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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16公冶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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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09_016公冶長 下

【公冶長 下】

子曰:‘臧文仲注曰:臧文仲大夫臧孫氏,謚。名。居蔡,集注曰:‘居,猶藏也。蔡,大龜也。’録曰:‘居,恐不必藏置之謂,只是儲蓄之義,如“奇貨可居”之居是也。’○注曰:‘蔡者,國君之守龜。出地,因以為名,長尺有二寸。居蔡,僭也。’正義曰:‘按漢書食貨志云“元龜為蔡”,家語漆雕平孔子云“臧氏有守龜,其名為蔡”,是大蔡為大龜,蔡是龜之名耳。鄭玄包咸皆云出地,因以為名,未知是否。食貨志云:“龜不盈尺,不得為寶。”故知長尺二寸,此國君之守龜。言“家不寶龜”,臧氏為大夫而居之,故云僭也。’○疾書曰:蔡,直臧氏守龜之名,非大龜皆名為蔡也。
山節藻棁,章悦反。○注曰:‘節者,栭也,刻鏤為山。棁者,梁上楹,畫為藻文。言其奢侈。’正義曰:‘此言山節,謂刻鏤柱頭為斗拱,形如山也。藻棁者,謂畫梁上短柱為藻文也。此是天子廟飾,而文仲為之,故言奢侈。’集注曰:‘蓋為藏龜之室,而刻山於節,畫藻於棁也。’竊按:左傳(三)〔二〕[1]年,仲尼文仲作虚器。注謂:‘居蔡之室,而山節藻棁,有其器,無其位,故曰虚器。’據此則奢侈之意合舊説,施之居蔡之室合集注。愚恐兩從之為穩也。何如其知去聲。也?’
集注曰:言其不務民義,而諂瀆鬼神如此,安得為知?
正義曰:按世本孝公僖伯彄’,字子臧之曾孫。公孫之子以王父字為氏,故姓曰。○家語云:‘臧氏家有守龜焉,名曰蔡。文仲三年為一兆,武仲三年為二兆,孺子容三年為三兆。’其不務民義而諂瀆鬼神,實自文仲作俑焉。○語類曰:藏蓍龜之地,自有個合當去處。今文仲乃為山節藻棁以居之,是他心一向倒在卜筮上了,如何得為知?○吕晩村曰:‘因文仲有知名,夫子即此事以辨其不知,非為以不知譏此事發也,故不但云“不知”,而云“何如其知”,猶曰“人之稱其知也,其謂之何爾?”’李都梁曰:‘因人皆謂其為知,故夫子舉此一事,以明文仲本分不知處。此與“孰謂微生高直”一章之借證同。’又曰:‘“如何其知”,雖非硬説他不知,然正不解所謂知之故。語甚嚴切,非宛委商量口氣。’竊按:嚴切之中,妙又在勿擺脱宛委商量口氣。就中借一事,辨全體之意明;説不知,明知體之意見。須詳玩見出。
李都梁曰:‘本文只見他瀆鬼神處。集注必補“不務民義”説者,畢竟務民義是根源,誠用心於所當為,豈有纷心於不可知之鬼神之理?須知諂瀆鬼神,便是一心倒在吉凶禍福上,只此諂瀆處,便是不知,非聽於鬼神之為不明是非利害者事而為不知也。’竊按:文仲不解先王作為卜筮以神輔人之意,不知古人避凶趨吉紹天任理之道,乃復思量道理,求所以崇奉諂瀆之方。其家蓄不當蓄之物,固已甚矣,況為山節藻棁不當為之制以崇奉之,不但暗於神道,营無益之求,抑亦昧於人事,濫非分之節。謂非分之節可以取悦神道,而致無益之營可以獲補其私,此其所以甚於不知,而一事可以蓋平生矣。然則其一心倒在處,正見於僭奢上面,而集注‘不務民義’之意,已具在聖言意内,初不是補出的演義,而李氏謂之補説,無乃未察當下合舊説的精義而然耶?
