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管見
【題 解】
中庸管見作者柳懿睦(一七八五—一八三三),字彝好,號守軒,本貫豐山。先祖遷至安東並世居於此。守軒早年就一心向學,尤重朱子和退溪。修學立齋鄭宗魯門下,終生專心性理學。同損齋南漢朝、主一齋康敏淳交遊,有許多經義研究的交流。著述有陶山聖學十圖、大學辨疑等。本書收録於守軒集卷三,選取中庸疑難章節字句,引用朱子及諸儒學説予以論解,並闡明自己的見解。另外整理並圖解了‘尊德性’節與天道人道的關聯,略述了章節劃分和次序。(洪順錫)
‘生於形氣之私、原於性命之正。’先儒謂:從氣邊知覺者,為人心;從理邊知覺者,為道心。又曰:從耳目上去是人心,從義理上去是道心。朱子語。皆屬理屬氣,分兩個説去。愚嘗謂從氣邊,未嘗無理;從理邊,未嘗無氣。蓋道心原於性命,而非氣則不能發,今曰從理邊知覺,這知覺則氣也;人心生於形氣,而理亦乘之而發,今曰從氣邊知覺,這知覺則理也。大抵知覺可兼理氣説,而道心重在理,人心重在氣。今不可以道心專屬理,而氣無挂搭;人心專屬氣,而理無干涉也。
‘知覺’之知、‘仁義禮智’之智合下商量。朱子嘗論謝上蔡知覺缺。之失曰‘知覺乃知之事’,將‘知覺’之知合是非之智説了,是未可曉。以此觀之,智與知儘有别。至‘九經’章,歷舉‘仁者人也、義者宜也、禮所生也’,其下備舉知人知天,是蓋言仁義禮智四者,而智者皆作知字。又以孟子考之,有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不)〔弗〕去’。此亦歷舉四德,而以知釋智。合二説而觀之,則知與智又無别。蓋智者是知之理,而知則智之用,猶仁者愛之理,而愛則仁之用也。
虚靈知覺,論理氣體用之説,從古論議棼興,今不可枚舉。然愚妄謂虚靈知覺皆兼理氣體用,若曰虚為理為體,靈為氣為用;知為理為體,覺為氣為用。朱子曰‘虚主理、靈兼氣’,退溪曰‘靈固氣也,然緣與理合,所以能靈’。由此觀之,靈字固不可偏以氣言,然以虚對靈而言,則其分屬理氣者不至無稽。曰虚具衆理,靈應萬事,則亦可以體用分言之也。知者識其所當然,覺者悟其所以然。識其所當然,如識其寒暖飢渴之類也;悟其所以然,如悟其寒裘暖葛、飢食渴飲之類也。然則識其寒暖飢渴者,是天理之當然,豈非理乎?悟其裘葛食飲者,是形氣之所生,豈非氣乎?朱子曰,知覺‘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既知其寒暖飢渴,然後便覺其裘葛食飲,則其曰具此理者,即知寒暖飢渴之事也;其曰行此情者,即覺裘葛食飲之事也,亦豈非分知覺為體用之驗歟?若以虚靈知覺合以言,則未發而知覺不昧者,虚靈之體存乎中也;已發而知覺運動者,虚靈之用著於外也。朱子曰:‘不可必待冥然都無知覺,然後謂之静。’是静時未嘗無覺也。程子曰:‘心兮本虚,應物無迹。’此動時未嘗無虚也。縱横推錯,無不各當。若只如勿齋説,以虚靈為體,知覺為用,終未免偏了。
不偏不倚,韓元震謂‘不偏謂不偏於一邊也,不倚謂不倚於一物也’,因以喜怒哀樂四者滚作一邊一物説去。今看其説,未免牽合苟且之病。喜一邊,怒一邊,這邊字雖换着物字,未見其不合於不偏之義;喜一物,怒一物,這物字雖换着邊字,亦未見其不合於不倚之義。且其一邊與一物同是喜怒哀樂之情,則其所以分解偏與倚屬邊與物者,徒見其混汩而不分明也。或曰:偏者,小差也;倚者,大差也。亦未甚正當,然似有義,恐從之。
程子曰‘不偏之謂中’,許氏謂‘兼舉動静’。按或問程子只説得中之體,則許氏何以知程説之兼動静而言歟?
