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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20述而第七
类别 中英文字词句释义及详细解析
释义
09_020述而第七

【述而第七】

凡三十七章。
正義曰:‘此篇明孔子之志行也。’竊按:孔子之志行者,何也?既不得見於當時有所制作焉,故惟日孳孳焉修述先王之道,以立萬世之範。莫非上篇末成德實功也。正義又云:‘以前篇論賢人君子及仁者之德行,成德有漸,故以聖人次之。’此似説得,而大義無當。大抵上篇所論賢人君子之德,不是無故敍述,皆所以發明聖門法門耳,豈徒為賢聖相次地一場閒過否?然則此篇又不得只看作汎論聖人,須見吾夫子修述真功、積累大業,以為致極得上篇中所論的大道至德而已。大道至德者,即弗畔之道,合天之德也。故此篇反覆論學之下,即説擇善之中,天生之德。第二十一、二章。然後統説夫子所以為夫子者以終篇。信乎,為德之至也,係以泰伯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去聲。古,竊按:述,修明也。集注曰:‘作,則創始也。’○竊按:述、信、好,皆謂古也。而獨言好古者,該文也。○吕晩村曰:信而好古,正是述字中實際,不分兩層。
竊按:此兩句只是平平書理,而亦有諸般辨解。陳新安則云:‘信而好古,乃“述而不作”之本。惟能篤於信道,所以深好古道;惟篤信、好古,所以惟述古,而不敢自我作古焉。’李光地則云:‘述而不作,則優柔涵泳於古作者之林,而不作聰明以亂舊,自然與古相契。信之深而好之篤矣。及其深信而篤好也,則孜孜於述之不暇,又何疑於作?二句蓋亦反覆相因也。’竊按:二説辭理各有然者,但是分排太過,有傷帖妥。大凡道理若或居今反古,則重卻有自專之失,輕卻無寡過之美,所以必消‘述而不作’方得。雖知當述而述,若持疑貳,何以述得静專?雖知當信而信,若無悦愜,又何以信得體貼?若是,必煩或有未盡之博,勞或有未至之久,終不勝漏而終不勝倦。所述之古,畢竟是欠實欠體,何以有自得之真乎?故退録曰:‘不離成迹而有自得焉,然後可以述,故又曰“信而好古”。平平書理,自是如此。而或以信作本,謂之方好方述,則所信無主,而多一種信理、信心之辨。或又拖到反覆相因之説,以為信必待述,述必待信,則未述之初難成遽信,未信之初難成遽述,理終未圓,何以仰法聖工乎?’○所述者正是古,而直説到信而好,然後着下古字。玩來便見晩村所謂‘信而好,是述字中實際語’,真得經旨。
竊比於我老彭。’注曰:‘老彭賢大夫。’正義曰:‘老彭,即莊子所謂彭祖也。李氏云:“姓,名臣,封於彭城。歷,至,年七百歲,故以久壽見聞。”世本云:“在為守藏史,在為柱下史。一云即老子也。”王弼云:“老聃彭祖老子者,苦縣厲鄉曲里[1]人也,姓李氏,名,字伯陽,謚曰守藏室之史也。”’録問:‘老彭,或作一人,或作二人,當何從?’曰:‘此無深意,只看“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底是老彭。一之、二之,俱無不可。’○集注曰:‘竊比,尊之之辭。我,親之之辭。老彭,〔賢大夫〕,見大戴禮,蓋信古而傳述者也。’竊按:言我之‘信好述古’,亦非自我創始。蓋古有行之者,老彭是也。於‘尊之、親之’之辭,到底見‘述’意親切,莫非‘信、好’精神。
大戴禮虞大德[2]篇,‘子曰:“於君,唯無言,言必盡。於他人則否。”公曰:“教他人則如何?”子曰:“否,則不能。昔老彭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揚則抑,抑則揚,綴以德行,不任以言。”’以此觀之,老彭,古之善教人者也,而孔子以教為事,故以自比也。其以者,蓋孔子以我親之,親其所師。然大戴禮明言,則老聃之云不可從矣。老彭既是人,則夫子以為我者。夫子嘗曰:‘某殆人也。’故於古之賢人稱我而親之也。
程子曰:述而不作,為聖人不得位,正當述而已。○蘇氏曰:自生民以來,至於孔子,作者略備矣,特未有折衷者耳,故述而不作。○集注曰:‘孔子,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然當是時,作者略備,夫子蓋集羣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作矣,此又不可不知也。’○吕晩村曰:述、作,本無低昂。述而不作,正為理不當作耳。不作,實見得道理如是,不止是謙辭。如後人妄立宗旨,皆是無忌憚敢作。○竊按:述而不作,正是聖人工夫實際語,既非誇大辭氣,亦非有意謙辭。緣有‘作聖述明’語,遂有作、述低昂之疑。然此但言理勢當爾,非為低昂地説也,而一經過誤,歧解層生,可勝惜哉!若有低昂,則難説道。古之作者起於後世,則亦可更作道理,不事於述乎?此必不然。則乃有‘不得位、不敢作’之論,然若緣無制作之權,不得已俛然姑就於述,則畢竟聖之限分局於位之尊卑,而述終遜作矣,其可通乎?然則終當以折衷集成意歸正。大抵自羲皇以降,至周公,凡當説底、當做底,無不説、無不做。後聖不容有大創作,但因其已成底會統裁成,以歸完全而已。此不有該盡衆作的見解,涵包衆作的力量,殆無以善述,信乎!朱子云‘其功倍作’。此固學聖者不可不知處,然但以此插入孔子口氣中,以為襃奬述中艱大意,則不可。故既於孔子事功上,看取實不讓作的真功;又當於孔子口氣,看出合當如此的語意,使其所以自處底道理,及所以為聖底實狀,兩不相妨,然後方算善讀。何以認得?蓋自上古羲皇‘繼天、觀象’,直至周公‘監三、思兼’,無不自以述明意為之,即此章所以自處底道理在所當然。而但從後看來,未有非神聖之制作,即此章所以為聖底實狀在所合述耳。若使作者本無來歷而妄自創異,則前後衆作必無合理,何以集成得?集又焉用述彼為哉?第看夫子以大聖承羣聖,所以道理只是合述者,正為其有徵有信、已盡已備。就此能會一神明,則可以窮萬變而無虧,道萬世而無弊。故述不外此而又從信之,信不外此而又從好之,曷嘗有一半毫俛然姑就之意否?所以曰‘非夸非謙,正是實際語’者,此也。今見春秋一書,其發例雖作,若其襃貶之義,則莫非述先王之意,而實未嘗作也。其删,定禮樂,無不皆然。縱使得位,成一代之制,從亦可知矣。故程子之言,所當與蘇氏及集注之旨會合得真,終不可厚分作述等分,自迷蹊逕也。嗚呼!吾夫子既自合衆聖之作而述之於前矣,吾輩惟當仰視此述衆作之作,而孳孳乎述此之不暇,何有乎旁損撝謙氣象?又何有乎旁理低昂等分?○吕晩村曰:若但糾纏作述,便易落寬套浮響。惟在‘信、好’句裏有所發明,則言言湛刻矣。且汎論作聖述明語氣,便近於矜皇,縱説得不敢自當之意,不過謬為謙譔耳。但將信字、好字體會神味,方見得聖人惟日孳孳之意。○沈無回曰:‘此非謙詞,亦無警醒當世意,是真實話。人惟不得古人之心,故覺有自己聰明意見可用。若已得古人之心,自然信得古人過,古人的精神便是我的精神,古人之説話便是我的説話,何須贅一詞?’竊按:用盡自家聰明,以該古人聰明;用盡自家意見,以會古人意見,方始活變推移,述得來盡善。不然,何貴乎述?何成為信、好、述之?故善述者,迹未必同而意則通。若説做印板死守樣,則縱説信、好精神,終未是真精神。
竊按:古不一道,所述者何道?述先王之大道也。何以知之?自論孝經,指已有歸。直到上篇,此道理曲折方法無不該備,然後方説個述,則到此所述底,容有他説乎?然而説者纔有信理、信心之辨,