大全張南軒曰:‘所貴乎知者,為其明理而守正也。方其時,世俗以小慧為知,故於文仲有惑焉。夫子明之,使人知夫所謂知者在此而不在彼也。’竊按:此章特就文仲疑知者,辨其不知,而知之為知可以見之。蓋子産之備,必由平仲之久而成,而久之致熟也。以為德性知覺,則是所謂知也。知其可易言耶?文仲知矣,而非盡民義、敬鬼神之知,則不足為知矣。於是乎知之為知,豈不可見?論到於此,然後凡以上所以節取發明,而未及指的説破者,無不明晰矣。故下章辨仁。此皆編者活化處,只在讀者神會,安可以旁旨蔓辭纏繞逐章之下,致失作者圓通宗旨?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集注曰:令尹,執政之官也[2]子文,姓,名穀於菟。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愠色。正義曰:‘言子文三被已退,而無愠懟之色。’竊按:色,氣色也。言色而且曰無,則喜愠不着於心可知。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正義曰:必以告,慮其未曉也。何如?’正義曰:‘子文有此美行,意或可以當仁,故問曰“何如”?’竊按:問子文者,欲聞仁也。下仿此。子曰:‘忠矣。’竊按:忠者,無所間隔之名。正義以為忠臣。今據子文説,固是為臣得忠者,謂之忠臣,非不着切。但就説忠字,只是中心體物之謂,而言子文有得乎忠分耳,非謂子文尚欠體物全德,而堇可曰忠臣爾。説者每恐深説忠字,有徑犯仁分之嫌,必欲淺説作‘忠臣’字解,然殊不知苟了仁説,自無此嫌矣。曰:‘仁矣乎?’竊按:子張復問‘若果忠矣,則是可謂仁矣乎’?曰:‘未知,如字。焉於虔反。下同。得仁?’竊按:未知者,不質言之辭也;焉得仁者,質言之辭也。惟是中心體物,未便為仁,故始言‘未知’。斷知仁非只此可盡,故復質言‘焉得仁’。
録曰:‘一國事於人己,故己為之而無喜,人為之而無愠;均得失於新舊,故舊得之而我仍,新失之而我憂。’録曰:‘不必為國自我,故仕無喜,已無愠;一視善政在國,故舊之政,新之告。此子文所以為忠也,宜乎人之疑其仁也。’竊按:然而仁之為仁,自有體量分頭,有非只此可盡者。於夫子此言仁之為仁,已有可想得者矣。
崔子集注曰:崔子大夫,名。弑君,正義曰:崔杼弑其君莊公陳文子集注曰:文子,亦大夫,名須無,謚。有馬十乘,去聲。○集注曰:‘十乘,四十匹。’金仁山曰:‘四馬共駕一車,因以四匹為乘。古(古)[3]者,車馬出田賦。文子有馬十乘,則其采地之大可知。’棄而違之。正義曰:捐棄,違去之。(之)〔至〕於他邦,正義曰:‘之,適也。[4]’下同。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竊按:言如崔杼無上作亂。文子所之之邦,今皆未詳,而想所之之大夫,何至皆有崔杼弑逆之事?然其言如此,而屢違至此,總見文子嚴潔若浼之操矣。今其備述終始,重複不殺者,正所以見文子之極清處耳。何如?’解見上。子曰:‘清矣。’竊按:清者,操行潔身,不可玷汙之名。正義曰:‘文子〔辟惡逆〕,去無道,(就)〔求〕有道。當春秋時,臣陵其君,皆如崔子,無可止者,可謂清潔矣。[5]’曰:‘仁矣乎?’竊按:此子張復問‘若果清矣,則是可謂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竊按:只是操行清潔,不可玷汙,未便為仁,故始言‘未知’。斷知仁之為仁,固非止此可盡,故復質言‘焉得仁’。語類曰:‘三仕三已無喜愠,這個强不得,若强得一番〔無喜愠〕,第二番定是動了。