‘天命之謂性’,李顧齋引易傳‘立天之道〔曰〕[1] 陰與陽’一句為話頭,曰‘言天者必以氣言理,則命字當以氣言而不必以理言’云云。金霽山卞之曰‘命字,汎論之則可以兼理氣言,而偏言之則有當屬之理者,有當屬之氣者。中庸此一句即所謂當屬之理者也,雖氣包在其中,而所主者既是理,則不可以氣而全言之’云云。愚嘗合此二説反覆推之,更以章句之義衍之,曰:天即理也,陰陽五行則氣也。其下‘成形’者,氣也;‘亦賦’者,理也。這理氣有上下先後之不同者,蓋原是氣即‘陰陽五行化生萬物’。之所以生,則固必因是理即‘天’。而有;求是性之所以名,則又必因是氣即‘氣以成形’。而立。如以太極圖説推之,所謂天即太極也。‘化生萬物’以上,自理而及氣,統體一太極也;‘理亦賦焉’以上,自氣而及理,各具一太極也。朱子又曰,‘若論本原,(則)〔即〕有理(而)〔然〕後有氣’,‘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是也;‘若論稟賦,則有是氣而後理隨(而)〔以〕具’,‘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是也。大抵理未有無氣之理,氣未有無理之氣。且就二公説虚心玩索,其是非優劣不待多卞而可以知也。
南塘録論此段有曰‘氣以成形,而後理方賦於其中’云云,此分明以此一句為氣後之理而釋之,大不可。蓋非獨此公有此言,昔一蠹先生亦有此疑,皆未察之故也。夫所謂天命之性,是從人物稟受後,即其形氣中揭其所賦之理而謂之性,故訓誥語勢自不得不然。細翫而字、亦字,亦可得其無先後之一證也。
金霽山與權江左書曰‘子思專言天命之理,而章句兼言形氣,使知天之生物,理氣妙合而凝’云云。今按:霽山此説專以經文言理不言氣,至章句始兼言氣,此恐未然。若然,則朱子何以曰氣‘包在其中’,又何以曰‘有天命之性,便有氣質’云耶?大抵性即理也,朱子之不下猶字,而直下即字者,雖是義理較多,然若曰子思專言理,而章句兼言氣云云,恐合商量。
胡雲峯曰,易‘道字是統體一太極’,‘此道字是各具一太極’。今按:性道之理一也,性者,定體之名也;道者,流行之名也。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此以其道之流行而言也;又曰‘繼之者善、成之者性’,此以性之定體而言也。以此觀之,所以先道後性者,以其先流行而後定體也。子思曰‘天命之謂性’,此以其性之定體而言也;又曰‘率性之謂道’,此以其道之流行而言也。以此觀之,所以先性後道者,以其先定體而後流行,恐不可以先後論也。
‘性道雖同,而氣稟或異。’愚謂:性者,人與物固無不同,而至於道,則人之道、物之道不可相同看。此當曰‘人與人性道同,而物與物性道同’云云,則或不乖謬於本文否?若其氣稟之不同者,以人對物而言之可也,人對人、物對物而言之亦可也。是固不能無過不及之差,而聖人所以因人物之所當行者以品節之者,其非以此歟?
