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
‘“虚靈知覺”當分體用’云云。虚靈雖是知覺之體,此言知覺之貌狀,非謂知覺出於虚靈也。
‘知覺為性之用耶、心之用耶’云云。豈有無心而性自發之知覺者乎?豈有無性而心獨發之知覺者乎?一發之中,若知心性之界分,則主性而謂之情,主心而謂之意。
人心道心,人皆易言之,真知為難。皆云‘人心生於形氣,則飢食渴飲之類是也;道心原於性命,則子孝臣忠之類是也’,人、道兩事,判作各地頭看,而人心雖或得中,猶未免為人心地頭;道心雖有過不及,亦依舊是為道心地頭。有時乎過不及之道心,反不若得中之人心矣,則道心有何貴於人心哉!管見竊以為,每事上皆兼有‘人、道心’。飢食渴飲之地亦有道心,故能有聽命之時;子孝臣忠之地亦有人心,故或生過不及之端。然則人、道之用非兩心發,一發之中人、道兼備,而人聽於道則為得中,道掩於人則為流欲,此所謂‘理氣不相離’者也,此所謂‘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者也。蓋以對頭言之:以理言,則氣為對也;以性言,則心為對也;以道心言,則人心為對也。此三條,言雖殊,而實則一也。而但人、道心是發後名目,朱子‘將卒’之喻,栗谷‘人馬’之譬,無非此意。但後人不察,專以朱子飲食惻隱分屬之説為主,故如是差誤也。然朱子以飲食惻隱分屬人、道者,可見形氣之用莫切於飲食,可見性命之用莫切於惻隱,故有如是言。非謂飲食上無性,而形氣獨發;惻隱上無氣,而性命自發也。農巖曰:‘道心不可以中不中為言。’此言善矣。人心乃有過不及,故可以言中不中;道心純善無惡,則豈有中不中之可言者乎?
‘程夫子兄弟者出’者,大學序則以‘程氏兩夫子’云,而下字不同,何也?大學則主學而言,故下‘兩’字,特示兩夫子能用力於此也。
‘蓋子思之功於是為大’者,子思之功於續不傳之緒、斥似是之非為大之意,非謂至程子而為大也。若至程子而為大云,則無蓋字矣。
‘會衆説而折其中’者,理會中庸諸説而取其主義也,第六、第八章注下結辭之類是也。折中之義,於書序亦可考。
或問:‘會衆説而折其中’云者,是朱子集諸家之説,取其得指者而入於章句之謂也,子緣何而以本文看之乎?予曰:外面看過雖若子言,裏面則不然。此‘會衆説’之‘衆説’,與下文‘然後諸説’之‘諸説’宜無相異,而諸家則均是諸家,本文則均是本文。以編來文勢觀之,著章句,删集略,為或問附於本文,然後‘諸説之同異得失’‘曲暢傍通’云,則本文之義至於通暢,可乎?諸家之説至於通暢,可乎?若云諸家,則同者、得者或可以言通暢也,異者、失者亦可通暢乎?蓋曰朱子理會本文中衆説,知得本義之所指,然後‘定著章句’之謂也。或又問:子既以本文看,則本文之‘同異得失’亦可詳説之乎?予曰:以同異,則第八章之類,連上章則旨趣同,連下章則旨趣異;以得失,則第十一章以上得首章之旨,第十二章以下失首章之旨。或又問:‘衆説、諸説’,亦有分别乎?予曰:衆説者,凡知仁勇、費隱、鬼神之類。類,區别之謂也。諸説者,上下節相分之謂也。
‘支分節解’云云。‘支分節解’者,首章之首節與第二、第三章合為一支,此修道即‘執中’。之原委界分也;第二節之‘道也者,不可須臾離’與第四章為一支,此反諸身而知用工之界分也;第二節之‘是故’以下中亦和之事,故入於此。及第三、第四節與第五、第六章及第九、第十、第十一章之‘知’一邊合為一支,此慎獨屬‘惟精’。界分也;第五節之上一句與第七、第八章及第九、第十、第十一章之‘行’一邊合為一支,此‘致中和’屬‘惟一’。界分也;第五節之下二句與第十二章以下二十一章合為一支,此‘位、育’屬執中修道之實效。界分也。然則首一章分為五支,節節解釋,此所謂‘支分節解’也;或詳或略,而旨義相連,故曰詳略相因。末一章申言首章戒慎之事,以示丁寧之意。
‘全篇語心不言性’云云。庸學以道學分屬,則中庸為道,大學為學。然道是萬物固有之中,中庸則一篇之許多執中皆由乎一心字,故重心而詳言之;大學則一篇之許多用工只欲明一德字,故重性而發輝之。
序文當分作四節看。‘中庸何為而作’止‘失其傳而作也’為一節,此一序之綱領也;自‘蓋自上古’止‘異端起’為一節,此道統之無弊而得全也;自‘子思懼夫’止‘明且盡者’為一節,此憂懼而作此書也;自‘自是’以下為一節,此賴有是書而道學不失其傳也。然則下三節為分目。
中庸一書,若不識全篇大指,則雖逐節開端,未易曉得,故先説其概,以資考看。此書一篇許多語,都不出於‘惟精惟一,允執厥中’二句之外,序文所謂‘推本堯舜以來相傳之意,質以平日所聞(夫子)〔父師〕之言’者是也。然則以‘精一執中’為立言之準則,而以夫子之言質之,夫子之某言某言者,相傳中‘惟精’之謂也;某言某言者,相傳中‘惟一’之謂也。‘執中’亦然。然則首一章述所傳之意而立言者也。自第二章以下,引夫子之言處皆所以質之者也。以相傳之意質以夫子之言,條條分屬於一篇之中,則有的的可指者。首章首一節,主義在‘修道之教’,而與堯授舜之‘允執厥中’之言相合。先言‘天命、率性’者,此皆傳授於人而勸之之辭也。自第二節至第五節,與舜授禹‘精一執中’之言相合,此並以上工夫而授之之辭也。但静工一條,子思言外得旨而添入者也。然則第二、第三、第四節合乎‘惟精’,第五節之‘致中和’一句合乎‘惟一’,‘位、育’兩句合乎‘執中’,即首節‘修道之教’也。第二、第三、第四章,自此以下,皆釋首章之義者也,屬乎‘修道之教’一節者也。在上在下皆失其中,故兼統其所失之端而以示修道之教之所由立也。第五、第六章屬乎‘慎獨’前後三節者也,非知無以慎獨,故示其慎獨之材料也。第七、第八章屬乎‘致中和’一句者也,非仁無以致之,故示其致之之材料也。第九、第十章是勇地頭,而勇則不出乎知行,故以‘知’一邊屬乎‘慎獨’,以‘行’一邊屬乎‘致中和’者也。於知於行,非勇無以至極,故示其‘惟精惟一’兩惟字之意思也。第十一章以知仁勇注,合下工於行事上,而以終上三者也。知仁分屬,亦如上章也。第十二章以下二十一章,屬乎‘位、育’兩句者也。而第二十章以上,得中和後事也;第二十一章以下,致中和後事也,歷言安、利、勉地頭,以示位育之實事也。此所謂執中,此所謂修道之教也。
末一章已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