李都梁曰:‘吾儒信理,釋氏信心,此是大關鍵處。’吕晩村曰:‘自“信”字要從天理出來,但憑心説,便入邪異。傳習録云:“學貴得之心,求之於心而非也。雖其言之出孔子,不敢以為是。”然則陽明心中之是非,又在孔子心中是非之上矣。其無忌憚敢亂道至此。’
夫‘信心’之見,固與述古法門背馳角立,無足譏焉。‘信理’之説,亦無是處。縱他邪異,亦莫不自以為理,則信理二字又何以打撥邪異?都不如吾夫子就古作理,循理為心,以為深信篤好之為道理無差,而人心順安矣。是以能黜八索而讚道,除九邱而述職方,討論,斷自。删古而為三百,四代禮樂其折其衷,闕疑殆而存信,因性情而篤好,神明彰發,不泥不離。此其所以善之為述,而為萬世道也。
竊按:信好述古者,即夫子所以為夫子之規模本領,而作工立意也。首篇所習之學,程課以此;五篇某所好之學,推致以此。故此篇方論修述立範之則,而以此首之。以下諸章皆就其中詳申細推,以示所以成聖造極之故焉。各見章下總説。
子曰:‘默而識之,集注曰:識,知也。默識,謂不言而心解[3]。○竊按:大凡篤於踐履前進者,其於事理曲折上,自有不可形喻而有次喻轉覺的境界,此之謂‘默而識之’。識字下着一‘之’字,可見其準擬方進意。而或作‘已了、已解’義看,如頓悟境界,遂謂言語文字之先有見云爾,是上失默字意味,下失‘之’字真境,卻非文義也。夫默字乃自己的不言,而以不待他人之言為默;‘之’字乃方進的語氣,而以‘已了’、‘已解’意當識,惡見其可哉?○又若識字去聲讀,作‘記識’之識者,亦不妥貼。以為記識前言往行,則此何消默得?以為記識其已知已能底,則恐其都成死守,舉不是‘默識’至解,總不如‘不言心解’義之為得旨也。學而不厭,正義曰:‘學古而心不厭。’○竊按:默而識之,從裏面求解處説;學而不厭,從道理求盡上説。若專説學時,自兼默識,總是學也。然到此句,不發在學字,所發專在不厭心事,故與上‘默識’句對説方備。誨人不倦,正義曰:‘教誨於人,不有倦怠。’○竊按:大凡道理,正須‘欲立立人,欲達達人’,則誨人固在工夫、條件中。其實誨底所以不倦處,正是學底所以不厭處,而所默識者,只是此中曲折。慎勿三句各求,致使體行處散落無歸耳。何有於我哉?’竊按:言上三句事,皆不足為有於我也。
或曰:‘以本篇有“可謂云爾”自任語,及孟子中所答子貢語,故有以“何有”訓“不難”,如“於從政何有”之例。又以盛德當有謙謙之意,故集注謂“謙言無有”。至於注,則為謙詞顯礙他時語,又無端誇語嫌近伐德,故作“誰有為吾此事”之義,以當勸勉他人之辭。凡此三説,各非無據,而今必為“無足為有”之義,抑有説乎?’竊意:大凡論道理語,有説已到的成就語,如聖、仁、誠、性等是也;有説方到的進就語,如好學等,此章所云是也。已到成就處,固無限際窮量,聖心欿然所不能自居也,固矣。若方到進就之功,則自聖賢至我輩嚮道人,舉所當自任自勉,如行路者之(攢)〔趲〕程,稼穡者之力作,又何回避謙讓之有?正當自任自勉者在此,而今曰‘是何足為有於我’云爾,則其不以方到之功為多者,謙意自見;其終以成就之地為準者,勉意又見。若是,與他時之語不相矛盾,而發明精采更有所在。善玩此意,則行者何以登程塞責,農者何以勤動自多?或有懈於自盡到盡之功乎?此無前言而所敢補綴於後者,聊俟體驗君子該擇。
或曰:‘此章必以“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三者立言,何也?’竊按:‘默而識之’者,欲以通其故也;‘學而不厭’者,欲以窮其至也;‘誨人不倦’者,欲以盡其大也。通其故,必須窮其至,方為窮其至底通其故;窮其至,必須盡其大,方為盡其大底窮其至,所以必備言三者方得也。以此詳玩三者之序,可見三者之會一。又可見若舍此為説,縱費安排而終欠自然,不勞分疏。此章只當見指準(攢)〔趲〕程的意味,方有實益。○‘默而識之、學而不厭’對看,看出兼思學意思;又‘默識、不厭’與‘誨人不倦’對看,看出合内外意思。然後聖門道理上方法、範圍略備,而曰此正求以到成,而未嘗止此為成。全章語意中,恰見渴中求飲,飢中求飽情懷。又末句我字須玩。不但孔子自我為人,人為此工者替我。讀者不堇將夫子所説的工例以為遵行地而已,又當摸取夫子意中汲汲至情,做個體行實地,方算善讀。下章吾字仿此。
録曰:默而識之,則得之真;學之不厭,則聚之博;誨人不倦,則及之遠。此因上章信好意説,而其誠篤不自已之意更有發明。下章亦然。
子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集注尹氏曰:德必修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竊按:德者,體道成性之稱,所體者此道也;學者,求道制行之名,所求者此道也。○脩,脩明、脩治、脩整之謂,德不脩則不成;講,講究、講習、講論之謂,學不講則不熟。脩德以何?以講學。講學為何?為脩德。陳新安曰:‘“修德”而繼以“講學”,如“尊德性”而“道問學”是也。’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正義曰:聞義事,當徙意從之;有不善,當追悔改之。是吾憂也。’正義曰:夫子自言專以此四者為憂,憂己恐有不脩、不講、不徙、不改之事,故云‘是吾憂也’。○袁了凡曰:‘憂,即曾子“三省”之省,非是不能而始憂。’竊按:憂字比省字更是有力,見已不得的逼切情懷。憂之,所以終無不能也。了凡不能始憂分疏,誠有發明而還可不必。
集注尹氏曰:‘德必脩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退録曰:‘德不脩,則無以日新;學不講,則無以日積;義不能徙,過不能改,則無以日進。憂以斯憂,斯無窮矣。斯其為聖乎!’○大全陳新安曰:‘脩德為本意,講學為實功。徙義、改不善,脩德事件,而講學效驗。’竊按:脩德,欲其盡義而無不善也;講學,欲其聞義而知不善也。義理徙處,所改者不善也;不善改時,所徙者義也。若要實做功時,自是一團工夫,而必也四句各設者,為其言‘脩德’而曰‘講學’,則知非他家偏成之德也;言‘講學’而曰‘徙義、改不善’,則知非俗儒口耳之學也;言‘徙義’而曰‘改不善’,則又非含垢容瑕之行也,此順説的神意也。改過必其徙義作準,則知非堇免無過之心也;徙義必其講學致詳,則知非任情自好之見也;講學必其脩德為主,則知非恣意涉獵之工也,此倒看底神意也。總之,義不義之聞得,及善不善之擇得者,從講學上得力;聞義之必徙,而知不善之必改者,從脩德上立意。分説、合説,終知新安一條正不可易,而其各設的文義、會一的功程,可以領得矣。人反自纏於知行、綱條等分别,以失其旨,何哉?○此章當察的,又在四‘不’字下是吾憂三字。夫子嘗曰‘學如不及,惟恐失之’者,正是憂字精神,而孟子所云‘君子有終身之憂’,正此謂也。
竊按:信好述古,所貴深造而致遠也,故第二章次之。不進之憂,所以進無窮也,故此章次之。又當於上章三語、此章四語詳看得轉細轉密語意。○夫聖人所以為聖人者,其惟學乎!學之所以能成其大者,其惟好乎!故述而不作者,學也;信而好〔古〕[4]者,好學也。默而識之,則有不言之妙;學之不厭,則有日新之味;誨人不倦,則盡天下矣。脩之、講之、徙之、改之,其有窮乎?以上三章者,其述而一篇之總冒乎!其惟夫子所好之學乎!