有問:首節既言性、道、教三言,則下節獨單舉道字者何?妄謂此章當分作兩截看:天命率性,是以天理之本然者而言也;修道謂教,是以人事之當然者而言也。天理不容修為,人事所當盡力,故命性更不提起,而舉道一字已上含下包,無不統於中矣。且下二節皆以修道之教言,則是所謂人事之當然。而人事亦不外於天理,故戒懼所以存此理也,而應‘天命’一句;慎獨所以察此理也,而應‘率性’一句;又通‘戒懼’、‘慎獨’兩節言‘修道’一句,蓋無非道也。如此言之,或不大謬否?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一節,或屬静一邊看,或兼動静看,或言屬静看可也,兼動静看亦可也,從古所争甚多,試嘗言之。其謂静工夫者,退溪曰:‘存養專以静言。’趙玉川曰:‘前段專以静言,後段專以動言。惟如此分兩節,然後方與致中致和工夫各有着落。’李息山曰‘子思之言,概以動處固不宜離道,而性情之德自有體用,其在静時必有所檢攝不放,然後可以立大本,為達道之源。故推之於見聞之前,寂然之中欲其收拾不放過,非姑借不睹不聞等事以明睹聞處工夫’云云。權清臺曰:‘朱夫子以戒懼乎不睹不聞專屬静一邊者,非止一二。不睹不聞處可兼動静看,則存養一款更於何時用得耶?’權屏谷曰:‘存養本兼動静,所謂省察亦於全體存養中,卻更唤醒開眼。存養似難偏屬静,然既動則不得不與静對,而纔動便向省察去。故若只言存養,則不可分動静;而若與省察相對,則存養為静工夫,省察為動工夫。’吴致重丈亦曰‘於此亦下兼動静工,則人之一心無涵源養性時,無以為不偏不倚之中具衆應萬之本’云云。此皆屬静一邊之説也。其謂兼動静工夫者,栗谷曰:‘戒慎恐懼通動静説。’李顧齋曰:‘道者通貫動静,無造次頃刻,無有無道理時位。所以君子之做工夫也,亦無精無粗、無動無静,一齊依道而行。戒懼之心不容少懈,以至於耳目之所未聞見,初非緊要處,亦加戒懼,則其兼動静而廣言之也審矣。’又曰:‘統而言之,則實兼動静。’李大山首章圖亦以涵動静言之。退溪曰:嘗觀諸儒説,若只言涵養,則兼動静説處多矣。此皆兼動静之説也。其謂屬静可,兼動静亦可云者,金霽山曰‘戒慎恐懼固為兼動静工夫,而至於“(須)〔雖〕不見聞,亦不敢忽”,實屬静一邊’云云。又曰:‘專論此一段,則固是大綱説,固是兼動静,而以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對下文慎獨而言,則豈不為静時存養之工乎?’金九思曰:‘以章句上下説觀之,其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曰“君子既常戒懼”,此數句可以見兼動静。其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静之中,無所偏倚”,“次言存養省察之要”,此數句可見重在静一邊。’又曰‘君子戒懼之工無時不然,無處不然,自所睹所聞處至不睹不聞處,無非此事。戒懼於所睹所聞處,是動時工夫;戒懼於不睹不聞處,是静時工夫。戒懼所以兼動静工夫,以此。以無時不然者而觀之,則為兼動静;就不睹不聞處而言之,則屬静一邊。戒懼所以本兼動静,而卻可以言静者,以此’云云。韓南塘亦曰‘章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通動静言,“雖不見聞,亦不敢忽”專以静言’云云。此皆屬静可,兼動静亦可之説也。今按:前輩所論如是繆紛,而其所以為説者則援引採摭,亦無非好個言。後生末學,未敢妄謂此是此非,而聊記諸説之同異,每讀之時輒披玩細究之,似不無萬一之效云。
‘喜怒哀樂之未發’一段應戒慎,即所以上應於天命之性也;‘發而皆中節’一段應慎獨,即所以上應於修道之教也。此節蓋就一身上説功效,下節方説天地萬物上功效也。喜怒哀樂是七情之類,而於七情中遺卻三情,何歟?嘗觀老先生説,以為義理渾然於其中,又曰‘中庸之喜怒哀樂、大學之忿懼好憂,適然各舉而言,非别有深意於其間’。金霽山曰:‘大學“正心”章只言忿懼好憂,“修身”章只言親愛、賤惡、畏敬、哀矜、敖惰五者而已。禮記中或言喜怒哀懼愛惡欲,或言喜怒哀樂敬愛,或只言好惡。且好學論載於論語者云喜怒哀懼,而近思録則曰喜怒哀樂。此等不可備舉,則中庸之喜怒哀樂亦如此類耳。’愚之平日之見正與相合,所謂先得我心之所同然也。大山四德援引,可備一説。
有問:‘大本者,天命之性’,此着個性字,其下‘達道者,率性之謂’,此着個謂字。同是首節之文,而一着性字,一着謂字,何故歟?妄謂:‘大本’之釋必着性字,然後可以知大本之為性也;‘達道’之釋,雖不着道字,而道字已提出來,則只着謂字亦可也。
頃往新厓新厓丈言‘致中和,章句之義終涉可疑。蓋中者,天下之大本,而大本即未發之謂也。這未發時元無事為施措之迹,至下面和底工夫而推極之,然後方有天地位、萬物育之功效。今章句謂致中而天地位,致和而萬物育,分為兩段之釋,吾尋常所未曉。曩時與南野論此,南野終不以為然。其後轉語后山后山輒驚曰果然,而亦未聞明言’云云。愚承教以來,果合商量,歸檢南野集,亦不見分疏,當竢知者以質。又章句曰:‘天地萬物,本吾一體。’其下當分釋‘天地’、‘萬物’,而遺卻‘萬物’字,都以‘天地’説去,是未可曉,且‘天地位’並未屬致和工夫看耶。
去外誘,充本善。陳氏以外誘屬慎獨,以本善屬大本達道。今按:如此,則‘戒懼’一節無所着落,屬之外誘固所不敢,屬之本善亦未必的當。然與其屬外誘,無寧屬本善之為得耶!
