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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14_015為天下國家之要:畏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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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14_015為天下國家之要:畏天命

為天下國家之要:畏天命

總論天命之靡常
論語曰:‘咨!爾!咨,嗟嘆聲。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允,信也。四海困窮,天禄永終。’
朱熹曰:此而禪以帝位之辭。曆數,帝王相繼之次第,如歲時氣節之先後也。中者,無過不及之名。四海之人困窮,則君禄亦永絶矣,戒之也。
張栻曰:以其德當天心,故知天之曆數在其躬。允執其中,事事物物皆有中天理之所存也。惟其心無(偏)〔所〕倚,則能執其中而不失,此所謂時中也。君之所以〔為〕安(榮)〔樂〕者,以(有)民〔故〕也。天之視聽自我民視聽,若四海困窮,則天禄亦永終矣。聖人之相授,凡以天人之際而已。[1]
臣按:天之生聖人,蓋將以任君師之責而為民物之主。聖人受天命,居天位,安有不盡其職而使四海困窮以至於天禄永終乎?蓋人心惟危,天位難保。天下之大運之在心,此心之用稍有過不及之差而悖於理,則必至害及於生民,而獲罪於天矣。聖人傳授之際,天禄方於此乎始也,而即以永終言之,為戒深矣。厥後享國五十年,治定功成,禮樂備和,鳳凰來儀,而猶作‘敕天’之歌以自飭勵,蓋亦深有感於之訓戒,而敬天之心始終如一也。
伊訓商書篇名,伊尹作此以訓太甲。曰:嗚呼!古有先后,方懋厥德,懋,勉也。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順也。于其子孫(不)〔弗〕率,循也。皇天降災,假手于我有命。假,借也。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德,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德,罔大,墜厥宗。
蔡沈曰:云‘監不遠,在夏后之世’。之所宜監者,莫近於,故首以事告之也。有命,有天命者,謂也。不率循先王之道,故天降災,借手于我成湯以誅之。之先后,方其懋德,則天之眷命如此,及其子孫(不)〔弗〕率,而覆亡之禍又如此。太甲不知率循成湯之德,則夏桀覆亡之禍,亦可監矣。
臣按:之先后,懋敬厥德,其功效至於天道順,地道寧,鬼神安,和氣充浹,而萬物育,至於羽毛鱗介之類,亦莫不各遂其性,可謂盛矣!及其子孫失道,而天乃降喪,略無顧佑之意。天命之難諶,而前人之功有不可憑籍也如此。人君如有志於修德格天,在於敬身而已。能敬其身而一其德,則可以享天心而保天命矣。順天之理謂之善,逆天之理謂之不善;順之則天福之,逆之則天禍之。禍福之來皆其自取,天何容意於其間哉?善必積而後成,惡雖小而可懼。勿以善小而不為,萬邦之慶積於小;勿以惡小而為之,厥宗之墜不在大。伊尹訓戒之意明白懇切如此,為人上者可不深味而警省哉?
太甲商書篇名。伊尹申誥于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懷,懷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又曰:‘先王惟時懋敬厥德,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兹哉!’
臣按:天無私覆,惟敬則親;民無定志,惟仁則懷;鬼神之不可度也,而惟誠則享。太甲居天之位,於此三者有一毫未盡焉,則天之親我者,安保其常親;民之懷我者,安保其常懷;鬼神之享我者,安保其常享,可畏之甚也!蓋人君必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鬼神之心,始可以當天位,天位所以惟艱也。又曰:‘成湯勉敬其德,德合於天,故能為神人之主,後王可不監於是而為法乎?’伊尹始以三言警太甲,終之以‘敬德’之一言,蓋敬者,為仁立誠之本也。敬而無失,則無私欲之間,而仁可至矣;敬而不欺,則無人僞之雜,而誠斯立矣。帝王配天之道,端在於此。能配上帝,則民無不懷,鬼神無不享矣。
咸有一德:商書篇名。嗚呼!天難諶,信也。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九有,九州也。夏王不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不保,監于萬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德,純一之德。俾作神主。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德惟一,動罔不吉;德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德。
真德秀曰:此伊尹將告歸之時也。太甲處仁遷義,伊尹之責塞矣,猶慮其德之未一,故以斯言警之。曰‘天難諶’者,謂今日而善則福之,明日而淫則禍之,難必信也。曰‘命靡常’者,有德則歸于我,無德則去而之人,無定在也。吉與祥為類,德之吉則祥應之;凶與災為類,德之凶則災從之。天雖難信,然常厥德者必保厥位,乃所以可信也;命雖靡常,有吉德者必降祥,乃所以〔為〕有常也。
臣按:天之道,誠而已矣。一者,誠之謂也。不二不雜,無妄無息之謂一。聖人所以能合德於天而天佑之者,豈有他哉?惟其一而已矣。伊尹致仕而去,恐太甲德不純一,故作此以訓之。始言天命無常,而常于有德;繼言之所以失天命,之所以得天命者證之。蓋天命之靡常,實由君德之不一也。君德一,則天豈有難諶者乎?又曰:‘天心無私於天下,而惟佑於一德;聖人無心於天下,而民歸於一德。’一德者,天人合應之機也。一者,純乎天理;二三者,雜乎人欲。天理無往而不吉,人欲無往而不凶。天之降災祥,各以類應而不差如此,其可視天為高遠而慢之哉?
多士:周書篇名。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于天,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誕淫厥泆,罔顧于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德。
臣按:此周公告多士之言也。在昔先哲王無不修德敬神,上以順乎帝則,下以澤乎烝民。及無道,大不明于天道,而又不念先王之勤勞邦家,乃大肆淫泆,而無復顧念天之顯道、民之敬畏者也,故天不保佑而降是喪亡之禍。天之不畀,由其德之不明也。嗚呼!人君居天位,理天職,昭德以配天,則天福之而永保天禄;滅德以悖天,則天禍之而身喪國滅。其得失成敗之相遠如此,而原其所以至此者,蓋亦始於敬肆之間。敬則心一而德明矣,不敬則心昏而德不明矣。其幾甚微,而其徵甚顯,為人君者其可視天為冥冥而不存敬畏乎?
召誥:成王召公相宅,因作誥。‘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兹大國之命。殷王長子。元,長也。惟王受命,無疆惟休,美也。亦無疆惟恤。憂也。嗚呼!曷其奈何弗敬?’又曰:‘天亦哀于四方民,其眷命用懋,王其疾敬德。’疾,速也。又曰:‘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德。所,居處也。我不可不監于有夏,監,視也。亦不可不監于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歷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又曰:‘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哲,智也。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歷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祈,求也。永,長也。又曰:‘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歷年,式勿替有殷歷年,替,廢也。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真德秀曰:召公一誥,丁寧反復,老臣事少主,惓惓之心也。始則謂‘皇天上帝,改厥元子大邦之命’。蓋,元子也;,大邦也,其命若未易改而天遽改之,豈不可畏也哉?次言今王受命,雖有無窮之美,亦有無窮之憂。蓋以天命之靡常,而去留之難必,此其為可憂也。既又舉言之,謂其既服受天命矣,其歷年之永不永我皆不敢知,所可知者,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此則灼然不誣者也。既又以生子喻之,凡人之生子,其明智、其壽考皆定於初,講學則明,愛身則壽。今王受命之始,亦猶子之初生,況肇卜新大邑而居之,是又一初也。天之命以哲,命以吉凶,命以歷年,皆自今日始,其可不謹乎?既又曰王惟德之用,祈天永命。夫天命至公,不可以求而得也,今曰祈天永命,何哉?蓋一於用德,乃不祈之祈也。然天命至重,必君臣同德,然後可保,故曰上下勤恤。恤,即所謂無疆之恤也。上下一心,勤而憂之,則之歷年,庶乎其可冀矣。末則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命在天,於小民乎何與?蓋天無心,以民為心者也。一篇之中,言敬者凡七八,曰‘嗚呼!曷其奈何不敬’,曰‘王敬作所’,曰‘不可不敬德’,曰‘王其疾敬德’。言之諄,望之切,臣故曰此老臣惓惓之心也。異時成王饗百年之壽,而家卜世過於,然後知召公之言,真有輔於室。
君奭周書篇名。周公若曰:‘(不)〔弗〕弔天降喪于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孚,信也。若天棐忱,棐,輔。忱,誠也。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德延,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庸,用也,有心之謂。釋,去之也。
臣按:此周公召公之辭。是時王業初定,天命未固,而召公有告老之志,故周公留之曰:‘不幸天下喪亡于既墜其命,而我有周既受之矣。夫天命難諶,有德則常留,無德則旋去。我不敢知曰,其基業長信於休美乎?如天果輔我之誠耶,我亦不敢知曰,其終果出於不祥乎?’永孚于休,命之留也。不祥者,休之反也。又曰:‘天固不可信,然在我之道,惟當盡忠協輔,延長武王之德,使天不容舍文王所受之命也。’蓋古之聖人以天自處,而求在我之天,未嘗求天於天也,故其言如此。能盡在己之道而合於天心,則天豈有不佑者乎?
