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御製條問曰:此曰‘君子之道,譬如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其取喻之義可詳言歟?‘道不遠人’而謂之高遠者,何也?‘道若登天’而謂之卑邇者,何也?先儒有以卑邇屬費,高遠屬隱,然則高遠之道即寓於卑邇之中,而卑邇之外更無所謂行遠升高之道耶?先儒又以卑邇為夫婦之與知與能,高遠為聖人之不知不能,然則高遠之道即不過問禮問官之類,而朱子所謂‘没緊要底物事’耶?
臣對曰:此章言君子之道,自有次序等級,如掘井而及泉,聚土而為山,則始於灑掃應對而終於窮理盡性,始於修身齊家而終於治國平天下,皆所謂卑之高、邇之遠。而章内引詩之語,特其取喻中一事。夫是道也,在於彝倫日用,則是所謂‘道不遠人’,而極其至,則高遠也;至於窮神知化,則是所謂‘道若登天’,而語其始,則卑邇也。程子所論‘聖人之道[1],其遠如天,其近如地’,則豈可以道之高遠而求諸性分之外,又豈可以道之卑邇而不求造詣之極耶?試觀諸儒之説紛然,有以卑邇屬費,高遠屬隱,而觀於後章總注,則可知此章之高卑遠邇皆就費上説,亦不必分屬費隱;又以卑邇為夫婦之與知與能,高遠為聖人之不知不能,而觀於上章位字,則可知此章之高卑遠邇皆就位上説,亦不必説到聖人所不能。二説之强為分屬,皆未停當,則烏可謂卑邇之外更無行遠升高之道,而高遠之道不過問禮問官之類耶?
御製條問曰:此章引詩以下二節,以章句之意推之,則當之以‘妻子好合、兄弟湛樂’為卑邇之事,‘父母其順’為高遠之事。而或謂以妻子對兄弟而言,則兄弟為邇,妻子為遠,故‘兄弟湛樂’而後可以‘樂爾妻孥’,所謂行遠自邇也;以兄弟對父母而言,則父母為高,兄弟為卑,故‘兄弟既翕’而後‘父母其順’,所謂登高自卑也。此説儘覺精密,未知如何?
臣對曰:此章之高卑遠邇,特言其推行之序而已。子思之引詩,章句之釋經,其大義如此。先儒之分屬不為無據,而於妻子、兄弟着‘卑邇’字,於父母着‘高遠’字,終若有未妥。今若謂‘以妻子對兄弟,則兄弟邇而妻子遠;以兄弟對父母,則父母高而兄弟卑。故樂妻孥者必自和兄弟,而始所謂行遠自邇之道;順父母者必自樂兄弟,而得所謂登高自卑之道’,則經文之句節相應,引喻之層級不紊。道行於身,而遠與邇對;位定於家,而高與卑對。和翕為刑家之本,湛樂為順親之道。而其於行遠自邇、登高自卑之義,尤覺互發而無欠闕矣。其所分貼,可謂精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