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題】
‘不偏之謂中’者,兼體用説。其在體,則不偏於喜,不偏於怒,故中也;在用,則不偏於過,不偏於不及,故中也。然‘不偏’云者,是四傍都無倚靠之名,雖於用亦有可指者,而在體看則已偏於一事矣。不若以‘不偏不倚’為體,而以吕氏所謂‘無過不及’者為用也。
‘不易之謂庸’者,謂其理之不可易者,非指有恒者也。故既擇矣,而或有拳拳勿失者,或有不能期月守者,可見庸之不繫於行事恒久也。朱子以其與無忌憚相反,而與極高明為對,故訓之以‘平常’。‘平常’可以包‘不易’,而‘不易’不能包‘平常’,可謂要約矣。正文云:‘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飲食如日用茶飯,味之平常者,人亦鮮有知其味之為至也,夫然後方能長久可食。若邪味之悦於口者,人豈有不知味者,而亦能長久不變乎?以此看,則‘平常’之訓尤無間然矣乎。
章句以中庸為德行,而以中和為性情之德,則中和字都帖在中字上,而行字帖庸字也。語類云‘庸是見於事,和是發於心,庸該得和’,則和又帖庸字。蓋和是已發,而謂之德,則行事之時中未始不為德也。故正文云‘中庸之為德’,又云‘庸德之行’,已合而言之也。朱子又曰:‘中、庸只是一事,就那頭看是中,就這頭看是庸。比如山與嶺,只是一物。方其山,即是謂之山;行著嶺路,則謂之嶺,非(一)〔二〕[1]物也。’又曰‘未有中而不庸,庸而不中’,‘如盛夏時,須飲冷處凉,衣葛揮扇,此便是中,便是平常也’。以意推之,首章言未發而不及庸,自二章言中庸而不舉未發,中之德可以通於體用,而庸之行則不該於未發之體也。然庸雖見於行事,而其日用之間原有此理在,不待人之能行而後方成此庸也,特因其行事而指名之耳。以此言之,平常之理未始不具於在中之體也。
朱子曰:‘以中對和而言,則中為體,和為用;以中對庸而言,則又折(衷)〔轉〕[2]來,庸是體,中是用。如伊川云“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正理”是也,此“中”卻是“時中、執中”之中。以中和對中庸而言,則中和又是體,中庸又是用。’據此,則程子之解只在‘時中’上,故理為體,而道為用。蓋‘中’雖可以推本於未發,而斷以‘中庸’為目,則自‘時中’始,故其説如此。然與朱子他説有不合者,更詳之。
自第二章以下十章,無一句非孔子語,無一章非中庸説,與上下文勢不同,‘中庸’之名本為此而命也。蓋子思合聚夫子所常言中庸處作為此書,因以‘中庸’為目。而夫子之言只言時中之義,故子思又推本其原頭處以升之。而自‘費隱’以下,不過反復夫子之言也。然首章既是下十章之本原,則章句以下十章為首章之解者,又何間然?若其編次之序,則首章乃因下文而有者也,故篇目之不以‘中和’而謂之‘中庸’者,豈不較然乎?
彌六合、退藏密,以體用言也。密是用之源,聖人之妙處,萬殊之一本也,寂然不動也。六合者,人以上下四方為解,非也。按淮南子云:‘天地之間,六合之内。’六合者,以四方言也。地有十二方,亦各有陰陽配合,十二支而六合矣。方今術家有此語,可證。彌六合者,一本之萬殊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也。自内而放之,至於修齊治平,則彌矣;自外而捲之,至於吾心沕然焉,則藏矣。始末以書言,捲放以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