外有服食长生的仙草灵液,所以富贵的公子王孙便讲究膳食,每餐都是山珍海味,而神仙安期生则炼石成丹,服食以求长生。显然,仙草灵液,非凡夫俗子可得;八珍五石,亦非寒门庶族可望;而诗人将豪门与神仙并比,视为祈求长生同类,恰可见天上神仙乃是人间豪贵的追求,都不知自然性命之道,最害怕富贵不长,人生不永。在抒写豪门与神仙的长生祈求之中,诗人实用史笔,施以皮里阳秋的揭露讽刺。因此,最后明确表示,告辞当权的达官贵人,自己不过是人生旅途的过客,生死来去,都将栖居在山林之中。庄子有言; “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庄子·外物》)大自然山林容纳万物众生,也是人生最适意的居处,即使神仙也比不过。这就从开头的日月四时运行的自然常理,归结到万物同类、生死物化的自然之道。 如果从思想内容的实质看,那么这诗当属谈玄的玄言诗。 它以老、庄的自然观、生死观来剖析游仙长生的追求,恰是魏、晋玄学的一个命题,而且针对魏晋服食养生的风气。实际上,首四句写天行自然之道,次四句写性命自然之道,再四句写不合自然之道的追求,末二句申明自己履行自然之道。自始至终,谈论玄学,探索和阐发人生的根本途径。但是正因为诗人是针对门阀贵族追求富贵长生的现实而发的,所以在构思上明显突出了对富贵长生的揭露讽刺。在写日月四时运行时,突出显示出不可逆转的严正无情;在写弱小生物命运时,突出表现了自然性命的严酷不苟,强调了万物同命、无可依赖及荣华短促的特征,意味着高贵生物毫无例外;在写豪贵与神仙时,突出点到他们依赖山珍海味和灵丹妙药,显示出他们的追求是企图超越自然常理;所以在申明己志时,划清界限,决不苟同。这就使诗的艺术形象不是哲理的图解,而蕴藉丰富的社会生活内容,激发人们的种种感情共鸣和生活联想,具有富情于理、讽托象外的特点。 《游仙诗》 诗歌。郭璞作。《游仙诗》共十四首, “京华游侠窟”是第一首。题为游仙,实是咏怀,寓藏着人生坎坷的不平之气。作者指出“朱门安足荣”,只有“高蹈风尘外”才是正确的道路。在叹羡隐逸中,表现了愤世疾俗的情感。词采清美,形象生动。 《游仙诗》游仙诗
(其一)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 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 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 灵溪可潜盘,安事登云梯。 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 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 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 郭璞《游仙诗》今存十四首。“游仙”主题的诗歌,由来已久,不自郭璞始。发展到魏、晋,所谓“游仙”,其实是高唱隐逸的玄谈。所以梁钟嵘认为,郭璞《游仙诗》“词多慷慨,乖远玄宗”(《诗品中》)。唐李善说: “凡游仙之篇,皆所以滓秽尘网,锱铢缨绂,飡霞倒景,饵玉玄都。而璞之制,文多自叙。虽志狭中区, 而辞无俗累。良非前识,良有以哉。”(《文选·游仙诗》注)指出郭璞《游仙诗》的创新特点是借隐逸游仙以抒写自己生活遭际的体验,并非玄唱。他们的评论中肯地指出了组诗《游仙诗》的整体特点和价值。 郭璞(276年—324年)是西晋末、东晋初的著名学者、文学家。但他还是一位著名灵验的占卜家,一生充满传奇。他确实博学多识,聪慧过人。他的神机妙算,显示着对时势世情的洞察,他的足智多谋,表现出对顺时处世的机敏。他对晋王朝统治集团的腐败,门阀政治的黑暗,以及历史兴衰、人生荣枯等社会现象,有深切的体察, 甚为不满,但却无奈。