多方:成王,歸作此篇。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
蔡沈曰:先言‘嗚呼’,而後言‘王若曰’者,周公先自嘆息,而後稱王命以誥之也。上文言之亡,因言非天有心於去,亦非天有心於去也。聖,通明之稱。言聖而罔念則為狂愚,而能念則為聖矣。雖昏愚,亦有可改過遷善之理,故天又未忍遽絶之,猶五年之久,須待暇寬於,覬其克念大為民主,而無可念聽者。五年必有指實而言,孔氏牽合歲月者,非是。或曰:狂而克念果可為聖乎?曰:聖固未易為也,狂而克念,則作聖之功知所向方,太甲其庶幾矣。聖而罔念果至於狂乎?曰:聖固無所謂罔念也。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一念之差,雖未至於狂,而狂之理亦在是矣。此人心惟危,聖人拳拳告戒,豈無意哉?
臣按:天之道,福善禍淫,命德討罪,而其命不僭天,豈容心於其間哉?聖狂之分,生於一念之頃。而忘兢業,或至趨於狂,而天禄永終矣;而能悔過自新,則亦可以趨於聖,而不墜其命矣。一念存亡之際,所繫甚大,其可忽哉?意必是時天降災異而譴告之,冀其省悟遷善,而欲扶持全安之也;及其卒無悛心,天誅加焉。可見天心之仁愛人君,雖甚無道之世,而亦不忍遽改之也。是時苟因天之警告而能自恐懼修省,改其惡而復於善,則亦可以祈天永命而保厥位矣。由其自暴自棄,乃至於此。嗚呼!可不戒哉?
文王:大雅篇名。‘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假哉天命,假,大也。有商孫子。之孫子,其麗不億。麗,數也。上帝既命,侯于服。侯服于,天命靡常。士膚敏,膚,美。敏,疾也。祼將于京。祼,灌鬯也,將酌而送之也。厥作祼將,常服黼冔。黼,黼裳也。冔,冠也。王之藎臣,藎,進也。忠愛之篤,進進無已。無念爾祖。’又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聿,發語辭。永言配命,配,合也。自求多福。之未喪師,衆也。克配上帝。宜監于,駿命不易。’駿,大也。又曰:‘命之不易,無遏爾躬。遏,止也。宣昭義問,有虞自天。虞,度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儀,象。刑,法也。萬(方)〔邦〕[2]作孚。’信也。
臣按:此篇周公追述文王之德,以戒成王。言:‘穆穆然文王,緝熙其敬,純亦不已,故大命集焉。以孫子之衆多而侯服于,以之美士而助祭於京,天命之無常也如此。士之助祭者服之服,而時王不敢變焉,亦所以為戒也。於是呼王之藎臣而告之曰:得無念爾祖文王之德乎?’蓋國之亡雖在君德之昏亂,而亦由臣下之不能匡救也。今若不念先祖之德而告戒於君,則又將服之服而助祭於他人之廟矣。又言:‘欲念爾祖,惟在自修其德,而又常自省察,所存所行無不合於天理,則福禄自來,有不外求而得矣。未失天下之時,其德足以配天,今其子孫乃如此。宜以為鑑而自省焉,則知天命之難保矣。’又言:‘命之難保,無自遏絶於爾躬,宜布明其善,譽於天下,又度之所以失天命者,而常自警省,則可以保天命矣。’家積德數百年,而至於始受天命,一再傳而周公已有危亡之慮,何也?蓋王業之成,積之百年而不足,毁之一日而有餘,矧惟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幾決於一念之敬忽,可不戒哉?讀‘無遏爾躬’之一語,至今猶使人凛然震懼。人君讀詩至於此,寧不惕然警省,而常存戒懼,思所以不墜厥命乎?以後世言之,必且以是為不祥之語。古者君臣更相告戒,不諱危亡如此,斯其所以不危亡也。曰:‘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正謂是也。又言:‘凡欲配命者在於法天,而天無聲臭可尋,但法文王之敬,則萬邦作而信之矣。’蓋敬者,千聖傳心之法,敬則合乎天矣,不敬則悖乎天矣。故先儒程氏言:‘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惟明主深勉焉。
大明:大雅篇名。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難忱斯,不易惟王。天位適,使不挾四方。挾,謂挾而有之。
真德秀曰:明明在下,指君德而言;赫赫在上,指天命而言。君有明明之德,則天有赫赫之命矣。觀‘赫赫在上’之言,則其威明可畏,曾不違咫尺之間。此天之所以為難忱,而為君之所以不易也。以商紂言之,所居之尊則天位,所傳之正則適,一朝失道,雖欲挾四方而有之,有所不能。此與召誥‘皇天改厥元子之命’同意,皆所以深警成王也。
:大雅篇名。蕩蕩上帝,下民之辟。君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烝,衆也。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
朱熹曰:蕩蕩,廣大貌。疾威,猶暴虐也。邪辟,多邪辟也。詩人知厲王之將亡,故為此詩。言此蕩蕩之上帝,〔乃〕下民之君也。今此暴虐之上帝,其命乃多邪辟,何哉?蓋天生衆民,其命有不可信者。蓋其降命之初,無有不善,而人少能以善道自終,是以致此大亂,使天命亦罔克終,如疾威而多辟也。蓋始為怨天之辭,而卒自解之如此。
臣按:天之道,一而已矣,蕩蕩無私而已矣,豈有疾威之異乎?但以人之感之者有善有不善,故時有降祥降災之不同,然其所以為蕩蕩則固自若也。蓋其福善禍淫之理無時差爽,‘其命匪諶’,由人事之不一也。人能修德而終始惟一,則天豈有匪諶者乎?
大學康誥周書篇名。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道,言也。
臣按:天之福善禍淫,其理甚明,古昔聖賢之論備矣。曾子大學之書,乃復申明此義,以垂戒萬世,人主所宜三復而警省也。蓋天下國家得喪興廢之源不出於善惡之二端,善者,天理之本然;惡者,人欲之邪穢。循天理,則合乎天,而天佑之,人歸之;肆人欲,則悖乎天,而天厭之,人叛之,此蓋必然之理也。而究其二者之所由分,則始於一念敬肆之間,可不戒哉?夫人主之善不一,曰明,曰仁,曰寬,曰恭,曰儉,其善雖不同,而皆本於敬;人主之惡又多端,曰荒淫,曰暴虐,曰奢縱,曰驕傲,其惡雖不同,而皆本於不敬。故曰敬則萬善俱立,不敬則萬善俱廢。一心操舍之幾甚微,而其得失成敗之相遠如此,為人上者可不惕然於此,常存戒懼以審其幾,而思所以不違於天乎?

