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章】
體念大舜號泣時心事,可以事親,可以盡性。
四岳薦舜時,已言‘烝烝乂,不格姦’。二女既嬪之後,瞽象安得復謀殺舜乎?象雖愚,豈不知帝女之不可‘使治朕棲’乎?九男百官以事之,舜豈有井廩之役乎?此皆齊東之言,孟子因以答之,何也?蓋舜之所遭,人倫之大變,因此以明處變之道,為後世垂教也。‘象憂亦憂’之憂字,當深思。蓋象之憂,以不得殺舜為憂者也;舜之亦憂,非憂將不得免也,是號泣旻天之憂也。‘欝陶思君’之言自其口出,則是亦天理也,其兄安得不喜?一瞬之頃,一言之是,面對真兄弟,舜安得不喜?雖象關弓將射,吾之天倫至情對面見在,況曰思君乎?思之即是,吾何為不喜?孟子此章,非聖人不能道也。以象之‘不得有為於其國’推之,帝堯既妻之後,不得殺舜明矣。孟子若斥以齊東之言而不答,‘象喜亦喜’之義,後人豈得聞知哉?
設令齊衞之君能用我,而為堯舜之治,豈若使吾周公之孫為東周,而於吾身親見周公哉?歲不我與,霜滿頇頂,三年之期,與日蹉跎,吾將之齊乎,之陳乎?太廟斜陽,防邱霜露,瞻言顧懷,觸目悽然,僕夫雖戒,行期屢遷,喟然自嘆曰:‘遲遲吾行’,莊誦玩讀,便有‘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之意,令人感淚交腮’。
蔽於始,蓋未盡格物致知之功,只任性稟偏長處行得到。或曰:伊尹比夷惠較似不偏。孟子猶並數為一偏,何也?且救世拯民,親見堯、舜、仲尼亦是心也,何獨以伊尹為偏歟?曰:夫子救世之心,只是天理當然之則而已,何曾有擔當、期必之意哉?堯舜禹湯文武之心,與仲尼一揆也。命耦時來,天下為己任,則任之不辭而盡吾心;命違時乖,天下不己任,則舍之无憫而安吾分。雖三過其門不入,非自家元有此意也。若舜不舉禹,則雖萬民其魚,舜只當伏畎畝而終身而已。雖陋巷簞瓢,非自家固有此意也。若時君用之,當‘匪躬、盡瘁’,使天下被堯舜之澤。伊尹則便有我去擔當,他世務期必為堯舜君民之意,故‘治亦進,亂亦進’,終不如仲尼安閒自在、無將無迎氣象,孟子以為‘聖之任’者,儘是恰好名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