他预见北方将遭乱沦亡,感慨“黔黎将湮于异类”(《晋书·郭璞传》),便率家先行南渡;他行卜筮,却反对妖术;他赞祥瑞,而提出谏议;他终于因不愿丧失士节,反对王敦谋反,占卜虽灵,而被杀害。他智足以明察时势,但身却不能断绝世俗;他心向往正直,但行却往往逃避;身心违离,行志脱节,使他有时陷入矛盾苦闷,于是托以游仙,歌咏隐逸,抒泄愁闷,排遣不满。这是一种独特的抒情创作:清醒明察的思想认识,愁伤苦闷的内心感情,虚幻美妙的理想追求,结合在一起,浪漫而消极,幻丽而真实。《游仙诗》近似阮籍《咏怀诗》,但政治斗争色彩淡薄,人生哲理的意味较多,不烦猜测,却耐品赏。 这是《游仙诗》第一首。顾名思义, “游仙”自当歌咏神仙生涯。然而历来却颇多学者认为此诗赞美隐逸,或者折衷理解为隐逸高蹈即游仙。产生这类分歧的原因是拘泥于字句训诂,例如诗中说“安事登云梯”,明是不必成仙之意; “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显然指进仕隐退,不涉游仙,因而清代学者王念孙更凭空提出“蓬莱”是“蓬藜”之误(见《读书杂志》),断定此诗歌咏隐逸。其实,从整体看,这诗是《游仙诗》的序曲,主题即为游仙,主题思想便是说明游仙是彻底超脱,高于隐逸,是最美妙的理想生活道路。它的构思侧重于辩明隐逸虽美,却在风尘之中。因而它似属抒情,却在议论;仿佛自述,其实是冷眼旁观,对西晋门阀社会的种种世态,尤其对誉为清德的隐逸,作了清醒的剖析,施以同情的讽喻。 诗的结构是论证性的逻辑结构。全诗十四句,前六句立论,中六句答难,末二句结论。诗人首先概括了封建士人的四条可供选择的生活道路:游侠,隐遁,做官,游仙。倾向鲜明地予以评述:游侠是非法的,窝藏在繁华都城;隐遁是避世的,栖宿在幽辟山林; 做官显达,朱门大宅,荣华富贵,不值得荣耀;都比不上游仙,托身蓬莱仙岛,唱着源头清水,服食山上灵芝,最为美妙。这就明确肯定人生最理想的道路是游仙,既是本诗主题,也交待了《游仙诗》组诗的中心思想。 然而,游侠和做官都是入世浮华的,固不足取;隐遁与游仙却都是避世清高的,而魏、晋以来,谈玄风流,隐为清德,高尚其事,相沿成习,何必游仙,又有什么区别?这是诗人必须回答的。所以诗人接着设难作答:如果只是饮清泉,服灵芝,到灵溪水边隐居即可,何必费事去攀登云梯,上天游仙呢?诗人举了两个著名隐逸事例,引了《易经》两句名言,作为回答。庄子原为漆园小吏,贤名在外,楚威王慕名来聘,庄周以为沾污,拒绝了。老莱子隐居躬耕,楚王也慕名来聘,他答应了,但他妻子认为“居乱世为人所制”,不能免患,坚持隐逸,老莱子也只得随妻而去。这表明,隐士进仕可以得到重用,退则继续隐逸,躬耕自给,清苦艰难。所以诗人引《易经·乾卦》“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认为隐士出仕,将受君王重用。又引《易经·大壮》“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悠利,艰则吉”,认为隐士坚持隐逸,其实窘困,就象一头壮羊撞了篱笆,卡住犄角,进退两难,但比较起来,挣出篱笆,退而过艰难生活,要顺当些,所以说“无悠利,艰则吉”。由此可见,诗人认为隐逸其实并未逃出尘世罗网。顺便提到,如果诗人本意如有的学者所说,这二句是指进而后退则成“触藩羝”,虽较费解,说也可通,但实际意思则仍指隐士并未超脱世网。 因此,诗人得出结论:只有高蹈游仙,才能彻底超脱尘世罗网,高风亮节的隐逸贤人伯夷、叔齐虽然可敬可佩,但他的道路是绝不可取的。实际上,诗人概举三类隐士。庄周傲世,拒不做官,其实并未避世。老莱妻逸世,避进山林,躬耕自给,仍食人间烟火。伯夷、叔齐一拒二避,终于义不食周粟,彻底脱离周世,却饿死在首阳山下。在诗人看来,隐逸根本是风尘里的生活道路,观念上看不破红尘,实践上躲不开风波,只有前往那个完全脱离人间的神仙世界,摆脱一切世俗观念,抛弃一切凡人生活,这才是最理想的生活道路。