以上總論天命之靡常。


盡事天之道
堯典:乃命羲氏和氏,掌天地四時之官。欽若昊天,欽,敬。若,順也。昊,廣大之意。曆象月日星辰,敬授人時。曆,記數之書。象,觀天之器。人時,謂四時農功之時。
程頤曰:事之最大最先(者),在(於)推測天道,治曆明時,萬事莫不本於此。修齊治平,治之道也;順時治曆,創制立度,治之法也。聖人治天下,惟此兩端而已。
吕祖謙曰:作曆之前,‘欽若昊天’,是‘先天而天(不)〔弗〕違’;作曆之後,‘敬授人時’,是‘後天而奉天時’,皆以欽敬為主。
陳雅言曰:聖人事天治民,亦欽敬之心而已。敬天之心,嚴於曆象之際;勤民之心,嚴於授時之際。聖人於事何往不敬,而況於事天治民之大者乎?
舜典: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在,察也。璿,美珠也。璣衡,正天文之器。七政,日月五星也。
臣按:日月五星運行於天,有遲有速,有順有逆,猶人君之有政事也。蓋君為天與日月星辰之主,故君道失於下,則天象變於上。受終攝位之初,不遑他務,而首察璣衡,以齊七政之運者,蓋欲揆天文之循軌與否,以省人事之得失,而思所以盡事天之道也。先儒言:正如人子之事親,伺候顔色惟恐一毫少咈於親心,聖人敬天之心於斯可見。
皋陶謨:天敍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敍,次。敕,正。惇,厚也。天秩有禮,自我五禮五庸哉!秩,品秩也。庸,常也。同寅協恭和衷哉!寅,敬。協,合也。衷,心也。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五服,五等之服。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懋,勉也。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于上下,上謂天,下謂民。敬哉有土!
臣按:人有五品之典,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之典。天之所敍也;人有五品之禮,天之所秩也。人君居天之位,其所職無非天之事者,況此五典五禮之大者乎?典禮雖天所敍秩,正其倫理而益厚,明其品秩而有常,則在我而已。故君臣當同其寅畏,協其恭敬,誠一無間,以奉天職,所謂和衷也。至於命有德,討有罪,一循天理之當然,而不容一己之私,帝王奉天之政,此其大者,所當勉勉而不可忽也。又曰:‘天之聰明,因民之視聽;天之明畏,因民之好惡。民心所在,即天心也。天人一理,通達無間,吾心之敬,是又合天人而一之者也。有民社者,其可不敬乎?’皋陶之告者如此。隆古君臣之間,講論政理,無一事不本於天,無一事不主於敬。蓋天者,萬理之源;敬者,一心之主。一心肅然,無所欺慢,則萬事皆合於天理而無違矣。帝王事天之道如斯而已,豈非簡而不煩,易而無難者乎?
益稷虞書篇名。曰:‘都!美也。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然也。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幾,微也。康,安也。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丕,大也。徯,待也。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申,重也。休,美也。
蔡沈曰:‘慎乃在位’者,謹其在天子之位也。天位惟艱,一念不謹,或以貽四海之憂;一日不謹,或以致千百年之患。帝深然之,而又推其所以謹在位之意,如下文所云也。
真德秀曰:既以‘謹’之一言戒帝矣,猶謂未盡其義,又為三言以敷析之。‘安汝止’者,謂安其心之所止也。人之一心,静而後能動,定而後能應。若其膠膠擾擾,將為物役之不暇,又何以宰萬物乎?先儒謂:心者,人之北辰。辰惟居其所,故能為二十八宿之綱維;心惟安所止,故能為萬事之樞紐。然欲其常安,則有道焉。幾者,念慮萌動之初;康者,治安愉佚之際。幾微之不察,則喜怒哀樂有時而失節;治安之不戒,則盤樂怠傲有時而或肆。如是而欲安所止,其可得乎?曰安止、曰幾康者,聖人養心之要法也。心得其養,則能‘慎乃在位’矣。又必輔弼之臣,莫非正直,則内外交養,無時而不安,非惟人應之,天亦應之矣。
臣按,孟子言:‘存心養性,所以事天也。’蓋帝王事天之道,莫要於安止,而又莫要於‘惟幾惟康’。止者,天理之所在,而心之所當止也。人主之心能安於所止,而不失其天理之正;又能致察於幾微之際,而無一念之差謬;致謹於安佚之時,而無一息之怠荒;至於左右輔弼之臣,又皆盡其箴規匡救之職,則君德全而天職修矣。如有所作,天下莫不應之,以是昭格于天,天之眷佑,寧有已乎?厥後作歌,君臣之間相與勸勉,而又以‘惟時惟幾’為敕天命之本,蓋亦深有感於之言歟。
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敕,戒也。惟時惟幾。’微也。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股肱,謂臣。元首,謂君。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颺言拜手,手至首。稽首,首至地。大言而疾曰颺。曰:‘念哉!率作興事,率,總率也。慎乃憲,法度也。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賡,續。載,成也。‘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叢脞哉,叢脞,煩碎也。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墮,毁也。帝拜曰:‘俞,往欽哉!’
真德秀曰:此章繫於命典樂之後,蓋當是時,治定功成,禮樂大備,和氣浹於天壤之間,鳳儀獸舞,有不召自至者。帝舜則曰:‘天命靡常,可戒而不可恃也。’真情所發,見於歌詠[3]。惟時者,謂無時而不戒也;惟幾者,謂無微而不戒也。天道難諶,理亂安危相為倚伏,斯須敬畏之不存,則怠荒之所自起;毫髮幾微之不察,則禍亂之所自生。帝將作歌,先言所以歌之意也。帝之意責成於臣,故謂‘股肱喜,然後元首起,而百官之事熙焉’。喜,謂樂於有為;起,謂有所作興也。皋陶之意,則歸重於君,謂‘事雖作於百官,而總率作興者,君也。法度之已定者,不可不謹守之;事功之已成者,不可不數省之。守之不謹,則定者壞;省之不數,則成者虧。敬哉!敬哉!不可忽也’。此亦先言欲歌之意也。於是續成其歌曰:‘元首明,則股肱良,而庶事康。’又歌曰:‘元首煩碎,則股肱惰,而萬事墮。’范祖禹嘗論之曰:‘君以知人為明,臣以任職為良。君知人,則賢者得行其所學;臣任職,則不肖者不得苟容於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職,則叢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則惰矣,此萬事所以墮也。’斯言得之。然帝之歌本為敕天命而作,君臣唱和,乃無一語及天者,修人事所以敕天命也,後之人主宜深體焉。