章下注遺卻‘喜怒哀樂’一節,李顧齋曰‘大本者,天命之性;達道者,循性之謂。‘中’一節已包中、和在裏面,故第四節所以不入於章句總結之中’云。愚謂:末節言致中和,中和二字正包上面義,故所以不各舉,如何如何。
又考南塘説曰:‘道之大原出於天,以天命言;實體備於己,以性道言。’此説頗合所見,未知具眼者以為如何?小注説非是云云。‘人莫不飲食’一節,以上節推之,當是屬‘賢不肖’一段而論之。賢者行之過,既以道為不足知;不肖者不及行,又不求所以知。蓋賢者之以道為不足知,不肖者之不求所以知者,皆‘鮮能知味’之事。新安陳氏以知之過而行不及繳説,然若知之過,則豈有鮮能知之事乎?
‘不明故不行’,承上章‘鮮能知味’而言。這‘不明’字似無可疑,而屏翁晩年語門人曰:‘章句中前日有疑處,漸覺明的,惟第五章“不明故不行”,這明字只依舊未定。’古人看文之法儘無窮,但未知其所以致疑於明字者何義也?
‘道其不行’,不明故不行。舜之知;明故行。○承上而反之。‘人皆曰予知’,不行故不明。回之仁。行故明。○承上而反之。
‘天下國家’,包上四章知仁之事而兼説勇。蓋‘可均、知。可辭’,仁。以承上章知仁之説;‘可蹈’,勇。以起下章勇之事也。更按:六章之知起於五章之不行,八章之仁起於七章之不明,十章之勇起於九章之不能,此脈絡貫通之妙也。然可均、可辭、可蹈,究其歸,則無非勇也。勇則資之近而力能勉者皆足以能之,惟其勇之無過不及,而知行之合於中庸為難能也,不能勇而必曰中庸不可能也。蓋勇無過不及,則知仁自無過不及而中庸可能也。
索隱行怪,知行之過者也。末節當並言知行之不及,而獨言行之不及者何?蓋遵道而行,則不患知之不及,而特患行之不及故耳。
饒氏‘既曰“君子依乎中庸”,又曰“聖者能之”’,與章句之釋大相逕廷。蓋夫子論中庸之成德,而其曰君子云者,以成德而言也;其曰聖者云者,自己謙退之辭也。今饒氏分君子、聖者看二段,明工夫之難不難説將去,愚未見其可也。
十三章下注言費隱而不曰體用,十七章下注言體用而不曰費隱。按:前三章、後三章皆釋費隱。而‘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言費隱處不害言體用,言體用處不害言費隱。然且看夫婦所能,聖人所不能處,着個‘費隱’字乎,着個‘體用’字乎?由庸行之常推之者,着個‘體用’字乎,着個‘費隱’字乎?須將此二段細入商量。
‘君子之道四’章,胡雲峯謂:‘前四語是責己庸德,以下是勉人。’愚謂:章句曰‘自責而自修焉’,然則前四語是自責庸德,以下是自修,何必分責己勉人為兩截事乎?‘道是天理,忠恕是人事’,栗谷非之,而老先生是之。偶閲韓元震録,以為‘道者天理自有之則,忠恕是學者誠之之功。道為天理,恕為人事,恐無不可’云。今按:若如韓説看,饒説未見其為非。韓説又曰:‘以“道不遠人”、“忠恕違道不遠”合而謂之,則失之。’此説亦精當。蓋‘道不遠人’者,天理本具於人事,以天理人事之無彼此而言也;‘忠恕違道不遠’者,人功之可至於天理,以天理人事有階級而言也。
‘道不遠人’一節,東陽許氏謂‘“不可以為道”,此為字輕’。韓元震謂兩為字皆同,以章句‘非所以為道’一句證之。今按:其説似然,而以諺解考之,則許説為是。
朱子曰‘鬼神止誠也’,與章句所釋性情體用不同。栗谷、南塘已言之,退溪先生以為記者之失旨也。今强而言之曰:鬼神即天命之所以行。經文曰‘為德’,此曰‘其德’,着個德字便是誠底意。有是德則有是用,舉天命之實理,而功用在其中矣。
‘栽者培之,傾者覆之’。按:此章以舜之得位禄名壽而言,則‘栽之’一句是統説一章之義,何故剩説‘傾者覆之’一句也?胡雲峯以必厚者每言,然愚意凡看道理必並看善惡,方見得道理親切,故先言培之道,後言覆之理。未知如何。
不言追王文王,蓋武王時已追王故也。然則推文武之意云者,據追王文王之後而言也歟?