所以,把夷、齐放在结论中列出,诗人是有进一步的含意的,暗示隐逸终究是一条死路。 值得玩味的是,诗人虽然肯定游仙最为美妙,却并未着重描述游仙生涯,而是嘲弄了隐逸道路。这仿佛是用了反衬手法,实则正是诗人清醒明察而苦闷愁伤的巧妙表现。人们视隐逸为清高超脱的出路和归宿,诗人透彻认识到隐逸只能使高士陷入困境,走上死路。假隐士可以用作捷径,真隐士则穷困而至于自尽。诗人深刻的悲哀,就在于他认识到晋代恶浊的门阀社会里,并没有真正可以保持清洁高尚的自在之地,所以只能企望于虚无飘缈的蓬莱仙岛。诗人是清醒而哀伤的,清醒地假托虚幻的游仙,哀伤地观察恶浊的人间,所以诗里浪漫遐想无多,现实概括深刻。在艺术上,明显的特点便是,诗歌语言形象而精确,高度概括了事类物象,几乎每一诗句都是一个类型,特征鲜明,概括准确,形象突出。这也可说明,这首组诗的序曲,诗人意在开宗明义,所以理性多于抒情,论列答难,力求准确,交待清楚。而清词丽句,文采雅瞻,正表明诗人高度的文学造诣。 《游仙诗》游仙诗
(其二) 青溪千余仞,中有一道士。 云生梁栋间,风出窗户里。 借问此何谁?云是鬼谷子。 翘迹企颍阳,临河思洗耳。 阊阖西南来,潜波涣鳞起。 灵妃顾我笑,粲然启玉齿。 蹇修时不存,要之将谁使? 这是《游仙诗》的第二首。它语言清丽,典故翻新,构思巧妙,形象浪漫,抒发了对隐逸的仰慕和对游仙的神往,饶有情趣,更富意蕴,是《游仙诗》最为情采激扬的篇章。 诗人叙述了一次仙遇。他来到青溪山,高山上住着一位有道之士,住宅里风吹行云。听说此人就是号称鬼谷子的隐士,诗人肃然起敬。他翘首仰望,想起了上古隐士许由辞绝唐尧禅位而隐居颍水边上的故事;漫步水滨,更想起了许由因为听见不义言辞而洗耳的故事。正当他幽思缅怀之时,一阵西南风吹来,水面漾起微波,仿佛鱼鳞闪闪。忽然,他看见了女神宓妃回头对他微笑,神情欢快,展露玉齿。多么遗憾,那位通神的媒人蹇修此刻不在,诗人不知道派谁去邀请她。诗到此结束,留下诗人邂逅仙遇的无尽怅惘。不难理解,这浪漫遭遇其实是《庄子》的“卮言”,推陈以出新,荒诞有真实,诗人的构思是巧妙而精心的。 隐逸实有其事,隐士不乏其人,道德崇高,言行清高,所以诗人以崇敬心情极言其高其清。然而颇有意味的是,诗人故意设问作答,突出了据说而未必的语气,并且举了一位周代豪士而隐居的人物鬼谷子。此人是苏秦的老师,纵横家的祖师,虽隐居鬼谷,却关切世事,研究策略,招纳门徒,传授学术。所以诗人其实对真隐假隐是暗含微词的。因而他转而举出一位上古真隐的许由,并不高居山林,也不高尚其事,而近居颍水之阳,却行真言实,甚至过迂。可见诗人仰慕的是真隐士。正是从这样衷心敬慕真隐的心情出发,诗人再举出神仙来作比较。 神话古来相传,神仙诚信则灵,其实虚妄。水上邂逅女神故事,从屈原以来,久已成为理想的寄托,形容不遇的怅惘。曹植赋洛神,阮籍咏二女,都是魏、晋名作,为士大夫所熟悉。所以诗人用邂逅宓妃故事,寄托理想,怅惘不遇,用典不觉新鲜,意在比较,比美,比动人,是隐逸呢,还是游仙?因此诗人用骤来风波,惊醒幽思缅想;以宓妃粲然微笑,显示她美丽动人;然后以无媒不通而自作反问,更衬出诗人深为动情。从而微妙有趣地表现出诗人的倾向,游仙比真隐都美,都动人。这才是诗人的理想,但却无路可通。 真诚探索道路,热情追求理想,使诗歌洋溢着生活情趣。鬼谷高隐风雅,遥想许由真迂,宓妃回头一笑,诗人惊艳动情。这些出色的艺术表现,无不反映生活的真实,透露诗人的心灵,形成浪漫的风格。然而,现实的清高并不可爱,理想的美妙却不现实,诗人是清醒认识的。一个直截了当的反问,充分显示诗人是清醒地遐想着美妙的游仙遭遇,正象他清楚地看透隐逸的甘苦真伪。所以这诗的基调比较高扬,有激情,想展望,不低沉而陷入苦闷惆怅,有点愤然,显得傲岸,独放异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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