臣按:聖人繼天立極,亦必有賴於賢臣之輔佐,然後乃可以治天職而保天命矣。作歌,本意在於敬天之命,而君臣之間唱和,而交相責難者,專在於修人事而不及於天。蓋君臣各盡其道而無所懈惰,則天職修矣,敬天之道無逾於此矣。古之聖人以天自處,而求在我之天,故其言如此,此所以克享天心而永保天禄也。後世人主有不知敬天之實,而或從事於虚文末節,如唐明皇崇天帝位號,宋真宗徽宗上玉皇徽號之類。欲以祈天永命,其與廷勸戒之意異矣。
湯誥商書篇名。成湯作此以告萬方。王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皇,大。降,下也。衷,中也。若有恒性,若,順也。恒,常也。克綏厥猷惟后。綏,安也。猷,道也。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輯,和也。兹朕未知獲戾于上下,戾,罪也。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隕,墜也。爾(惟)〔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朕)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4]。簡,閲也。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
真德秀曰:成湯此言,可謂知君師之職矣。蓋天能與人以至善之性,而不能使人全其性。能使人全其性者,君師之任也。天之生民,莫不各賦之以仁義禮智之德,渾然於中,無所偏倚,是所謂衷也。自天所降而言,則謂之衷;自人所受而言,則謂之性,非有二也。然天之降於人者,初無智愚之間;而人之受於天者,清濁純駁,隨其所稟有不同焉。必賴君師之作,順其有常之性而開迪之。之徽五典,之教六德、六行,皆其事也。猷者,道也。道即性也,以體而言則曰性,以用而言則曰道,其實一也。順其性,使安其道,非君不能。何謂安?父安於慈,子安於孝,知其自然而不可易,與其當然而不容已,然後為安。成湯有天下之初,即以此自任,故臣曰‘可謂知君師之職’也。
臣按: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君以長之,師以教之。聖人受天命,居天位,思所以盡君師之職,必使天下之民各順其天賦之性而安於道,然後庶無負天之付畀之意矣。其任大責重如此,恐不足以當之,故有慄慄危懼之意,若將墜於深淵,聖人敬天之心至矣!又言:‘人有善,不敢以不達;己有罪,不敢以自恕,簡閲一聽於天。然天既付我以君師之職,則天下之民一有違道而有罪,是吾之罪也。’聖人繼天立極,其自任之重如此,故乃能盡天職而克享天心也。
咸有一德:惟躬暨,咸有一德,克享天心。
臣按:一德者,純一之德也。天之德至誠無息,聖人之心純一無雜,與天合德,故乃能享天心而受天明命。然有齊聖之德,其德足以配天,而猶必有賴於同德之臣、輔弼之力,何也?蓋乾德雖大,而苟無坤以順承,則無以成生物之功;君德雖聖,而苟無賢臣之贊襄,則亦無以成其格天之功矣。古之聖王不自恃其聖智,而汲汲於求賢者,蓋為是也。
太甲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先王,謂也。顧謂,常目在之。諟,是也。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祗,敬也。肅,亦敬也。天監厥德,用集大命,撫(有)〔綏〕[5]萬方。’
真德秀曰:此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時也,惠,順也。阿衡伊尹之號。故伊尹作書,以之所以敬天者告之。夫天之明命,至可畏也。常人視之,邈乎幽顯之隔;聖人視之,瞭然心目之間,故常常瞻顧,而不敢斯須間斷,惟恐己之所為少咈天意,則明命去之。推此一心於天神地祇、社稷宗廟,無不祗肅。天視成湯之德如此,故大命集焉,俾任撫安萬(方)〔民〕[6]之責。惟敬天,天亦睠,曰顧曰監,可見天人之交至近而非遠也。嗚呼!為人主者奈何不敬?
伊尹又曰:成湯昧爽丕顯,昧,晦。爽,明也。顯,亦明也。坐以待旦。
臣按:昧爽者,天之欲明未明之時也。成湯於昧爽之時,洗濯澡雪,大明其德,坐以待朝。蓋是時心體清明,未與物接,儼然肅然,對越上帝之時也,上文所謂‘顧諟天之明命’是也。伊尹以是告太甲者,欲其心存誠敬,不懈於事天也。
無逸周公曰:‘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太戌。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
臣按:嚴恭寅畏,聖賢事天修身之本也。嚴則莊重,恭則謙抑,寅則欽肅,畏則戒懼,合而言之,敬也。天命,即天理也。中宗嚴恭寅畏,以天理而自檢律其身,一言一動循乎天理之正而無違焉,事天之道至矣。至於治民之際,亦祗敬恐懼,而不敢怠荒安寧。蓋天人一理,既畏天命,必不敢輕下民矣。中宗於事天治民一本於敬而無怠,故享國之久至於七十有五年,天之保佑令德,於斯著矣。
大明之三章曰:‘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恭慎之貌。昭事上帝,聿懷多福。懷,來也。厥德不回,以受方國。’其末章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
輔廣曰:昭事上帝,言文王之敬洞洞屬屬,終日對越上帝也如此,則盛大之福自然來集。而文王之敬直上直下,更無回曲之時,所以又能受四方來附之國也。一有回曲,則此心使息,此理便絶,天人上下皆不相管攝矣。
朱熹曰:聖人之德,敬為大。敬者,德之輿也,無敬則德不行。聖人之敬,上與天心合,下與人心合,故以之事天,非有心(於)〔以〕求福也,而自足以來多福;以之治人,非有心於求媚也,而自足以受方國。其德之不回,即其心之敬者為之也;使此心之敬有一毫之空闕、一息之間斷,則不可謂之不回矣。
嚴氏曰:文王之德,天人所與也。小心恭敬,明事上帝,至誠之運,與天周旋。蓋其德不邪,故能受四方侯國之歸〔也〕。有一毫覬倖之心,則邪矣。
真德秀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此言武王以諸侯伐,衆寡不侔,所恃者上帝之臨而已。汝者,武王自謂也。商紂無道,天命討之,其可以强弱貳其心乎?此二言也,雖為伐而發,然玩其辭,則若上帝實臨其上。人主而能時時誦味,則非心邪念自當潛弭於冥冥之中矣,豈小補哉?
皇矣:大雅篇名。不識不知,順帝之則。
臣按:文王有穆穆之德,而不露其聰明,一言一動,順天之則。則者,天理之當然而不可違者也。蓋文王之心純乎天道,與之為一,故其德淵微,不形於外,而自能順天之理。此所以能盡事天之道,而天之眷命無已也。
下武:大雅篇名。王配于京,先王之神在天,武王配對于鎬京。世德作求。起而求以繼之。永言配命,成王之孚。
朱熹曰:武王能繼先王之德,而長言合於天理,故能成王者之信於天下也。若暫合而遽離,暫得而遽失,則不足以成其信矣。
朱氏曰:此章二配字不同。王配于京,是以下而對乎上之辭;永言配命,是以人而合乎天之辭。有以配對於下,而己之德既與先王而為一;有以配合乎天,而己之心復與天理而為一,此所以能成王者之信而為天下之法也。
臣按:文王‘昭事上帝’,武王‘永言配命’,蓋聖人敬天之心純一無間,故能盡事天之道而配合乎天命。天下信而歸之,此所以受天命而有天下也。後世子孫雖不能繼先王之德,而天命猶未絶,人心不忍去,以至於八百年之久者,蓋以之德,有以上格乎天而下孚於民心故也。夫豈偶然哉?