‘踐其位’一節是説繼志述事之意。而據此,先事後志,雖若可疑,然善讀者當活看可也。
‘修身以道’,或問、章句釋‘修身’處遺卻道字,何也?答曰:道之所要緊莫切於仁,則‘能仁’之仁字已是帶來道字。章句雖不更舉道字,而道字自在其中矣,況仁字是‘修道以仁’之仁字乎?言‘又在修身’,則已下含‘以道’之道字;言‘能仁其身’,則亦上包‘修道’之道字。
‘蚤暮、難易’。‘蚤暮’屬三知,‘難易’屬三行。
‘道立’之道,即‘達道’之道。
不言‘羣臣’而言‘士’,士字自‘士之報禮’之士字來,而‘勸士’之意較‘勸羣臣’似稍緊,且‘勸士’則不特‘羣臣’而已。變‘庶民’而言‘百姓’,亦承上‘百姓勸’之言而來。然‘百姓勸’之勸字與‘勸百姓’之勸字微不同,上勸字是百姓自相勸也,下勸字是在上而勸下也。或疑上句皆着勸字,而獨於‘柔遠人、懷諸侯’不用勸字,何也?妄謂:上句許多節目是吾家國着工處,於此必下勸字,然後意無分疏。至於‘柔遠人、懷諸侯’,則乃聖人能事,不必用意勸成而為之也,故不着勸字,特承上文句語而來。
‘所存所發’,新安陳氏專指心而言,雲峯胡氏分心與意言。愚謂:意是心之所發,則二説未嘗不同。
‘人心天命’,或疑:何必着‘人心’字乎?妄謂:‘不誠乎身’,章句既就心上説‘所存所發’,則做明善之工者舍心而何哉?故必着‘人心’字,然後乃可。又況明善是大學格物致知之工,則人心之靈無不有知,安得捨人心而釋明善哉?
‘巨細精粗,無毫髮’。天命,以五常言之,則仁義禮智信,屬巨屬粗;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屬細屬精。如此看之,或不大謬否?
‘知之、處之’云者,承上‘察之、由之’之義而言也。曰明曰當,是皆有力處。以此而知‘能盡’之釋不於‘其性’之上,而必於‘人性’之下也。
‘曲能有誠’,及‘天下至誠’,洪木齋以上下誠字自别,當以下誠字為重。拙齋府君以為兩誠字無别,誠無精粗故也。今按:木齋之言似或然矣,拙齋之説尤為明著。蓋‘曲能有誠’是以誠之未至者而言,及其形著動變而至於化,乃所謂‘至誠’。‘有誠’之誠、‘至誠’之誠雖似不同,然及其至而一也,則這誠字寧有上下之别耶?