子之燕居,集注曰:燕居,閒暇無事之時。申申如也,夭夭如也。集注楊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大全胡氏曰:‘申,展布之意。夭,有和悦之意。’退録曰:‘申申,無局束底意;夭夭,無艱澀底意。申申,從全體上説;夭夭,從細密處説。容、色分屬,亦不必泥。’
正義曰:申申、夭夭,和舒之貌。如者,如此義也。謂體貌和舒,如似申申、夭夭然也。玉藻云‘一爵而色洒如也’,及鄉黨每云‘如也’者,皆云容色如此。
吕晩村云:‘申申、夭夭,自大賢以下人,未嘗無此光景。’竊按:不知此語其以申、夭看作何許光景,而謂可人人有此否?晩村又云:‘寫得開廣神奇,是誤讚曇法相。若收歸實地,又止得大賢以下甲裏事,與聖人分上懸隔。’竊按:晩村到底欲猜得申夭,而語反怳忽,終無歸着,第緣未得燕居二字意耳。若不着眼燕居二字,申夭只是和緩姿性,已失意味。若到有事時,聖人也不當以申夭作題,夫何嫌以下甲裏?況可嫌曇法相?惟注中‘不嚴厲、不怠惰’一語最為近實,而但或執不嚴厲、不怠惰之間,以為形容個中和氣象,則姑為未盡。○語類曰:‘申申,是言其不局促。所謂夭夭[5],只是和悦底意思。但只是燕居如此,在朝及接人又不然。’蒙引曰:‘申申、夭夭,正是燕居之容。若在朝,則“色勃如”也;在鄉黨,則“恂恂如”也,自各有體。’
竊按:上二章就夫子自言中,想見其進進不已的心事,已可為進工法則。此又就容貌實迹上形容,而更覺其親切可見矣。如肉視難看,何不於凡干生息流動之物看取旁通,以為萬一想象地?然則必以燕居時言者,何也?蓋此只是形容得聖人無事中必有事無間斷的實迹耳。大抵見有事於有事時易,見有事於無事際最難。今於‘申、夭’兩句,其所以形容個無事中必有事氣象,可謂逼切到底矣。無事時尚見如此,況有事時,汎應之迹又各有在乎?故知生意之天運無不冬,周天之日運無不夜,然後可以知聖人不息之工矣。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扶又反。夢見周公!’正義曰:‘此章言我盛時嘗夢寐見周公,欲行其道,今則久多時矣,吾更不復夢見周公,知〔是〕吾衰老甚矣。’竊按:必言周公者,以其行道聖人也。而以人臣行王道者,周公,故孔子必稱周公
李都梁曰:於不夢見其衰,於久不復夢見其衰之甚。
退録曰:‘時無可為,道不可行,則是夫子之衰也。而終無可為,終不可行,故曰“甚”。由此行道之志久已灰矣,故曰“不復夢周公”。’竊按:不復夢周公,只是斷念之辭,謂其不但不於身親見,夢亦不見者,以其不惟是行所未施,念亦不及於此。語到於此者,其語意當玩。而今或認真夢字,則已失語意。而必推到昔時之真夢,至為心動分疏,則遠之又遠矣。此猶小故。或者為‘年老氣衰’之説,夫氣衰由於志衰,則聖人志衰終涉如何?故復分存道、行道之别,而不勝歧矣。其不知行道所以終不可得者,係乎時勢,本不關傷老之嘆者乎。故録曰:‘聖人此嘆,非為身老也,蓋傷時之不可復為也。’竊按:以世道之不可復為,視為吾衰,亦見聖人襟抱,不曾私一身以為吾處。此義未為説煩,然讀聖人者亦可旁推。
或曰:‘如子之説,此只是聖人斷念世道語,其義何居?’竊按:兩吾字,既是夫子自吾,則吾字上體面當看。其好古信述,則仰比老彭;不厭不倦,則俛不自有。其所以孳孳為憂者,有如是矣。其到燕居無事中,亦有所以徵見於聲音笑貌之外者,隨時可見。則知其所謂述古先王之道者,有不必事為上亦有事矣。可見聖人德性,此道之實矣。夫其所以致得功力乃爾,則勤者其將有為於用世而然耶?其實夢所不到,而抑將有所待於後日而然耶?其實甚衰斷念,故其言不但曰‘不夢’,而曰‘久矣’;不夢,不但曰‘吾衰’,而曰‘甚矣吾衰’。然而其‘述古、默識’上‘脩德、講學’之吾,則是此吾,則夫子所以孳孳為此者,益見泯然,而德性之實更覺有在,下章是爾。故此章又不當只作嘆世意,以為委咎舍置之辭。若是,反失編者意味。○三代以後,士必窮賤,世道益降而夢益遠,吾道之衰益甚矣。夫唯掇拾夫子所好之學,勉以孳孳於窮獨之外有餘法乎?夫子以此垂法千載,而衰世之儒舉有仰述信好之地。幸勿以寂寥無聊語,為一時感嘆而止,致失此章言外逼切之旨也。
子曰:‘志於道,集注曰: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於)〔知〕此而心必(立)〔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歧之惑矣。○語類曰:‘思量講究,持守踐覆,皆是志。念念不忘,即是總説,須是有許多實事。’又曰:‘志於道,不是只守個空底見解。須是至誠懇惻,念念不忘。所謂道者,只是日用當然之理。事親必要孝,事君必要忠,以至事兄而悌,交友[6]而信,皆是道也。志於道者,正是謂志於此也。’又曰:‘道也是一個有條理底物事,不是囫圇一物,如所謂恍惚者。志於道,只是存心於所當為之理,而求必至焉爾[7],非是欲將此心繫在一物之上也。’
竊按:道字發明,已具在上面説的,會統可想。‘日用間所當行’一語,可以包涵,而囫圇恍惚之嫌,本不足費辭。至於論志諸條,可謂説得詳盡矣。夫謂之念念不忘,則信乎不是虚慕健羡;謂之持守踐履,則信乎不是守個空底。兩條合看,正見是持守踐履中念念不忘也。然後所謂志道之云,坦然無疑矣。朱子於微旨所關,每每像慮而明辨如此,而讀者猶不詳察,單説‘踐履持守’義;不切志字,則單説‘念念不忘’義,還墜虚慕汎境,真得個志於道意味者,鮮矣。○語類曰:志於道,〔便恁地利,恁地好,這〕須知是個生死路頭。因以手〔指〕分作兩邊〔去〕,云:‘這一邊是死路,那一邊〔去〕是生路。這去便善,那去便惡。知得此路是了,只管向此路去。’[8]
據於德,集注曰:據〔者〕,執守之意。德〔者〕,則行道而有得於心者[9]也。○林次崖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是據之也。