敬之周頌篇名。羣臣進戒嗣王也。嗣王,成王。‘敬之敬之,天惟顯思,顯,明也。思,語辭。命不易哉!無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事也。日監在兹。’
朱熹曰:成王受羣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天道甚明,命不易保也。無謂其高而不吾察,當知其聰明明畏,常若陟降於吾之所為,而無日不臨監于此者,不可以不敬也。’
輔廣曰: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天道之明,命不易保,惟敬則能對越之。若曰高高在上,則便是不敬,不敬則自絶于天矣。陟降厥士,即所謂‘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之意。
真德秀曰:成王即政之初,羣臣進戒,首以敬天為言。蓋帝王所當尊者莫如天,所當從事者莫如敬。當時羣臣之學以格心為主,故其言純粹如此,人主所宜深味之。
禮記:仁人之事天也如事親。
臣按:孝子之事親也,極其愛敬之心,而盡其承順之道,洞洞屬屬然,如不勝,如將失之,安有一念之慢忽乎?居常思所以樂其心而不違其志,伺候顔色,惟恐一毫有拂於親心,所謂‘視於無形,聽於無聲’是也。親之容色少有不豫而異於常者,則孝子夔夔齊慄,起敬起孝。仁聖事天之道,亦猶是也。人君為天之子,付畀甚重,常思所以奉若天道,翼翼兢兢者,豈有一息間斷?昧爽丕顯,對越上帝,日乾夕惕,顧諟明命,屋漏幽隱,凛乎不欺,一言一動,順帝之則,常存戒懼於不睹不聞之地,以致昭格於無聲無臭之際,事天之道至矣。猶懼天之明威,日監在兹,而吾之一念一事或有不合於天,而獲戾於冥冥,乃設官制器,以察休咎於日月星象之變,之曆象,之齊七政是也。天之象緯有少失常,則人主恐懼修省,減膳撤樂,責己求言,思所以弭天怒而謝天譴者,無所不至,故能有以底豫天心,轉災為祥矣。蓋事親事天本於一理,然臣謂天之高遠,雖若事之甚難,其所以事之之道又有簡於事親者。蓋事親則非止於愛敬奉承,而又有晨昏温凊之奉、飲食忠養之勤;至於事天,則存心法天而已矣,誠敬之外,别無可着力處也。伏惟聖明留神焉。
卦名。之象曰:雷出地奮,。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
程頤曰:雷者,陽氣奮發,陰陽相薄而成聲也。陽始潛閉地中,及其動,則出地奮震也。先王觀雷出地而奮,和暢發於聲之象,作聲樂以褒崇功德,其殷盛至於薦之上帝,推配之以祖考。殷,盛也;薦上帝、配祖考,盛之至也。
徐氏曰:先王之一静一動皆禮,以奉天從事。方雷在地中,伏而未發,則以之閉關,商旅不行,而后不省方,法其静也;及出地奮而成聲,則以之作樂崇德,薦上帝而配祖考,法其動也。
臣按:王者事天之道在於修德法天,而又有郊祀上帝,配以祖考之禮,皆以誠敬為主。蓋修德法天,事天之本也;郊祀上帝,事天之禮也。必有其本,然後可以盡其禮;苟無其本,禮為虚文矣。曰:‘惟聖人為能饗帝。’蓋聖人之心與天為一,而常在於敬天,無時間斷,故郊焉而天饗之。苟或有一毫人欲之間,而有違於天,則失其所以事天之本矣,雖有殷薦之禮、黍稷之馨,天不顧歆矣。
後魏世祖時,道士寇謙之奏作静輪宫,必令其高不聞雞犬,以上接天神。主從之。功費萬計,經年不成。
胡寅曰:主信謙之之説,作宫以上接天神,甚為愚誕。夫天非若地之有形也,自地而上,無非天者。日月星辰之繫乎天,非若草木山川之麗乎地也,著明森列,躔度行止,皆氣機自運,莫使之然而然者,無所託也。若其有託,則是以形相屬,一麗乎形,能不壞乎?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謂造化之迹盈虚消息而不可測者也。或者惑於荒幻之言,乃謂或聆其音旨,或睹其儀觀,或受其詔告符契,寧有是哉?
真德秀曰:胡寅之論善矣,然則人主之事天,果何道乎?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又曰:‘無貳無虞,上帝臨汝。’夫無貳者,一也;主一者,敬而能一者,誠也。之所以事天曰‘顧諟明命’爾,文王之所以事天曰‘翼翼小心’爾,夫豈求之外哉?人主知此,則土木不必崇,儀物不必侈,凛然自持,常若對越,則不待聆音旨、暏儀觀、受符契,而游衍出王,無非與神明周旋矣。
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春正月,帝詣玉清昭應宫,奉表上玉皇聖號曰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玉皇大天帝。大赦。
仁宗天聖七年,玉清昭應宫災。太后泣對大臣曰:‘先帝尊天奉道,故竭力成此宫。今一夕延燎幾盡,惟長生崇壽二小殿存,何以稱遺旨哉?’范雍抗言曰:‘不若悉燔之也。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為灰燼,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將葺之,則民不堪命,非所以祗天戒也。’王(曙)〔曾〕[7]亦言:‘玉清昭應宫之建非應經義,災變來警,願除其地,罷諸禱祀,以應天變。’太后與帝感悟,下詔不復修治。
臣按:人君之職莫大於事天,事天而不以其道,反為流於不敬,而未免於矯誣之罪,真宗是也。孔子曰:‘惟天為大,惟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夫之德與天為一,故民不得以名之,而況天之大、上帝之尊,而可加以名號乎?其為褻甚矣。是歲以後,休徵不應,蝗旱示災。天禧元年,又上玉皇寶册。是年大臣死,越三年而帝得風疾,五年而帝崩,又七年而玉清昭應宫災,天之譴怒著矣,其降災也極矣。嗚呼!天之明畏如此,其可褻而不敬乎?
徽宗政和六年九月,帝詣玉清和陽宫,上玉帝徽號曰太上開天執符御歷含真體道昊天上帝。
丘濬曰:莫尊於天。天神之最尊者,上帝也,故謂之昊天上帝。帝者,主宰之稱。以帝稱之,而又加以天,天之上加以昊,帝之外加以上,可謂極至而無以加矣。天之大不可名,帝之尊無以對,天之下,地之上,無一物而非天所有,無一事而非帝所主,故祀之也,牲必以犢,器必以陶,匏席必以蒿越,蓋以物無足以稱其德者,姑以是寓吾誠而已。祀之者尚不敢以備物,恐或有以褻之,況敢以虚誕之辭而加之沖漠之表乎?其為褻大矣!夫以中材之主而臣下加之以美稱,彼且怫然怒,知其諛己也,孰謂天帝而可以虚辭諂乎?夫君之事天,猶臣之事君也。臣瀆乎君,必遭君之誅;君瀆乎天,安能逭天之譴乎?是故唐明皇崇天帝位號於天寶,於是乎有漁陽之變;宋徽宗上玉皇徽號於政和,於是乎有黄龍之禍。嗚呼!可不畏乎?
臣按:古昔聖帝明王事天之道至簡至嚴,而天應之者,得其本也。後世人主侈其儀物,竭其民力,致其尊崇,而終不能獲佑於天者,失其道也。故臣著主以下數君之謬誕,以為後世戒云。

以上盡事天之道。


謹災異之儆
之卒章大雅篇名。凡伯厲王之詩。曰: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變也。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爾,指王而言。出王,出入往來也。昊天曰旦,明也。及爾游衍。逸也。
臣按,真德秀曰:‘迅雷烈風之屬,天之怒也;日食星變之類,天之渝也。人君為天所子,其事天如事親然,親之容色少有不豫,人子當痛自咎責,敢有輕忽傲慢之意耶?天之變異有少失常,人君當深自戒懼,敢為戲豫馳驅之失耶?’蓋古之聖賢亦未嘗不因天變而自治。曰:‘洊雷,。君子以恐懼修省。’‘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所以修身者,素矣。然遇天之怒,必因以恐懼修省,此君子之所以無失德而盡事天之道也。至於人主居天位,理天職,一念慮之差,一刑政之失,皆足以致天變。日星災異之象見於上者,皆天之所以譴告人主也,其可委之於冥冥而不自戒懼修省耶?夫天道昭明,凡人君出入游息之際,天之監臨無乎不在,凛乎其不可欺,又不待變異失常然後當知警也。人君常存畏天之念,無時豫怠,則災變自消,而休祥至矣。
史記:既即位,反之事,以寬治民,除其邪虐,順民所喜。是時大旱七年,太史占之曰:‘當以人禱。’曰:‘吾所為請雨者,民也。若以人禱,吾請自當。’遂齋戒,剪髮斷爪,素車白馬,身嬰白茅,以身為犧,禱于桑林之野,祝曰:‘無以予一人之不敏傷民之命。’以六事自責曰:‘政不節歟?民失職歟?宫室崇歟?女謁盛歟?苞苴行歟?讒夫昌歟?’言未已,大雨方數千里。[8]
臣按:儒以之旱為之餘烈,理或然也,而之心則無一毫自恕之意,而歸罪於己,古之聖王畏天省躬類如此。然人君所當自省者不止於六事,如用舍失宜,而賢人在野;刑罰不中,而冤抑莫伸;好惡不公,而失於偏黨;諫諍厭聞,而吝於改過;侈欲未室,而淫於逸樂。凡此數事皆人君之所當警省也,而之言不及於此,何也?蓋聖人心存誠敬,常盡奉天之道,而無所欠闕,獨有六事尚有不慊於心,而有可以致天譴,故歷言而自省。後世人主敬天之心不能純一,而遇災修省,亦有所未盡,安能格天於冥冥乎?至於昏暗之主、諂諛之臣,或以災變為天數而不知戒懼,其為慢天甚矣,安得免禍敗乎?