又如有馬十乘,自是巨室,誰肯棄而違之?文子卻脱然掉了去,至再至三。所以聖人许其忠與清。[6]録曰:‘二子之事,若但止一番,則其忠、其清亦未可信。至於仕、已及三而無愠喜,棄、違及三而不悔輟,舊政則每告,疾惡則如一,其忠、其清亦可信矣。’○竊按:正苦仁體難狀,子張輒要就時人實事章顯可考處,以為仿想仁道地。先將子文事,意其忠厚汎博邊謂可近仁,而乃夫子不謂之仁;又將陳文事,意其清潔持守邊謂可近仁,而乃夫子不以為仁。凡可以見仁處,惟在此兩樣成就上,而俱不得為仁。仁之為仁,何以想得?然即於此兩樣邊旁詮處,還有可以仿象得出者,門中求仁指仁的苦心妙詮須先詳察,而後仁體可得矣。
退録問:‘或問云“子文三仕,未知其所以行者何説;三已,未知其所以止者何為;告新令尹,則又未知所以言者何事;而所謂無喜愠者,〔又特不見於色而已〕,亦安知其心上〔之〕果無喜愠耶?至於文子,則其去國之時,未知其果能脱然而無所累於其心耶?抑其恐畏(跳)〔躁〕迫,特出於不得已而有所未能忘懷也”?若使子文仕已皆當,所告皆善;若使文子心無所累,去國不返,不止忠、清,而皆為仁乎?’曰:‘許忠、許清,就二子之事而概二子之德也,非因二子之疵而靳二子之號也,似不當論及其曲折之如何。然許忠、〔清〕[7]而不許仁者,蓋忠、清為分數無定之稱,仁為分界已定之名,二子於仁者分界則未及,而於忠、清分數有得矣,所以曰忠、曰清,而不知其仁爾。其實忠也、清也,皆之仁之道也,仁非外忠清求者也。’○集注論子文曰:‘其為人也,喜怒不形,物我無間,知有國而不知有其身,其忠盛矣。’論文子則曰:‘潔身去亂,可謂清矣。’此固正解。外注卻云:‘以他書考之,子文之相,所謀者無非僭王猾夏之事;文子之仕,既失正君討賊之義,又不數歲復返於,則其不仁可知矣。’此恐餘意演辭,不當援入章内旨意。何者?夫子不許仁之端若果在此,則不應略不概及而無故靳仁。且看子張述二子處有此意否?然則只當就其述語上,看出其‘焉得仁’之故爾,似不當蔓及他書。斷見外注非正旨也。故語類曰:‘不當如此苛刻搜(求)人過惡,(不消)〔兼也未消〕論到他後來(事)〔在〕。[8]朱子本意,此可見得。此章若見許忠清不許仁的緣由分明,初何必他援,以求其未仁之故乎?或曰:‘所謂仁者,要之是心之德、天之理而已,自非至誠盡性,通貫全體,如天之一元之氣,化育流行,無少間息,則不足以名之者,信乎為仁之全德,而外注所謂“二子之事,皆未有以見其必當於理而真無私心”云者,可以當未仁之故與?’竊按:若使夫子姑未必其當理與否,而其言如此,則其何以因吾臆料而没人之長乎?且使二子果是全不當理而真有私心,則其忠、其清亦難遽許與他。以此以彼,外注説義終難認真。又若謂事則忠清而心則未仁,則心與事分破,觸處未安。又若謂一事上為忠清,全體上見未仁,則玩來章旨,初不止一事偶然而他事不然,顧安知二子不各有自其全體,而輒言其不全體為未仁乎?從來此章只緣見不透真,蔓没至此,惜哉!這際當見的,縱令二子任渠終始全體,終未是仁;任渠心與事一,猶未是仁;任渠當理無私,亦自其當理無私,畢竟是未仁。若不此個境界看得破時,何以領得聖旨?然則何以見仁之為仁,而如何為然且未仁之故也?大抵仁之為仁,不當他求,自首篇反覆説來處細體認之,自可領會。真個是乾涵坤察以為心,合同散殊以為德,是以能包括天下,整齊萬古。由是無間隔之忠也,而特體萬物以為忠者也;由是無玷汙之清也,而特微萬物以為清者也。此所以仁體自别,而非尋常可得以擬議爾。若夫二子,則非不自具全體,自成心德;又非不自其審理,自其無私,所以儘忠、儘清,終無貶辭。然但其所以為忠者,直能體其所體,未始體萬物之忠也;其所以為清者,直能微其所微,未始微萬物之清也。