竊按:德字亦已具在上面説的,會統可想。到此不是謂德自一物,有形可據,只是言道須德成據耳。語類云:‘非從外旋取來據於德。’其意當玩。蓋道不是虚行的,須是得成德性,至於自能不失之境,是所謂‘道須德成據耳’。若誤認集注‘執守’之義,有意執守個德,則反恐失工夫摸着矣。於是以德字梗主為已得底,以據字梗主為不失其所已得之意,則得與不失之辨已屬多事,況孰能自暇計已得多少,以為不失之資乎?李都梁雖將‘温故知新’之説引作比例,然意卻不倫,不知此德字只是公共説,似不但指自家日前所得者言耳。
依於仁,集注曰: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語類曰:依,如‘依乎中庸’之依,相依而不捨之意。‘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顛沛必於是’,是依也。此心常存,無物欲之累而純乎天理。道至此亦活,德至此亦活。竊按:仁字亦已見上面説的,會統可想。依於仁,只是言德須仁成依耳。若只知夫仁當不違而要去不違,則又何以摸着得來?且‘依於仁’一語,常患與‘據德’一節若無分别,故必逐事上言德,全體上言仁,而依舊不明矣。須知‘德’只以‘得於心’者説,而又説‘依於仁’,則正見德須仁為全方,是聖門所謂‘行道之德’也。不知聖人立方指路的切實話頭,至如李都梁乃有‘若與仁為一,不消説依’等語,翻轉愈密而失旨愈遠,惜哉!○仁之為德也,運無不周,故包涵也大;體無不貫,故活變也神。下文‘游藝’一語起見上,可以晰實,而德必須依仁為德之故乃見矣。集注‘心德之全’四字,意雖含包,而讀者若過分内外、輕重之分,以為言心者内而且重,屬事者外而且輕,名義一歧,而聖言全旨終不勝散落沮隔,無由會通,此豈朱子之意也哉?
游於藝。’注曰:‘藝,六藝也。’正義曰:‘六藝,謂禮、樂、射、御、書、數也。周禮“保氏”云:“掌養國子,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注云:“五禮,吉、凶、軍、賓、嘉也。六樂,雲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馭,鳴和鸞、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會意、轉注、指事、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均輸、方程、贏不足、旁要也。”’○竊按:凡人生事務,固無窮際,而所以應(辦)〔辨〕區處底,不出六者。仁所以為包涵至大者,以此為伎倆實事故也。此則固爾,到此節當見游字。游字見終始沈潛意,又見不拘定一方意,又見要得閒習無艱澀意。到底仁所以為活變神化者,無不於游字上得力,最當着眼。
語類曰:‘游者,從容潛玩之意。’集注曰:‘游者,玩(索)〔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10]矣。’竊按:乍玩朱子‘不可闕’語氣,頗似人道可以外藝有事,而姑以為闕此不得而為之耳,所以猶似語弱。後儒不察,至以藝僅為‘志道、據德、依仁’之少助,然後藝只成末成外,為强應世務的方便文具矣。於是終招旁學支離之譏,而畢竟自明不得。夫所謂木病生蠹、家毁人毁者,亦論道家所惕念處也。惟唐荆川之言曰:‘古人雖以六德、六藝分言,然德非虚器,其功實應用處,即謂之藝;藝非粗迹,其精義致用處,即謂之德。故古人終日從事於六藝之間,非特以日用之不可缺而姑從事云爾。蓋即此而鼓舞凝聚其精神,堅忍操鍊其筋骨,沈潛縝密其心思,以類萬物而通神明。故曰“洒掃應對,精義入神,只是一理”。’此一條語最説洞底,得朱子本意。然其應用、致用,似涉分排。且待説凝聚精神等别般效驗,然後方為一致之證者,亦似支蔓。只當直就藝應事務上看取道、德、仁實地耳,何等直捷!○大意只是要習其事,而必言游者何也?竊按:此當與首篇‘學文’一節參看得旨。蓋人生所以習致六藝者,正為其無變不通而無應不需耳。不惟於當着事件上姑為試課地也,即當就六藝之文沈潛涵泳,沐浴淹淪,以為貫骨浹髓、因情隨用之地爾。此於集注直以‘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言,而曰‘游焉,以博其義理之趣’云云上,自有深意可以見得。而看者不知,反以注意亦作旁及餘事之證,何其誤矣!是故不但言習字,而言一游字,然後方見上文範道而曰志,則道乃無不窮之道也;體德而曰據,則德乃無不範之德也;準仁而曰依,則仁乃無不體之仁也。莫不於末一句想取,而游字上詮解。玩來聖學法門中體面、準的,有可以想會,看出渾化作工者矣。讀者不知,或分先後之次,或分疏密之等,舉失之矣。若曰道、德在先而游、藝可後,則試問未藝之先,所謂道、德、仁者,何以自作事件?若曰德自藝自疏密可較,則試問未論藝處,何從有疏底道、德、仁,而待藝方密乎?終見未妥。為此説者,亦免不得眼見個藝徹終始,則乃以小學底謂之只習其物,更以此章底謂是深究其理,總緣周旋一種先後之見,又復涉入事理分歧,卻使聖門道理觸處剌謬,不可不為之刷滌探本地也。○語類叔器言:‘禮樂射御書數,自以來皆廢了。’朱子曰:‘六者皆實用,無一可缺。而今人〔是〕從頭(至)〔到〕尾,皆無用。[11]’竊按:所以千載以還,世衰道微,論道論德,只成空話而處所無地,聖學何以復明於此世乎?朱子此嘆,所當深體。