高宗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鳴也。祖己賢臣。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訓于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典,常也。義,理也。降年有永有不永,長也。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聽罪。天既孚命正厥德,孚,信也。乃曰:“其如台?”我也。嗚呼!王司敬民,司,主也。罔非天胤,罔,無也。胤,嗣也。典祀無豐于昵。’豐,厚也。昵,親也。
蘇軾曰:高宗肜祭之日,肜,祭明日,又祭之名。野雉鳴於鼎耳,此為神告以宗廟祭祀之失審矣,故祖己謂當先格王心之非。蓋武丁不專修人事,數祭以媚神,而祭又豐於親廟。敬父薄祖,此失之大者,故祖己先格而正之。夫天之監人有常理,而降年有永有不永者,非天夭人,人或中道自絶於天也。人有不順德、不服罪者,天未即誅絶,而以孽祥為孚信以正其德。人乃曰:‘是孽祥,其如我何?’則天必誅絶之矣。今王專主於敬民而已,數祭無益。夫先王莫非天嗣者,常祀而豐于昵,其可乎?或者謂:‘天災不可以象類求,我自視無過則已矣。’為國之害,莫大於此。
吕祖謙曰:災異有二,失道之君與天隔絶,災異之應常遲;賢君與天貫通,故災異之應常速。高宗恭默夢帝,精神與天通,又聰明憲天,修德又與天合,故於祀事略過豐,飛雉隨即應之。此雖過於厚,亦過也。精神積久,天既賚之;過失微形,天遽警之,固見天之警君無私,亦見天之愛君無已也。此篇為雊雉作,而進戒之言不及災異,獨指大公之道示之,非祖己諷諫不敢直言,蓋高宗聰明從諫,不待深言也。
周公居東,作鴟鴞之詩以遺王。成王幼,周公攝政,三叔流言,故公避居于東。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啓金縢之書,武王有疾,周公為壇以禱,藏其祝册於金縢之匱。匱,藏卜書之匱,以金緘之。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事也。代武王之説。周公祝辭,請以身代武王之死。王執書而泣曰:‘其勿穆卜!穆,敬而有和意。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不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予小子其新逆,新,當作親。逆,迎也。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太公召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歲則大熟。
董鼎曰:武王崩,成王幼,天下之重懸於周公。公負謗而不遑自安,王得詩而尚猶未悟,之業危如一髮,非天其孰能警悟而扶持之?故天之動威,不特以彰周公之德,實以表見三監之罪,而顯相之業也。
臣按:周公之德有以格天,而成王不知,故有風雷之變。及其因天變而感悟,成王之心又合於天,故有反風之應。感應之速有如影響,天人之際夫豈遠乎?後世君臣有玩忽天變,略無動念改過之意,遂致禍敗者多矣。嗚呼!其亦慢天甚矣!
周宣王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故仍叔大夫。作雲漢之詩以美之。其一章曰:‘倬彼雲漢,昭回于天。倬,明大也。雲漢,天河。昭,光也。回,轉也。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荐臻。荐,重也。臻,至也。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盡也。寧莫我聽?’其二章曰:‘旱既太甚,藴隆蟲蟲。蕴,積也。隆,盛也。蟲蟲,旱氣也。不殄禋祀,殄,絶也。自郊徂宫。郊,祀天也。徂,往也。宫,廟也。上下奠瘞,上祭天,下祭地,奠其禮,瘞其物。靡神不宗。尊事之。后稷不克,能也。上帝不臨。鑑臨也。耗斁下土,斁,敗也。寧丁我躬。’六章曰:‘祈年孔夙,方社不暮。方,祭四方也。昊天上帝,則不我虞。度也。敬恭明神,宜無悔怒。’悔,恨也。
臣按:此詩蓋宣王憂旱責躬之詞。首言仰視天漢,粲然光明,不見雨候,今之人何罪,而遭此饑饉之厄乎?犧牲無所愛,圭璧無所惜,所以事神者至矣,而神不我佑,何也?二章言旱已大甚,暑威熏灼,不絶禋祀,而祈禱于上下神祇者無所不至,以后稷之親而不能救,以上帝之仁而不見臨,與其耗敗下土,而民受其害,寧使我躬當之。三章以下大略申復前意。至於六章曰‘祈年孔夙,方社不暮’,言孟春祈穀于上帝,孟冬祈年于天宗,以至四方社稷,凡所以為民祈禱者,皆及時而不遲。我之敬事明神,宜可以無恨怒,而天不我度,其咎安在王者?事天如父母,此所謂‘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之意。玩味其辭,敬天憂民之心、省躬修德之意出於至誠惻怛,真可以感動天地,豈若後世遇災而戒,徒為文具而無其實者乎?
正月,大夫刺幽王也。其首章曰:‘正月繁霜,正月,之四月。繁,多也。我心憂傷。民之訛言,訛,僞也。亦孔之將。大也。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大也。哀我小心,癙憂以痒。’癙憂,幽憂也。痒,痛也。
真德秀曰:正月,純陽用事,為正陽之月,天地長養之時,而多霜焉,其異大矣。而民言争為訛僞,其異又大於繁霜也。曰:訛言者何?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以忠為佞,以佞為忠,此所謂訛言也。訛言興,則君子小人易位,而邪正混淆,所以致繁霜之災也。在位之君子為之憂,為之病,而王莫知焉,其致禍敗也宜哉!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其一章曰:‘十月之交,十月,正建亥之月。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惡也。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二章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善也。三章曰:‘爗爗震電,爗爗,電光貌。震,雷也。不寧不令。寧,安也。令,善也。百川沸騰,山冢崪崩。冢,頂也。崪,崔嵬之狀。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憯,慘也。(六)〔七〕[9]章曰:‘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囂囂。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職競由人。’
真德秀曰:四月繁霜,幽王不知戒也。於是十月之朔,日有食之。考諸先儒之論,以為日月之食雖有常度,然王者修德行政,用賢去姦,能使陽盛足以勝陰,陰衰不能侵陽,則日月之行雖或當食而不食焉。若國無政,不用善臣,子背君父,妾婦乘其夫,小人陵君子,夷狄侵中國,則陰盛陽微,當食必食。雖曰行有常度,而實為非常之變矣。正陽之月,日有食之,古之深忌也。十月純陰而食,詩人亦刺之者,蓋純陽而食,陽弱之甚;純陰而食,陰壯之甚,故均於為異焉。亦孔之醜,言其甚可醜也。月有虧微,理之正也;日亦虧微,豈不甚可哀乎?原日月之告凶不用其行者,以四國無政,不用其良故也。月食,陽盛陰也;日食,陰勝陽也。陽尊陰卑,陰亢陽而不勝,乃其常也;陰勝陽而揜之,可以為常乎?曰‘于何不臧’,言何由而有此不善之證也。雷發聲于春,收聲于秋,今既十月矣,而雷電交作,山傾川涌,陵谷改易,高深易位,此為何景?而幽王曾莫之懲。刺王而曰今之人者,不欲斥言也。前云‘不用其良’,謂善人失職也;善人失職,由小人之用事也。善人君子遭值此時,黽勉從事,未嘗敢以勞苦自言,而無罪無辜,横罹讒毁,以此知山摧川沸之變,非天為之,實噂沓背憎之人為之也。蓋上天仁愛,非有意於降災,乃人自取之耳,可不戒哉?
