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
孟子曰:‘伯夷辟去聲,下同。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辟紂,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老者。”集注曰:‘作、興,皆起也。盍,何不也。西伯,即文王也。天子嘗命為西方諸侯之伯,故稱西伯。“伯夷”見前篇。太公吕尚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鰥寡孤獨,庶人之老皆無凍餒,故伯夷、太公來就其養也。’
翼注曰:‘“作”屬文王,“興”屬伯夷、太公。’竊意:因此等解義,有於作字下絶句,然恐未必然。蓋‘作興’如‘作興人才’之云,言自我有作而使彼興起之意。則翼注之云始無不可,而遂分絶句則謬矣。○李都梁曰:‘兩個“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則文王養老之政已在先矣。孟子序説,不重二老來歸事,卻重文王養老之政能感動得二老如此,便有天下歸之之勢矣。’○四書釋地又續曰,‘馬貴與言:“古人養老之禮,有養於鄉者,有養於國者。”’余謂孟子‘制其田里,教之樹畜’節,便是西伯養老於鄉。若伯夷、太公往歸,暨鬻熊、辛甲大夫之徒,自養於國學,則西伯親袒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祝鯁在前,祝噎在後,又不待云矣。竊意:養意一也,而未當無以分而異者。養之於鄉者,庶老也;養之於國者,國老也,所以庶老、國老之養咸得其善也。想來二老之所聞,以為善養而盍歸者,實總指此等養法。而若論二老所遭,則初歸當享庶老之養,既用不失國老之養,何可苟定之專國養而無鄉養乎?果其然也,迎太公於渭濱,獨非盍歸之後而未老前事乎?
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於虔反。往?集注曰:‘二老,指伯夷、太公。大老,言非常人之老者。天下之父,言齒德皆尊,如衆父然。既得其心,則天下之心不能外矣。’○李都梁曰:‘“天下之大老”是郑重之辭,而“歸之”内便含有難必其歸而竟歸之意。可見文王養老之政深入二老之心,即無不深入天下人之心,而何不皆歸之?有若謂天下之歸因二老之歸纔歸,則反成滯見。’竊意:果是鄭重之辭,果是難必其歸之意,則其為天下倡而視作向背也亦固矣。都梁以為必不謂此者,豈不反滯乎?詳玩本文語氣,自可見矣。
大全輔慶源曰:‘衆父二字出莊子,集注借用之,其義謂衆人之父爾。’
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為政於天下矣。’竊意:諸侯,兼大國、小國而言。故總言‘七年之内’,以該五年也。
佐録曰:‘孰不養也,養老為難;孰不養老,善養為難。蓋老人者,血氣既衰,專須人將護,則衣服何以適其宜,飲食何以適其嗜,苟不徒體其心而為心,則徒有體養之禮,不足為善養矣。善養老,則黎民之一夫一婦無不得所,自可知也。孟子稱文王之政之德,而以養老察之,至哉善乎!’
疾書曰:‘程子云:“如大國五年、小國七年之類,當思其作為如何,乃有益。”此固引而不發。然其所作為,只是如文王之政而已,此章即其節次也。能使大老樂歸,則天下之人心影附,而天下之諸侯莫敢與抗,夫然後可以為政於天下。如孟子不説出,學者固難思得其作為如何矣。’文王之政不止養老,而此章獨承養老而言,何也?李都梁曰:‘孟子後篇亦言二老來歸事,其所云“養老之政,不過五畝安宅”一段下只添得“導其妻子使養其老”一句耳。夫“五畝之宅”一段,孟子所以告齊宣、梁惠以致王政者,而乃言養老亦不外此,即知本無各件事也。’竊意:養老所以得為王政全體,而初無各件事者,只看‘善養’字可見。既曰大老是天下之父,則可知老者之為各一家之父也。近自其子孫臣妾,遠而鄰里鄉黨,若毫有不得其所者,則父老未養,何由得其獨善乎?故稱其概而曰王政,詳其本而曰善養老。孟子所以善説道處,此可見矣。
此章又以見孝悌所以及遠就難之關,以勸當時諸侯必仍之如此,然後方成為王政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