講義曰:‘當行之謂道,道得於心謂之德,德盡於人謂之仁。藝者,載道之器也。’録曰:‘德者,道之府也;仁者,道之血脈也;藝者,道之器也。故於德則曰據,於仁則曰依,於藝則曰游,皆志道中事。’録曰:‘道,譬則匠之矩也、射之彀也。匠之教匠,必志於矩;羿之教射,必志於彀。故曰“志於道”。據,據有也。依,依附也。游,游泳也。德以實得言,必據有為德,然後道不虚;仁以準則言,必依附乎仁,然後德不偏;藝以常業言,必游泳於藝,然後仁乃見。此章曲折詳盡,門路該備,學者所宜深體也。’
竊按:凡於日用事為,莫不有條理正當者,嚮意以此,是謂志道;於所志之道,必須有以體貼有諸己者,成熟到此,是謂據德;於所據之德,又須有以渾全活動者,不違此意,是謂依仁;於所依之仁,隨處有以周到精密者,無所遺漏,是謂游藝。故曰:‘必志於道,然後人事有方;必據於德,然後所道着實;必依於仁,然後所德不偏孤;必游於藝,然後見仁之全體大用。’然則四句只是一片着工的,已知非有先後之次;四者只是一齊相須而成的,又知非有輕重之别。首句包盡下藝應的事件,而末句藝字可以收結得道字全副矣。○此章自是一片功夫,則先後之别,固可不必。至本末疏密之分,亦不當厚辨。然若其語言次序,則有不紊者。夫志於道者,就人生事為上言為。此得志有所在,必其以這道理作趣向;據於德者,即就其此個道理上言志。此得據有所在,必其以恁地德性作歸宿;依於仁者,即其成德性上言據。此得依有所在,必其以惹大全體作樣子;游於藝者,即就其全體無欠上言依。此得游有所在,必其以許般藝術作常業。須是都把藝應的事件,預具在‘志道’字前,總括盡道的充量;纏備在‘游藝’字後,方於次序不紊上想出個一片境界,而用功有地矣。翼注云:‘當先從志字説起,如云:“志何在?志於道。”過至次節,亦云志,而堅之則為據。據何在?據於德。下俱仿此。’其旨正得,當玩取。○大抵道、德、仁、藝四者,名目也;志、據、依、游四者,工夫也。以名目言,藝是接應之具,仁是凝之之名,德是體之之稱,道是行之之謂。以工夫言,志是游得來須志,據是志得來須據,依是據得來須依,游是依得來須游。循環纏紆,看其一片境界,可以會得。而‘志道’方論所據之德,‘據德’方論所依之仁,‘依仁’方論所游之藝,如此順文看來,輒見即道論藝之妙;‘游藝’方成此個仁,‘依仁’方成此個德,‘據德’方成此個道,如此倒文看來,輒見即藝即道之妙。即道即藝,即藝即道,而諸般疑障,不辨自空。聖人所以開示法門者,詳盡于此;學者所當體認承當處,正在於此。而今尚聽熒,抑將奚論哉?○朱子横渠語云:‘天體物而不遺,猶仁體事無不在也。三百、三千,無一物之非仁也。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無一物之不體也。’何不以此等説話推見得旨?必欲强分内外,至分輕重,道、德、仁上未免虚説,‘游於藝’上竟似漫應,遂使聖人統全畀後之旨、法樣碎盡,無由更求。此豈適為文字上憂也?
竊按:吾夫子信好述古,首章。不厭不倦,二章。以及乎孜孜為憂,三章。而其不已之實,亦見於無事之中。四章。直至斷念用世處,五章。亦未嘗無為。即於遺文遺法上,所以馴致其志者,自有法焉。於道乎,其正見矣;於德乎,其實見矣;於仁乎,其全見矣;於藝乎,其大見矣。莫不於志字作據、作依、作游耳。孔子所謂求志,孟子所謂尚志,皆指此也。此聖學所以包括天地之大乎密爾之際,纖悉毫髮之細乎寂寥之中,論時措之德于此,論陶鈞之仁于此,立萬世之法而開萬世之道,雖不得當世之位以致周公之盛,終可以澤被無窮,有賢於之實者,即此而可論矣。迨其輯轍思,泣麟著經,所以寓大業於之濱,而交付羣賢者自有所在。下章即夫子教人之設科也,又下章即夫子教人之要法也。未嘗無誨者,所以廣傳此道也;不反不復者,使人自力此道也。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集注曰:脩,脯也。十脡為束。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脩其至薄者。○大全曲禮下:‘凡摯,與贄同。天子鬯,諸侯圭,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之摯匹。鄭氏:音木,即鶩也。童子委摯而退。摯之言至也。童子委摯而退,不與成人為禮也。野外軍中無摯,以纓、拾、矢可也。纓,馬繁纓也,拾,射鞲也。婦人之摯:椇、榛、脯、脩、棗、栗。胡氏曰:‘在禮,無以束脩為贄。惟檀弓曰“束脩之問不出境”,少儀曰“其以乘壺酒、束脩、一犬賜人”,穀梁傳曰“束脩之問,不行竟中”,則是亦有以此為禮,不但婦人用脯脩為贄也,然比羔雁為薄,故云至薄者。’正義曰:‘此是禮之薄者。其厚則有玉帛之屬,故云“以上”包之也。’吾未嘗無誨焉。’注曰:言人能奉禮,自行束脩以上,則皆教誨之。○集注曰:‘聖人之於人,無不欲其入於善。但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禮。故苟以禮來,則無不有以教之也。’汪武曹曰:‘注中“無不欲其入於善”一句,是所以當誨之故。“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理)〔禮〕”二句,是所以必行束脩乃誨之故。若但從上一句看所以當誨之故,而不從下二句看出所以必行束脩乃誨之故,則説來便只是“誨人不倦”通套話頭也。’
竊按:凡所言相見之贄,未必為弟子見師之贄。故齊氏時語作故事云:‘諸王致禮於傅,猶曰束脩,蓋古禮也。’愚恐此未必然。大凡相見之贄,必隨所見而作主意耳。人有以禮贄見孔子之門,則必求道問學外,無他相交主意。故纔言贄見,而輒見為來學之證,似不當以後證古,自犯苟梗。若語,則少都梁謂‘自孔子設束脩之禮以為言,後因取為“贄師”之名’,得之。○録問:‘李沛霖云“今小兒從師曰上學,故以上只是來學之意。”其説如何?’曰:‘若如其説,則夫子所誨,只在束脩,其謂脡脯薄禮之外無門之贄與?章意本自明白,何必迂解如此?’
