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心 下】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章
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趙氏舊注曰:書,尚書。○蔡氏清曰:此書字不必指書經,凡載事之辭皆書也。○按:以下文武成之説觀之,則趙注恐是,蔡説似汎。
或作鹵,楯。注。
漢書曰:‘血流漂鹵’,注:‘鹵,楯也。’其血流盾,言殺人多也。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章
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
按:善陳、善戰者,非但多殺我之民,又多殺鄰國之民。如孫臏、白起之徒,在當時以善陳、善戰稱,然而馬陵之戰、長平之戰,血肉糜爛,白骨塗地,其罪豈不大歟?苟使仁者在位,當服上刑矣。若湯征之‘奚為後我’,武伐之‘若崩厥角’,是為王者之師也。
革車
虎賁
孫氏正義曰:革車者,以皮為飾者也。虎賁,勇士稱也。若虎賁獸,言其猛也。○沈約曰:虎賁,舊作‘虎奔’,言如虎之奔也。
王曰:‘無畏!寧爾也。止若崩厥角稽首。’
蔡氏清曰:朱子謂武王不如湯者,其所指固非一端。然以此章觀之,亦可見得。在湯則曰‘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湯兵未至而民已先信,不煩一詞之告諭。若武王,則猶須云‘無畏,寧爾也’,於是民始‘若崩厥角稽首’。雖同歸於無敵,然亦不無優劣。
‘孟子曰梓匠輪輿’章
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
按:‘與人規矩’之與字,‘使人巧’之使字,其意有别。蓋規矩是可以與人者,至於巧,則是不可以與人者,故不言‘與’而曰‘使’。蓋‘與’在規矩,‘巧’在人心。
古人之糟魄。小注。
注曰:糟,酒滓也。爛食曰魄。又曰糟爛為魄。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章
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止邪世不能亂。
按:‘周于利’者,將以言‘周于德’也。蓋先言‘周于利,凶年不能殺’,以比‘周于德,邪世不能亂’也。○蔡氏清曰:‘周于德,〔謂〕識到、守到、又氣到也,故邪世不能亂。三者一不(到)〔至〕,則亂矣。識不到則眩,荀彧之從曹操是也;守不到則敗,揚雄之為莽大夫是也;氣不到則懾,王坦之〔之〕倒執手板是也。’又曰:‘如甯武子當成公之時,蘧伯玉當衛靈公之(時)〔際〕,皆所謂邪世不能亂〔者〕。又其大者,孔子之在春秋,孟子之在戰國,真如白(玉)〔璧〕在泥塗,終不受點汙也。’[1]
‘孟子曰民為貴’章
得乎丘民。
井田之制,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乘。
年不順成。注。
禮記注:‘順’為五氣時若,‘成’為(五)〔九〕穀皆登。
記郊特牲:‘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為蜡。止順成之方,其蜡乃通。’小注。
禮記郊特牲注:‘蜡祭八神,先嗇一,司嗇二,農三,郵表畷四,貓虎五,坊六,水庸七,昆蟲八。’伊耆氏,堯也。索,求索其神也。合,猶閉也。閉藏之月,萬物各已歸根復命,聖人欲報其神之有功者,求索而祭享之也。嗇,與穡同。先嗇,神農也。主,言為八神之主也。司嗇,上古后稷之官。百種,司百穀之種之神。報嗇,謂報其教民樹藝之功也。農,謂古之田畯有功於民者。郵者,郵亭之舍也,標表田畔相連畷處為郵舍,田畯居之以督耕者。禽獸,貓虎之屬,田鼠、田豕皆能害稼,故食之者為有功。坊,堤也。庸,溝也。皆農事之備,故曰事也。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章
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按:所謂合者,謂以仁合于人也。○孫氏正義曰:為仁者所以盡人道也,此仁者所以為人也。蓋人非仁不立,仁非人不行,合仁與人而言之,人道盡矣。○蔡氏清曰:‘愚按外國本之説理味俱短,〔而〕朱子乃謂“理極分明”,何(也)〔耶〕?蓋惟曰“仁也者,人也”,即繼之曰“合而言之,道也”,此所以為孟子議論也。若兼“義也者宜也,禮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實也,合而言之道也”,則有何意味?’雖非孟子,亦能為此矣。○按:外國本所謂‘義者宜、禮者履、智者知、信者實’之語,與孟子所謂‘仁者人也’之人字意味類例似不同,故蔡氏有此云云耶。然道者,人之所共由者也。仁、義、禮、智、信即天下古今人所共由之道也,合而言之為之道者,理極分明。朱子之言顛撲不破,蔡氏駁之,不已僭乎!
