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御製條問曰:‘誠者自成、而道自道’之二自字,字同而義異。‘自成’之自,不假人為,自然如此之謂;‘而道自道’之自,即用力修為,自當如此之謂。觀於章句‘所以自成’、‘所當自行’二句,則意自分曉。然此章專言誠之之事,而反於首句總冒處卻言自然之誠,洵屬可疑,此果有説耶?
臣對曰:‘天命之謂性’,而有自然成之理;‘率性之謂道’,而有自當行之道。‘自成’之自是汎言物之所以自成,‘自道’之自是專言人之所當自行,則兩自字義各不同,而‘自(然)〔成〕[1]’之自尚在自字外,‘自道’之自亦在‘自成’内。蓋人亦物也,君子誠之之事,乃所以自成其為人,則此經文所以必於首句總冒處卻言自然之誠,以明自道是誠之事,而亦所以自成也。故章句既以人與物順解,而又以‘誠以心言’、‘道以理言’二句就人上説了,以視學者自成之方。則其意蓋為人之所以自道,便是物之所以自成,而緊要處在自字上也。由是觀之,則‘自道’之自字實因‘自成’之自,而子思之必以誠之一字揭為誠之之目者,其旨淵矣。
御製條問曰:既曰‘誠者自成’,又曰‘而道自道’,對言而互舉,則誠與道果有所不同,而誠自誠、道自道耶?且以上句為例,則當曰‘道者自道’,而必曰‘而道自道’者,何也?而者,承上起下之辭,此政可見道不外乎誠耶?
臣對曰:兼人物言而曰‘自成’,專指人言而曰‘自道’,則誠與道雖若對舉,而不曰‘道者自道’,必曰‘而道自道’,則自有語意之接下氣脈,而亦非所以對言之也。蓋此章大意全在‘誠者自成’一句上,如第二、第三節之言誠不言道,是其驗也。而道與誠實非二事,亦不過因其自成之誠而自道此而已。則經文之必於下一句加一字减一字而變作承上起下之例者,其意蓋謂誠乃自成底道云爾也。聖問中‘道不外乎誠’之訓,可謂深得經文之旨。
御製條問曰:‘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則仁為體而知為用。‘學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則知為體而仁為用。好學近知,力行近仁,則成己之中自有知仁矣;知周萬物,仁及禽獸,則成物之中自有知仁矣。同一仁也,同一知也,而言之不一者,何也?其分言合言莫非妙道,横看豎看皆成至理者,可得聞歟?
臣對曰:己與物雖有内外之分,而仁與知具於性分之内,故隨其所指而互為體用。‘學不厭、教不倦’,皆以知言;‘成己、成物’,皆以行言。則主知而先知,主行而先仁,是固有立言之不同。而誠以成己,則奚翅仁兼乎知?誠以成物,則奚翅知包了仁耶?蓋仁與知是誠之德,成己、成物是誠之事,纔説誠仁知德,而成己、成物之便在是。則自體用之分而言之,固當曰成己仁、成物知;而自内外之合而言之,則成己處亦有知,成物處亦有仁。此所以仁為體而知為用,知為體而仁為用,無内外、無先後,而所謂性之德是也。此非所謂分合莫非妙道,横豎皆成至理者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