大全輔慶源曰:聖人之教,雖不輕棄人,亦不苟授人。仁義並行而不相悖也。○語類問:‘人苟以禮來,聖人未嘗不誨之。蓋辭氣容色之間,何莫非誨也?’朱子曰:‘誨之一字,恐未説到辭氣容色之間,不應於此遽及之。’竊按:朱子必發明到此者,為於奉禮來學者誠意上或恐有未副之嫌,故云然與。然束脩原以禮之至薄者言,其間安知誠意皆到?不但此也,凡其‘以上’之中,又安知無禮厚而誠淺者否?誠意既淺,則教何由深?然而‘未嘗無誨’,則辭氣容色間,教誨自不得不有之。孟子所以論及多術之教者,為此等也。但此章必以束脩者言,則所指煞重,正見其待誠施教之意。故朱子有恐未説辭氣容色之語,亦見其説經細密之旨也。○汪武曹‘注中一條’云云,亦細而未備矣。大抵夫子所以當誨之故,固是誨人不倦意,而其束脩,乃誨之故,依是所以成就不倦之法。故本文不直曰不教,而乃謂之無誨者,可見其細微語默上,教未嘗不施之意。到底聖師之教,既不曾苟簡,亦不曾輕略。天地栽培之功,到此真見矣。
子曰:‘不憤房粉反。不啓,集注曰:‘憤者,心求通而未通之意。啓,謂開其意。’輔慶源曰:‘心求通而未得通,則其意憤然而不能自已。憤者,鬱懣之意。’○正義曰:言人若不心憤憤,則孔子不為開説。不悱芳匪反。不發。集注曰:‘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發,謂達其辭。’輔慶源曰:‘口欲言而未能言,則其貌悱然而不能自伸。悱者,屈抑之貌。’○正義曰:言人若不口悱悱,則孔子不為發明。○竊按:憤,是有求未得之謂;悱,是有得未達之謂。有求未得,自成憤憤;有得未達,自成悱悱。悱只是疑然、不然之意,其从心从非可見,所以為有得未達之稱。此亦以心言也,而注必以口作解者,為悱悱心事達於言貌,即從可見處言也,非謂悱悱者但欠發口形言,而孔子堇使發之使言而止耳。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扶又反。也。’集注曰:‘反者,還而相證之義。復,再告也。’正義曰:‘必待其人心憤憤,口悱悱,乃後啓發為説之,如此則識思之深也。其説之也,略舉一隅以語之。凡物有四隅者,舉一則三隅從可知。學者若不以三隅反思其類,則不復重告之矣。’○石經本‘舉一隅’下有‘而示之’三字。
大全饒雙峯曰:啓,如啓户,略開之也。發,如弩之張,而為之發其機也。○翼注曰:憤,是不知而不安于不知,故發憤求知;悱,是將知而知有未徹,故半吞半吐,不得説破。憤者意未開,故啓而開其意;悱者意稍開,但猶未達,故發而達其指。○語類曰:悱,非全不曉,但心(有)〔已〕喻而未甚信,〔口欲言而未能達〕,故聖人於此啓發之。舉一隅,其〔餘〕三隅須是學者自去理會。舉一隅而不能以三隅反,是不能自用其力〔者〕,夫子[12]所以不再舉也。[13]
程子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意而後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復告爾。○張南軒曰:此聖人教人之方也。學貴於思,思而後有得。憤悱者,思慮積久,鬱而未暢,誠意懇切,形于外也。於是啓其端,發其蔽,則庶幾其聽之專而感之深也。然告之,亦舉其一隅耳,必待其以三隅反而後復之,此古之教者所以為從容而使人繼其志之道也。若不以三隅反,則是未能因吾言而推類,苟遽而復之,則於彼亦無力矣。○陳新安曰:‘不憤、悱則不啓、發,不以三隅反則不復,朱子作兩節對説,程子只作一事説。’蔡虚齋曰:‘舉一隅,可貫上説,是必其人可舉一隅而舉之。若非憤、悱,聖人豈輕舉一隅?新安之説太泥。’李都梁曰:‘本文自當各項開説。然那不憤、悱底,既不啓發,自是不舉一隅了;既啓、發,自必有所舉以告之。但不反則不復,教法相因也是如此。故程子説不可廢,而南軒復發其旨也。’或疑:必待其誠意已到而告之,固也。其告之也,只舉一隅,何也?竊按:今雖有形之物,不可遽形,只當舉其一面,而使之自反全體。況此道理至大至微,有難指的,夫子所以舉一隅而使自會者。不但教法固然,亦有理不得不然者,非故為慳惜而然也。困勉録云:‘要看不啓、不發,所以使之憤、悱一段精神。了凡謂“是婆心,不是鐵面”,妙。孫淮海云“教人之法,最忌説盡,依我作解,障彼悟門”,皆至言也。或又曰:“若能以三隅反,又何待於復?”蔡虚齋曰:“所復者,又復一件道理,非以三隅復也。”’竊按:道理無窮,自是隨境隨量皆有可舉一反三者,亦不必説局所告只是一件道理,反三後所復另又有一件道理。如此恐未為圓融講説。
退録曰:憤者,得之候也;悱者,達之幾也。能以三隅反,則將不窮矣。乘時而功,何物不生?故天地之道,無為而成。○竊按:學問之道,欲其自喻之,故門之教為然也。學記曰:‘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罕(比)〔譬〕而喻,可謂繼志矣。[14]’又曰:‘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又曰:‘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語之不知,雖舍之可也。’皆是道也。夫君子之教,如時雨化之,大者大生,小者小生。故辟諸天地之德,至矣哉!○陳新安曰:‘聖人固不倦於教,亦不輕於教。’竊按:此章須見聖人密察情曲,無微不體處。所以教無不化,養無不微,能使志可繼而神可傳。比之時雨覆載之功者,此也。此豈可容易揮灑得其仿彿?然則其不輕教,與矜惜意無涉,即是誨不倦底精密盡頭耳,如何以不倦、不輕作兩頭參濟義講乎?
語類曰:‘此雖聖人教人之語,然亦學者用力處。’竊按:此條極好理會。大抵教者、學者,本不必分講。若把聖人唤做問學主人,定應在‘憤悱、反三’中得力,如發憤忘食等是也。若把聖人唤做教養主人,也應察‘憤悱、反三’上施功,如學記所言是也。學之、教之,原是一片工夫,固不當分排説。到此雖以教人為説,當察處只在聖人與人同善的至心誠意而已。所以聖人誨不倦之功,必到其極,而莫不是為己上事件爾。看透下章‘不飽、不歌’之義,卻是及人妙界,成物至心,則有可以體會看出者,慎勿粗率。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集注曰:‘臨喪哀,(自)不能甘也。’正義曰:‘喪者哀戚,若飽食於其側,是無惻愴隱痛之心也。’○伊川曰:‘食甘美,則食飽。有喪者在側,豈能飽也?’語類曰:‘未嘗飽,有食不下咽之意。’○退録曰:只言‘有喪者之側’,則見非切己之喪。而‘未嘗飽’者,體有喪者之哀而然也。
竊按:所以知此非切己之喪者,為若是自家有喪,則自無甘理,飽不飽未須論也。未嘗飽,固當見惻怛固然、德性自然處。注下‘自不能’字,信是深得真境。而於此體念哀喪處,又當見助人哀戚、發人敦篤底心妙誠神,比上章啓發言語上教誨,更覺深切渾化。學聖人者,會當實體。語類有人云:‘以其喪家哀傷之極,足以感動人心,自不能飽也。’竊按:此卻不然。夫子眼中只是有喪可哀,所以自不能飽。剩有不知哀,人便亦自我勸哀,何必待彼哀傷,方有感動乎?信斯説也。若使夫子食於不知哀之側,可得忍甘致飽否?朱子駁此,以為哀是哀死者,不干生人事。竊謂此亦未盡。蓋死者雖於我不干,而戚之至此者,正見彼我道理自是相關,恰纔撞着,有已不得之心;恰為戚之,有互相成之理。此乃形出聖人至誠神化的去處,而堇以為與死者相干而然,則頗失意味,詳察方知。或疑:然則聖人至心誠意所以勸發人心者何?但於喪而必曰‘有喪之側’乎?竊按:喪致哀者,自是人道終始、百為本領,聖人所以致誠致極到要成就的本來在此,而餘無不該。下節仿此。此將聖門諸般論道理語會想可得。又疑:其於有喪者所以勸發處,何但見之於食?曰:心既有誠,則料必隨處輒然,而但從旁觀者目格見實處形容出耳。讀者須當姑就此言體實真境了,不應但已,徐推自餘,則可以意想纖毫,服行有地矣。下節仿此。
子竊按:此節舊注以别有子字,作各段釋;集注以與上節比例相同,作一段釋。其於義似俱無害,治章句者無所不可。於是日哭,則不歌。集注曰:‘哭,謂弔哭。一日之内,餘哀未忘,自不能歌也。’正義曰:‘此言孔子於是日聞喪,或弔人而哭,則終是日不歌也。檀弓曰:“弔於人,是日不樂。”注引此文是也。’○竊按:此知為弔哭,及汎然聞喪之哭者,以下云‘不歌’耳。若是自家有喪而哭,則直到終制,自無樂理,奚言歌不歌,又奚止言是日?