‘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間’章
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間。
按衛靈公篇曰:孔子‘在陳絶糧’,‘子路愠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此章不曰孔子,而曰君子者,似本‘君子固窮’之‘君子’字也。
無上下之交也。
按:孔子自魯適衛,靈公問‘子在魯食禄幾何’,而亦賜六萬。在衛主於蘧伯玉,在鄭主於子産之類,皆是上下之交,在陳蔡之間皆無交。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章
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按:‘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是汎説賢者如此也。‘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觀‘今’之一字,是就當世之人而言也,其意重在下一句。蓋孟子深嘆當時之人不能反己,而徒事於責人故云。
‘孟子謂高子曰山徑之蹊(間)〔閒〕’章
山徑之蹊(間)〔閒〕,介然用之而成路。止茅塞之矣。
按,趙氏曰:高子‘嘗學於孟子,去而學他術’。果爾,則孟子此言似是有為而發也。蓋用而成路,學於孟子時也;不用茅塞,去而學他術時也。第以告子篇‘固矣高叟’之説觀之,叟是長老之稱,恐非門弟子也。可疑。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章
口之於味,目之於色止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朱子曰:‘有命焉’、‘有性焉’,此命與性字是就理上説,‘性也,君子不謂性(也)’、‘命也,君子不謂命(也)’,此性〔字〕與命字是就氣上説。○又曰:‘性也,有命焉’,此性字兼氣稟而言;‘命也,有性焉’,此性字專言其理。○又曰:孟子亦言氣質之性,如‘口之於味也’之類是也。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章
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
按:孟子當初既許善人、信人,而到此結之曰‘二之中’。所謂‘二’即善信二者,而‘中’即二者之中也,與初問時直謂善、信人者差不同矣。蓋以樂正子謂之善人則有餘,而謂之信人則似必有不足也。○或曰:‘予嘗疑孟子書出於公孫丑之徒所記,今睹其答浩生不害曰“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其自言亦不名,而子之,何歟?’蔡氏清曰:‘此蓋(用)〔因〕[2]不害稱樂正子,亦隨其所稱而應之也。’○按:古人於弟子例稱子。曾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子襄,曾子之門人也。孟子亦嘗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哺餟)〔餔啜〕也。’以此觀之,蔡氏所謂隨不害‘所稱而應之’云者,恐失之矣。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章
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
讀禮疑圖曰:織麻曰布,析絲曰縷;帶殼曰粟,脱殼曰米。布縷出于五畝之宅,匹婦所蠶也,其成在夏,故夏征之;粟米出於百畝之田,匹夫所耕也,其成在秋,故秋征之;力役出于同井之家,丁男所賦也,至冬有暇而始征之。力役有二,其一軍賦,以冬而更番;其一工賦,以冬而應役。徭役則在軍賦之中,顧役則從工賦之便,皆力役之征也。三者之外,别無征焉。而取之又各以其時,亦可以見民之不擾矣。○周禮:(卿)〔鄉〕[3] 大夫登衆寡,‘辨其可任者,國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又曰:‘凡均力(征)〔政〕,以歲上下。豐年,〔則〕公旬用三日;中年,〔則〕旬用二日;無年,〔則公旬用〕一日。[4]’注:‘旬,均也。’
君子用其一止用其三而父子離。
按:‘有殍’是汎言民之餓死者,故於用二言之;父子至親也,情意甚重而至於相離,則倫理絶矣,故於用三言之。
‘孟子之滕館於上宫’章
往者不追,來者不拒。
蔡氏清曰:往者,是向日之不善也;來者,是今〔日〕[5] 向善而來也,不是説後日之不善,故注云‘雖夫子亦不能保其往也’。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章
士未可以言而言止是皆穿窬之類也。
按:於此不汎言人字,而必曰士者,其意似有在也。蓋士者是略知事理者,而猶為此‘以言餂、以不言餂’,則此實穿窬之類者。然謂之類者,言是其穿窬之類也,非直把作穿窬也。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章
哭死而哀止非以正行也。
按:哭死而哀,謂哭死者情感於中而自當為哀,非是為生者而哀之也;經德不回,謂經德自當正直而不回,非欲為干禄而不回也;言語必信,謂言語自當忠實而必信,非欲為正行而必信也。此皆自然而然,非有意而為之也,故集注曰‘皆聖人之事也’。
‘孟子曰説大人則藐之’章
説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
按:‘説大人則藐之’者,非謂藐視其大人也,謂藐視其巍巍也。所謂巍巍者,即下段‘榱題數尺’等是也。故結語曰‘吾何畏彼哉’?吾何畏彼,即藐視之意也。
堂高數仞,榱題數尺。
趙氏舊注曰:仞,八尺也。大室無尺丈之限,故(曰)〔言〕數仞。○四書彙考曰:榱,椽也。秦謂之椽,周謂之榱,齊謂之桷。
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止吾何畏彼哉?
蔡氏清曰:此當依‘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例,方見得意思平正。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章
養心莫善於寡欲。止雖有存焉者,寡矣。
按:此章主養心而言。其意蓋言其為人也寡欲,則心雖有不存者,其不存者寡;其為人也多欲,則心雖有存者,其存者寡矣。○朱子曰:此章緊要在寡字、多字。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章
牧皮,未詳。注。
四書彙考曰:牧皮,力牧之後,孔子門人,與琴張、曾皙為友。
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
按:此段‘萬章’,十三經經文作萬子。趙氏舊注曰:‘萬子即萬章也。’以此觀之,漢以前分明作萬子,未知自何時改為萬章也。
惡莠,恐其亂苗也。
四書彙考曰:稂莠俱是害稼者,蓋苗既似禾,實亦似粟。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章
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歲。止至於今(日),百有餘歲。
皇極經世書曰:自堯舜即位至成湯有天下,凡四百五十二年。自成湯有天下至文王為西伯,凡六百三十九年。且湯年百歲,在位僅三十年,是相去七百餘年矣。自文王為西伯至孔子,凡五百八十七年。自孔子卒至孟軻至梁,凡一百四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