‘誠以心言’,誠當以理言,而不曰理,必曰心;至下文章句曰‘天下之物,皆實理之所為,故必得是理,然後’云云,此不以心言而反以理言。今按:‘誠者,物之終始’,此誠字以天之實有之理而言,故去心言理;至‘不誠無物’,方以在人言,故着個心字歟。
‘誠者自成’,朱子曰:‘誠者是個自然成就。’又曰:‘誠者自成,蓋本來自成。’又曰:‘誠者自成止皆是自實有底。’胡氏亦曰‘物之所以自成,是全不假人為’云云。今按:誠在天有實有之理,在人有實有之心。以在天而言,則朱胡兩説固不悖。而細説此章,從行上説,這便以在人而言也。且考下文章句曰‘人之心能無不實,乃為有以自成’,又曰‘既有以自成,則自然及物’云云,分明與上四説相矛盾。且考或問,亦不同。韓元震曰‘讀者皆以自成為稟命時自然生成者,而不知其為有生後自力成就’云云,其説似然。
‘悠久即悠遠’。按:悠是外,久是内,已有先儒説。今章句曰‘悠久即悠遠’,是没卻内字説去,而其下又曰‘兼内外’云云,何歟?竊謂:‘悠遠’是自‘徵則悠遠’之‘悠遠’來,而又推徵字之意,則又自久字來。上文章句只釋‘徵’,則‘悠遠’以下故專就驗於外者而言。此章章句兼舉‘不息則久’、‘徵則悠遠’二節言,故只舉悠遠二字,而可知其兼内外而言之也。
先言聖人之同用,後言聖人之同體,蓋工夫到此漸抵極至處,不但同用,亦同體也。
‘大哉聖人’章‘尊德性’一節,以大注説參以小注,排比為圖,一見瞭然,具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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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陳氏曰:‘引
詩以證無道嘿容。’按:
朱子曰‘明哲只是曉天下事理,順理而行,自然災害不及其身’云云。以
朱子説觀之,則明哲保身,所以總結居上居下,有道無道。若如
陳氏説,則終覺偏了,況此詩為
山甫而作,則
山甫果是當無道之時而嘿容者耶?
‘行同倫’。按:三句皆應上焉而言,則‘行同倫’當在‘車同軌’之上,而反在最下者何?竊謂:禮統制度、考文,倫包同軌、同文。上節禮在於上者,以其統度與文而言也;下節倫在於下者,以其包軌與文而言也。
‘愚而好自用’似以在上而言,而
退溪先生已有定論,不敢妄議。
‘知天、知人,知其理’,
朱子曰,其實‘總結上四句之義’。謹按:鬼神者,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則鬼神二字包刷‘本諸身’以下四句無疑矣。蓋自一身而推之,以至於徵庶民,又自徵庶民而推之,以至於考三王、建天地者,便見‘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之義,則上四句無非質鬼神無疑之義也。若以竢聖人不惑之義論之,則本諸身而身有其德,徵諸庶民而民必信從,以至考三王而不謬、建天地而不悖者,亦莫非竢聖人不惑之義也。
朱子曰:‘第四、第五句以隱顯言。’愚謂隱顯之義通於上四句,未知如何。
更檢
枝谷説,以為第三節懸吐可疑。‘本諸身、徵諸庶民’承上之辭,‘質諸鬼神、俟百世’又承上起下之辭。有位有德以行三重,而驗民信從,故考三王、建天地而不謬不悖;不謬不悖,故質鬼神、竢百世而無疑不惑。此是三段説,而並着一吐連併説去,未可知。庶民下着是尼,不悖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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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未知如何?大抵質鬼神應建天地,俟聖人應考三王,下節只舉此兩段以結之可見。
内外本末,
北溪、
潛室、
雲峯諸儒之見皆以内為本,外為末。近世
韓南塘乃以存於心為内,見於行為外;大而精者為本,小而粗者為末,分内外本末為四個物事。嘗從容尋究其義,將‘祖述、憲章’、‘上律、下襲’分屬内外本末,終未緊着,竟不成説,
南塘公可謂不知言也。非特如之而已,蓋至聖著於外,至誠存於内。以外觀之,聖人與天殊,故曰‘如天、如淵’;自内觀之,人與天一,故曰‘其天、其淵’。夫聖人之作止語默,人而非天矣,所以與天殊也;其作止語默無非天理,是與天一也。天道人道,手畫成圖,且注其下,覽者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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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聖’章承上章極言有德有位作禮樂者之功效,以終一篇之意。以‘小德之川流’結至聖之德。二十章以下總結。‘至誠’章總舉至誠之大用以申結之,而一篇大意更無餘蕴。以‘大德之敦化’結至誠之道。○一章至六章總結。○以章次言之,當先結至誠,次結至聖,而有上章至聖之德者,以其有下章至誠之道。雖若雙結,而實乃所以申結上章也。
末章凡六節,皆引
詩。古人於言盡而意無窮處必引
詩以贊歎之。前章言聖人之德極其盛矣,故更引
詩鼓發其未盡之意,咏歎淫泆,要使學者得之於言外也。○首一節稱‘
詩曰’,下二節稱‘
詩云’,末節又稱‘
詩云’,有引證、直證之異。
‘遠之近、風之自’,皆自外漸漸約内之意,則‘微之顯’亦當變稱‘顯之微’云云,而此則不然,其故何歟?以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