語類曰:‘聖人之心,如(天之)[15]春夏秋冬,不遽寒燠,故哭之日,自是不能遽忘。’竊按:至於不歌,則又不但不忘而已。○大全張南軒曰:哭者,哀之至;歌者,樂之著。一日之間,二者不容相襲若此也。學者法聖人而勉之,則亦足以養忠厚之心也。
竊按:上節已是惻怛之極,臨喪致哀曲盡盡頭,隨處可以勸發哀心,成就孝道。到底因本道理,自然有‘不匱、錫類’[16]之化,洋洋流行於不言之中。大聖人曲成備遂之妙,上下與天地同流處無不該見,而按此可推矣。然彼猶喪側常情或及聖人極處,猶未盡見。及到此節,卻是一時汎然之哭,當哭哭了,到樂又樂,似無不可。在聖人,自是不能成樂。看一則字,殆不是聖人有意能歌而强制不歌也。李都梁曰:‘注中連下兩“不能”字,妙甚。要之,是日之内,喪側已遠,哀時已過,而尚且其不歌心事殆無減於喪側方哭之際,即可見大聖人慎終底推類,體物底誠心,比上節更有形容到細者矣。學者能就此兩言者比例潛究,推會餘地,則當見聖心實事,總有個自然境界,合然功用。把此立準,徐徐馴致,終當有與聖人同歸的時節。若只知不當飽而不飽,猶尚甘意依在;只知不當歌而不歌,猶尚樂意依在。遂自謂聖人當日只是如此,則不但目下無益,吾恐來頭學聖之路從此阻塞。曷不深玩為得?○上節言己不處喪而亦然也,此節言處不當時而亦無不然也。上節發明,其比他語處喪哀處已深一層;下節發明,又比上節近喪側處更深一層。須就其深深一層上,求見個聖化盡頭。
竊按:聖人法門,不出‘學不厭、教不倦’而已。其事實名目,則曰‘志道、據德、依仁、游藝’爾。第六章。以此為學,即聖人所以教;以此為教,即聖人所以學。故‘束脩以上’,所以誨者即此,所以啓之、發之、復之者亦此。到此必以喪言者,原來彼我道理一般,孝本而其推致到細處,於喪見得。所以見夫子之學之誠,必準之此;見夫子之教之至,必驗之此。此又編次者微旨,切勿汎看。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上聲。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扶又反。○正義曰:言時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用舍隨時,行藏不忤於物,惟我與汝同有是行夫!○録曰:‘言用是事則行是,舍是事則藏是。蓋其藏也甚廣,故其用也隨遇。’録曰:‘無不素具,故隨用可行;無所偏執,故隨舍能藏。’
語類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專在則字上。’翼注曰:‘二“則”字要體認全見圓活不滯處。’竊按:則字便見當着輒然之意。用行處則字,可知取具之贍;舍藏處則字,可知運輪之熟。總兩句内,聖賢德能至贍至熟底度量可見。語類以來明訓若此,其微意當察,而後世不知,以用舍專主隨人用舍看,則用行只如賤儒應題時貌樣,舍藏只如役夫歇檐時意思,高立標目,不過為蘧瑗以下皆是,奚獨言‘惟我與爾’哉?自見其不成,則不得不説可以行之具,及‘無意、必’之德,然不免終歸於章外補演的義理。曷若直以隨行隨藏意看,使其無所不具之備及無所係累之熟,可以即地勘出,不費補演之勞乎?○此節‘有是’二字,或執無所不具之義,或執無所係累之義,論者頗歧。然竊恐此亦不必。蓋隨行隨藏的聖賢德能内,此兩義自是俱在伴見,詳玩當知,何可偏主為得乎?蔡虚齋曰:‘“有是夫”猶云能然。此蓋得之慎,勿以他辭致歧。’○張師魯曰:‘子謂顔淵’凡二見。如‘用舍行藏,惟我與爾’,乃面命而稱其善;如云‘惜乎!吾見其進,未見其止’,非面命而痛其没。蓋文雖異而句則同。前章‘子謂顔淵曰’通為一句,如‘子謂子夏曰’亦通為一句是也。後章‘顔淵’句絶,而曰字自為一句,如‘子謂仲弓’亦句絶,而曰字亦自為一句是也。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集注曰:‘萬二千五百人為軍。’注曰:‘大國三軍。’正義曰:‘子路孔子獨美顔淵,以己有勇,故發此問曰:“若子行三軍之事,〔為三軍之將〕[17],當誰與同?”子路意其與己也。’
李都梁曰:‘“誰與”與字,從“惟我與爾”與字生來。’竊按:‘行三軍’行字,亦因‘用之則行’行字接來。亦云:‘行三軍,是用行中之一端。但子路之有勇知方,是之行軍,非夫子之行軍也,故夫子又隨事點化他。’○子路於用行、舍藏全體大德上,固已自知不能畢具乃爾,隨輒乃爾,所以且舉行三軍為問,意謂夫子行三軍處若與己同,則夫子所以隨遇輒行者或可想及。而乃夫子之行三軍又卻不然,正在子路意想之外。從今看來,其所以為德能者,真當於此一問上想見出來。所謂‘則行、則藏’,隨遇贍熟之妙,令人有可以旁推影像者,則此亦為明道者投機之問也。而若只作私意勝心看,如小兒輩争譽氣味,惡可哉?