春秋:隱公三年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
胡安國曰:日者,衆陽之宗,人君之表,而有食之,災咎象也。克謹天戒,則雖有其象而無其應;弗克畏天,災咎之來必矣。凡經所書者,或妾婦乘其夫,或臣子背君父,或政權在臣下,或夷狄侵中國,皆陽微陰盛之證也。是故十月之交,詩人以刺;‘日有食之’,春秋必書,以戒人君不可忽天象也。震電者,陽精之發;雨雪者,陰氣之凝。三月,之正月也,雷未可以出,電未可以見,而大震電,此陽失節也。雷已出,電已見,則雪不當復降,而大雨雪,此陰氣縱也。夫陰陽運動,有常而無忒,凡失其道[10],人為感之也。今陽失節而陰氣縱,公子之讒兆矣,鍾巫之難萌矣。春秋災異必書,雖不言其事應,而事應具存,惟明於天人相感之際,響應之理,則見聖人所書之意矣。
桓公元年秋,大水。
胡安國曰:大水者,陰逆而與怨氣並之所致也。行逆德,而致陰沴,宜矣。隱公而立。或問:之時豈有致之者,而曰‘洚水儆予’,何也?曰:之水,非有以致之。開闢已來,水之行未得其所歸,故有憂焉,使治之,然後人得平土而居爾。若曰洪水者,積雨之所成,時暘而熄矣,奚待乎九年、十有三載之治也?後世有人為不善,感動天變,召水溢之災者,必引為解,誤矣。
莊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隕,墜也。秋,大水,無麥苗。苗者,禾也。生曰苗,秀曰禾。
胡安國曰:恒星者,列星也。星之常見者。如雨者,言衆也。人事感於下,則天變動於上。前此者,五國連衡,旅拒王命;後此者,齊桓晉文更霸中國,政歸盟主,而王室遂虚,其為法度廢弛[11]、威信陵遲之象著矣。漢成帝永始中,亦有星隕之異,而五侯擅權,賊居攝,之宗支掃蕩幾盡。天之示人顯矣,春秋謹於天象至矣。書‘大水’,畏天災也;‘無麥苗’,重民命也。畏天災,重民命,見王者之心矣。忽天災而不懼,輕民命而不圖,國之亡無日矣,春秋所以謹之也。
僖公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隕石于五。是月,六鷁退飛,過都。星在地則為石,在天則為星。鷁,水鳥也。
胡安國曰:隕石,自空凝結而隕也;退飛,有氣逆驅而飛也。石隕鷁飛,而得其數與名。在春秋時,凡有國者察於物象之變亦審矣。聖人因災異以明天人感應之理,而著之於經,垂戒後世。如石隕于,而書曰隕石,此天應之也。和氣致祥,乖氣致異,人事感於下,則天變應於上。苟知其故,恐懼修省,變可消矣。宋襄公以亡國之餘,欲圖霸業,五石隕,六鷁退飛,不自省其德也。後五年有之執,又明年有之敗。天之示人顯矣,聖人所書之義明矣,可不察哉!
文公十有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昭公十有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孛之為言,猶茀也。大火謂之大辰。
胡安國曰:孛者,惡氣所生,闇亂不明之貌也。入于北斗者,斗有環域。天之三辰,綱紀星也。,先代之後;,天子方伯,中國紀綱。彗者,所以除舊布新也。禎祥妖孽,隨其所感,先事而著。後三年,昭公;又二年,懿公;又二年,靈公。此三君者,皆違道失德而死于亂。大辰,心也。心為明堂,天子之象,其前星太子,後星庶子。孛星加心,象天子適庶將分争也。後五年,景王崩,王室亂,劉子單子王猛尹氏召伯子朝,歷數載而後定,天之示人顯矣。
宣公十有五年,秋,螽;冬,蝝生。蝝,音緣。
胡安國曰:人事感於此,則物變應於彼。宣公為國,虚内以事外,去實而務華,煩於朝會聘問賂遺之末,而不知務其本者也,故戾氣應之。六年螽,七年旱,十年大水,十有三年又螽,十有五年復螽,府庫匱,倉廩竭,調度不給,而言利剋民之事起矣。始生曰蝝,既大曰螽。秋螽未息,冬又生子,災重及民也。而詳志之如此者,急民事,謹天災,仁人之心,王者之務也。遇天災而不懼,忽民事而不修,而又為繁政重賦以感之,國之危無日矣。
成公元年二月,無冰。二月,今之十二月。十有六年春,王正月,雨木冰。
胡安國曰:寒極而無冰者,常燠也。洪範傳曰:‘豫,恒燠若。’此政事舒緩、紀綱縱弛之象。成公幼弱,政在三家,公室不張,其象已見,故當涸陰沍寒,而常燠應之。涸,與固同。寒,凝閉也。然策書所載,皆經邦大訓,雨雹冰雪,何以悉書?天人一理也,萬物一氣也,觀於陰陽寒暑之變,以察其消息盈虚,此制治於未亂、慎於微之意也。每慎於微,然後王事備矣。‘雨木冰’者,雨而木冰也。何休曰:‘木者小陽,幼君大臣之象;冰者凝陰,兵之類也。冰脅木者,君臣將執於兵之徵。’未幾而有沙隨苕丘之事,公會諸侯于沙隨,不見公。季孫行父舍于苕丘。天人之際、休咎之應,焉可誣也?
昭公二十有五年,有鸜鵒來巢。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
胡安國曰:鸜鵒不逾濟水東北會于南,其所無也。故書曰有巢者,去穴而巢,陰居陽位,臣逐君象也。鸜鵒宜穴處於下而巢居於上,季孫宜臣順於家而主祭於國,反常為異之兆。能以德消,則無其應矣。左氏以再雩為旱甚,聖人書此者,以志禦災之非道,而區區於禱祀[12]之末也。昭公〔之〕時,雨雹地震四見於經,旱乾為虐,相繼而起。有鸜鵒來巢,異之甚也;季辛又雩,災之甚也。考諸列位,則國有人焉;觀諸天時,則猶有眷顧之心,未終棄也。若反身修德,信用忠賢,災異之來,必可禦矣。昔高宗肜日,雉升鼎耳,異亦甚矣,聽於祖己,克正厥事,故能嘉靖邦,享國長久;宣王之時,旱魃蕴隆,災亦甚矣,側身修行,遇災而懼,故能興衰撥亂,王化復行。此皆以人勝天,以德消變之驗也。昭公至是猶不知畏,罔克自省,而求於禱祀之末,其能勝乎?