子曰:‘暴虎馮皮冰反。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注曰:‘暴虎,徒搏。馮河,徒涉。’正義曰:‘此釋訓文也。舍人[18]曰:“無兵空手搏之。”郭璞曰:“空手執也。”李巡曰:“無舟而渡水曰徒涉。”詩傳云:“馮,陵也。”然則空涉水陵波而渡,故訓馮為陵也。’○正義曰:言人若暴虎馮河,輕死而不追悔者,吾不與之同也。子路之勇若此,故孔子抑之也。○翼注云:‘上節“我與爾、我和爾”也,不作“許與”之與。下節與字,乃“相與共事”之與,較此不同。’竊按:下節與字信是共事意,而共事之意不必作同驅麾下説,則不與即是‘不與同’之謂。按:朱子集[19]趙恭父問:‘“惟我與爾”之與既訓“與同”,則“誰與”、“吾不與”之與是訓“許”。’朱子答曰:‘與字恐難作兩般説。’其意可見。今何必强分為新?必也臨事而懼,好去聲。謀而成者也。’集注曰:‘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正義曰:‘此又言行三軍所與之人,必須臨事能戒懼,好謀而有成功者,吾則與之行三軍之事也。所以誘子路使慎其勇也。’集注曰:‘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
語類曰:‘臨事而懼,是戒謹恐懼之心。’又曰:‘到臨事時又更審一審。這懼字,正如“安而后能慮”底慮字相似。’又曰:‘好謀而成,既謀了,須是果決去做教成。若徒謀而不成,何益於事?’○黄勉齋曰:臨事而敬懼,則有持重敬畏之心;好謀而圖成,則有周悉萬全之計。敬其事,則無忽心,無惰氣。臨事必能戒懼,非怯懦而恐懼也。成其謀,則不妄動,不亟取。於事必有一定之謀,既成而不愆於素,自無僥倖速成之弊也。無非抑其血氣之勇,而教之以義理之勇也。○蔡虚齋曰:好謀而成,謂好謀又能成之,非好謀便有成也。故注云‘成,謂成其謀’,全是能斷。○陸稼書曰:‘成,是決斷意,是“成就”之成,不是“成敗”之成。但此處對子路説,反不重在此。若曰:“不徒貴其能成也,貴其懼好謀而成者也。”’少都梁曰:‘臨事而懼,正要好謀而成。事到成就,自不敗壞了。稼書分作兩意者非。’○朱公遷曰:‘行師之要,亦主敬而已。夫子之所慎,敬也;夫子之言“臨事而懼”,亦敬也。故好謀而成,必先之以懼也。’林次崖曰:‘必能懼,而後能謀。’○吕晩村曰:‘兩句本平説懼字,對成字不對謀字。兩而字語勢,注重分明。懼在幾先,成周事後,闕一不可。懼為成謀之本,此又推論之説。’竊按:懼,只是懼不成耳。懼自是謀,懼以謀之,自是有成。此恐不待推論而見。晩村又曰:‘“必也、者也”四字最活。言如此人方可行軍,能懼能謀,見大本領,不泥定“行三軍”説。’李都梁曰:‘分明有臨事二字,時解反作“平時小心”者,非也。’竊按:既謂之懼,則又豈無所擬事而空空徒懼之理?然則平時與臨事,亦不必分。此節若謂凡事底能懼,是即行三軍之本領,則可矣;謂别有平日底小心,卻為臨事時本領,則不可。
張南軒曰:‘臨事而懼,戒懼於事始,則所以為備者周矣;好謀而成,則思慮密,而其發也必中矣。敬戒、周密如此,古之人所以能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豈獨可以行三軍而已哉?’汪武曹曰:‘朱子駁此條,云:“臨事懼,好謀成,本為行三軍而發,故行三軍上觀之,尤見精密。蓋聖人之言雖曰無所不通,而即事即物,毫釐之間,又自有不可易處。”若如此解之,則是乃程子所謂“終日乾乾、節節推去”之病矣。愚謂此本是為行三軍發,然天下事亦莫不然。若將行三軍正意先鉤勒清楚,然後推説去,便自不妨。朱子謂:“聖人行三軍,這便是不易之法。非特行軍如此,事事皆然。”語意何等圓活,四面俱到。’竊按:若謂行三軍是當懼底事之大,合成底謀之大,則可。若謂此二句獨為精密於此,而在他事尚未精密,則猶屬過論。謝氏曰:‘不謀無成,不懼必敗。小事尚然,況行三軍乎?’其於本章語意道理實境,可謂深得其體矣。○此章只是見聖賢隨遇隨應的德能所在,而其必以‘行三軍’言者,舉聖賢平日素不論尚處,以見其德能所及,無不該在。而上節用行舍藏中至贍熟實境,總可推知矣。亦不當以‘行三軍’一段語謂是轉次所及,致失記語旨義。
竊按:自首章説下來,直至第六章,自是門所發的這個道理,而到此用行舍藏,其至贍至熟底功用德能,蓋可見矣。況説到‘臨事懼、好謀成’,而其所以盡義俟命底實功實狀,逼盡詳細,正是用行舍藏中心膂骨脈也。自此以下,又推廣説至第十二章,而益著明矣。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竊按:言仕本非為貧而求富,然若或在可求之地者,則雖執鞭賤職,吾猶屑就為之。○謂執鞭為賤職者,正義曰:‘按周禮秋官[20]“條狼氏掌執鞭以趨辟。王出入,則八人夾道。公則六人,侯伯四人,子男二人”,注云:“趨辟,趨而辟行人,若今卒辟車之為也。”序官云:“條狼氏,下士。”故云賤職也。’○竊按:凡言富處,必與貴字相隨,而此獨言富不言貴,則知不是汎擬富貴説,即就執鞭當職上為貧取禄底立説耳。且玩‘富而可求’語氣,為將説賤職亦執之意,故先言若在可行之地,則終不以為貧為少,而有所勉然不屑意也。於此其隨處素行之實可見矣。大抵御已是六藝之末,而執鞭又是御中賤役,猶且隨遇素得如此,則若夫上章中用行處,贍無不有之實,熟無不臻之狀到底可見。此乃極當細會得旨處,而人都不察,横失大旨,兹曷故焉?其詳見總論。○執鞭,只如孟子‘為貧仕’條中‘抱關擊柝’之類。而此就有實用者言,故云執鞭。
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去聲。○竊按:言此若無可求之義,則從吾所好而已。‘從吾所好’者,不必於一方之辭也。○注曰:‘所好者,古人之道也。’竊按:其實執鞭亦未嘗是道外,則此只説古道,猶似不明。然蓋此因‘如不可求’而言,則非指其發用試行上説,而即指其學文游藝上説也。所以孔氏直云古人之道者,亦自説得。此必該貫衆務,不拘一方説,然後與上段單舉執鞭者,語意成對矣。○此章‘可求、不可求’,皆以義言。義所當求,是為可求;義所不當為,是不可求。如是看,文義方順。若依俗解作‘得為、不得為’説,則講來有多少掣礙。詳見總論。
竊按:此章須是倒看得立言指歸,順看得聖工精微。看‘從吾好’句,可見執鞭本非必所好,而亦為之意;看‘吾亦為’句,又可見凡於事為上本無猥棄底,而亦猶曰可之意;看‘而可求’句,又可見聖人所以無猥棄而無不為者,亦不汎義理之外。李光地云:‘須看“可、不可”兩字者,此也。此見立言指歸,自有機軸,即上章“用行”一句精神也。若在當為,則賤而亦為,況其貴乎?小而亦為,況其大乎?此一面看來,殆若好從事者,而及到如不可求時,未嘗不欣然歛卻。又看“從吾所好”,亦未嘗無事於未試之中者也,無非至贍至熟實境。此見聖工精微,自無偏着,即上章“舍藏”一句精神也。論到此章,然後上章中用舍底境地,及行藏底實能,發明到底,精細更盡。章旨編意正有所在。而讀者若未脱得慕富貴宿腸,則輒以此富字看作千鍾百乘之富,以“可求”語氣從為營謀商度之辭,竟似聖人教人且求一番再看如何,意覺有未安。則乃杜撰謂為中人假設之辭,而卻使聖人見解猶在内外取舍之間,本意索然。只坐本身心地,自不免取舍關重,故揣道聖人發明適在乎此耳,舉不可從。且若汎以求富貴説,則執鞭豈適為求富之道,而必以此言乎?’○此固見聖人至處,而玩其辭氣,執鞭只是執御之意也。‘如不可求’,又見不得已只得如此之意。此見聖人德盛辭謙之美,又見此書言近旨遠之妙,都在善看聖人書者體會得之。
竊按:此二章但當見聖學須要無所不具之贍,又要隨在運輸之熟而已。到上章‘行三軍’,見其所以用底無不實要。到此章‘執鞭、亦為’,見其所為用底無非處所,而可以推見自餘,故以此為贍熟德能底實事表驗。若其所以然底本領,則專當在‘從吾好’上見。須把第六章‘志、據、依、游’底法門工程,想取吾好面目,莫不於未始有試中習熟此贍,以為隨應不窮的德能爾。須當深玩得旨,慎勿以他義奔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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