臣按:孔子春秋以為經世大典,而災異必書者,所以謹天戒也,乃王者之事也。蓋聖人之於天道,畏其威而謹其變。人事有拂於天,而天氣不和,故變異乃應。一星象之變,一草木之妖,雖若甚微,而天之戾氣實見於此,其可忽諸?王者奉天理物,一物失理,亂亡之端,聖人備書于策,蓋以為萬世戒也。災異之書於經者多矣,臣剟其略而著于篇,以備省覽。人主誠能深體仲尼手筆之旨,常存祗懼,天命自度。凡念慮之發,號令之施,一順乎天則而無違焉,則可以盡在我之天而上格於天心矣。蓋人君者,天命之主也,一念之差,一政之失,皆足以干陰陽,致災異,感應之速甚於影響。是以古之哲王或遇災變,兢業祗栗,修德正事,以答天譴。應天之實,在於誠敬,一心合天,天有不佑者乎?故曰:祥多而恃,未必不危;異衆而戒,未必不安,顧人主應之者如何耳。春秋不書祥瑞,而災異必書,為後世戒深矣。世之姦諛之徒反指災異為祥瑞,以悦其君,臘月之雷謂之瑞雷,三月之雪謂之瑞雪,其為玩天欺君甚矣!至王安石又為‘天變不足畏’之説,迷君誤國,使天下被其禍,實萬世之罪人也。一言可以喪邦,此類之謂也,後之人主不可不察。
有彗星,除舊布新之象。齊侯景公。使禳之。晏嬰曰:‘無益也,祇取誣焉。天道不諂,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彗之狀如帚,故曰除穢。君無穢德,又何禳焉?若德之穢,禳之何損?’公説,乃止。
真德秀曰:晏子於是知天道矣。古之應天者,惟有敬德而已,禱禳非所恃也。後世神怪之説興,以為災異可以禳而去,於是人主不復有畏天之心,此為害之大者也。
宋景公時,熒惑守心。熒惑,火星也。心,東方宿也。心,之分野也。景公憂之。司星子韋曰:‘可移於相。’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歲。’公曰:‘歲饑民困,吾誰與為君?’子韋曰:‘天高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熒惑宜有動。’於是候之,果徙三度。
真德秀曰: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景公三言之善,而法星為徙三度,天人相應,其捷如此,可不畏哉?
宋神宗七年,大旱,求直言。帝以久旱避殿減膳,且知麥苗枯槁,民無生意,憂形于色,對朝嗟嘆。司法參軍鄭俠安上門,及久旱歲饑,征斂苛急,東北流民每風沙霾曀,扶攜塞道,羸疾愁苦,身無完衣;並城民買麻籸音辛,米滓。麥麩,合米為麋,或茹木實草根,至身被鎖械,而負瓦楬木,賣以償官,累累不絶。乃繪所見為圖,奏疏言:‘陛下南征北伐,皆以勝捷之勢作圖來上,料無一人以天下憂苦、父母妻子不相保、遷移困頓、遑遑不給之狀為圖而獻者。臣謹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聖眼,亦可流涕,況於千萬里之外哉!陛下觀臣之圖,行臣之言,十日不雨,乞斬臣以正欺君慢天之罪。’帝反覆觀圖,長吁數四,袖以入内。是夕,寢不能寐。翼日,命罷法度之不善者凡十有八事,民聞之讙呼相賀。先是,帝語翰林學士韓維曰:‘天久不雨,朕日夜焦勞,奈何?’對曰:‘陛下憂悶旱災,損膳避殿,此乃舉行故事,恐不足以應天變。當痛自責己,廣求直言。’因上疏極言青苗及開邊之害。帝感悟,即命草詔。詔出,人情大悦。會疏至,帝慨然行之。是日,果大雨,遠近霑洽。
臣按:有六責之禱,而大雨千里;成王有出郊之迎,而天乃反風;宋景有三言之善,而妖星退舍。天人之際,感應之速,有如是者。神宗惑於王安石之邪説,變法開邊,暴征横斂,海内怨咨,遂致大旱之災。及聞鄭俠韓維之言,感激悔悟,竟夕不眠,遂罷新法之為民害者,百姓讙呼相慶,是夕天乃大雨。一念之善,天必應之。天之視聽,由民視聽,其不信矣乎?然古之聖賢之君,畏天之心純一無間,故能轉災為祥,變禍為福,而民受其惠。神宗一夕感悟之念雖至於格天,而旋聽羣邪之言,復其新法,塗炭生民,略無顧恤。是後日食星變,間見層出,天之示警明矣,而終不改轍,其為慢天甚矣。厥後羣姦得志,假紹述之名,報復讎怨,破壞天下,卒成禍亂,豈非神宗畏天之心不出於誠而私欲間之,故乃至於此耶?後世人主以成湯周成宋景為法,而以神宗為戒,則庶可以盡應天之實矣。
董仲舒言於武帝曰:‘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乃先出災異,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强勉而已。’仲舒又言:‘人之所為,其善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
哀帝元壽元年,日有食之。孔光對曰:‘臣聞之師曰,天右與王者,故災異數見,以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曰:“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曰:“天棐忱辭。”言有誠道,天輔之也。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精致誠,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數,終無益於應天,較然甚明,無可疑惑。’
是年,息夫躬言:‘災異數見,恐必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將軍行邊兵,敕武備,斬一郡守以立威應變。’上然之。以問丞相王嘉對曰:‘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下民細微,猶不可詐,況於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説而天意解矣。謀動干戈,設為權變,非應天之道也。’
臣按:哀帝時,威柄下移,統將絶,災變數見,天之示警明矣。自古姦凶將成篡奪之謀,必殺戮以立威,故息夫躬之風旨,請遣大將軍行邊兵,殺戮以應變。時君昏弱,不能覺悟奮發,以應天變,遂至於淪喪。唐昭宣帝時,朱全忠將移祚,彗星竟天。占者又承全忠之旨,請誅殺以應之。於是全忠驅朝士三十餘人於白馬驛,一夕盡殺之。嗚呼!天心仁愛人君,欲扶持全安之,故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必出災異以譴告之。姦臣反假天變之警以逞其所欲為,其為矯誣上天甚矣,後世人主不可不察。
胡宏曰:變異見於天者,理極而通,數窮而更,勢盡而反,興者將廢,成者將敗。人君者,天命之主,所宜盡心也。德動於氣,吉者成,凶者敗,大者興,小者廢,天豈有心於彼此哉?謂之譴告者,人君睹是,宜以自省也。若以天命為恃,遇災不懼,肆淫心而出暴政,未有不亡者也。
朱熹曰:商中宗時,有桑穀並生于朝,一暮大拱。中宗能用巫咸之言,恐懼修德,不敢荒寧,而道復興,享國長久,至于七十有五年。高宗祭于成湯之廟,有飛雉升鼎耳而鳴。高宗能用祖己之言,克正厥事,不敢荒寧,而用嘉靖,享國亦久,至于五十有九年。古之聖王遇災而懼,修德正事,故能變災為祥,其效如此。
胡寅曰:漢文帝時,有地震之異,何也?蓋天地之變,非一端也。盡以為人事致之,則牽合附會,泥而不通;盡以為氣數適然,則古人修德正事、反災為祥者,亦不少矣。要之,為天下主,父天母地,父母震怒,聲色異常,人子當祗栗恐懼,思所以平格,不當指為情性所發而遂已也。文帝之時,雖有此異,然帝方躬修德化,節用愛人,此其所以雖有此異而無其應與!
真德秀曰:知父母之心者,可以知天心;知人君之道者,可以知天道。蓋父母之於子也,鞠育而遂字之,仁也;鞭朴而告戒之,亦仁也。君之於臣也,爵賞以褒勸之,仁也;刑罰以聳礪之,亦仁也。天佑民而作之君,其愛之深,望之切,無異親之於子,君之於臣也。故君德無媿,則天為之善,而祥瑞生焉;君德有闕,則天示之譴,而災異形焉。災祥雖異,所以勉其為善則一也。天之愛君如此,為人君者其可不以天心為心乎?
張栻曰:人主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聽言動之間,一念纔是,便是上帝監觀。‘上帝臨汝,簡在帝心。’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以上謹災異之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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