然則子文只是自好而止耳,文子只是自潔而止耳,此正與夫子他日‘惜乎不大’之嘆,較見其儘美而未盡底緣由。然此亦大略也,自餘惟在求仁君子自體認之。問者曰:‘大哉,仁也!然則下惠,亦尚有未盡之餘爾。’曰:‘不然。其風韻模範可師百世者,有如彼焉,夫豈徒自好自潔者流乎?然其視時聖之道猶有些在者,亦以其大小偏全之分。此於孟子書其辨具在,徐考當知。’○或問曰:‘子文之事,近於好仁者;文子之事,近於惡不仁者。’竊按:只是子文之忠,仁不可見;只是文子之清,仁不可見。合忠清於二子,庶乎想取仁樣,而又只想到伎倆大略,未及到範量全體,只緣合二子總未是聞聖道致聖學者故耳。就此當看兩‘焉得仁’深意,方庶想得聖門旨歸。集注曰:‘讀者於此,更以(前)〔上〕章“不知其仁”、後篇“仁則吾不知”之語並與三仁、之事觀之,則彼此交盡,而仁之為(仁)〔義〕可識矣。’
季文子注曰:季文子大夫季孫氏,名行父,謚也。三去聲。思而後行。正義曰:言季文子每事必三思,然後乃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正義曰:不必〔乃〕三思,但再思之,斯亦可矣。○退録曰:‘千萬裁度成於一決之謂一思。再思者,如是者再也。’竊按:夫如是足矣,何必至三?此季文所以太過也。
退録問:‘看後行二字,思是行事之思,似非窮理之思。’曰:‘理只是事之理也,何必分?朱子曰:“再,斯可。是常法大概如此。”’竊按:就行事上,辨其是非當否底毫忽所在,是之謂思。思前自有立志、聞道一款,而立志則從初頭發程處説,聞道則從學問説,逐事上隨在。若夫窮理,則便是思爾,不可安在思前,故集注曰‘務窮理而貴果斷’。夫窮理是方思時事,果斷是方思了事。○語類曰:‘(每事)〔思之有未得者〕,須着仔細去思,〔到思〕而得之,這方是一思。雖見得已是,又須平心更着思一遍。[9]困勉録曰:‘詳此一段,即知周公之夜以繼日,亦止得再思,未嘗三思也。’又曰:‘存疑謂聖人此語特為中人言,恐未是。雖上哲,亦須是再;雖魯鈍,亦不可三思。’竊按:若是魯鈍之人,須是思際費力,究非因鈍過再。
疾書曰:管子言‘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神將通之’。程子亟稱許之,顧夫子譏其三思,何也?方其未得,固精思之為貴;既得之,猶慮夫吾思之或錯,又必百分審慎,果見吾前見之不錯,是為再思也。其或出得新意,知前見之有差,又必再思而得,然後有定也。再既審矣,而猶狐疑未定,思之不休,其或不為反惑之歸者鮮矣。後之人不達乎斯,昏無所得,而猶强名之曰一思再思,於是便足,不復入於心想,奚可哉?○程子曰:‘為不善之人,未嘗有思,有思則為善矣。然至於再則已審矣,三則私意起而反惑矣。’録曰:‘思,不作尋常思量看。見後行二字、一思字上,便見是精微曲折,已盡已定。雖已盡定,而不更加思量,則或恐草率未盡者,必重加思量,然後詳審已至,自不必至於三思矣,非以三思為反惑而正之爾。且凡人私意之起,豈思之過與?’竊按:凡言思者,只是商度之名。君子商度,即在義理上,故直謂之思,而所商度可知。若夫凡人,私意為主,所商度底專是私意,不足以為思,明矣。今者季文他失固不當論,及此章淆亂正旨,而設以其賂等事言之,只緣其本來之私意所致耳,初不是多思之咎也。苟患其私惑之蔽,則何不自初思、再思防其蔽?然則必不思而可也,恐有未安。此章言思者,只是為凡干道理所以致得周詳、成就到底者,專在乎思,故特發思字,以為充知灌培,致仁梯梁。然若徒多思,則反是不可者,為因更詳所已詳。而於即事致行,必有妨急;餘事致思,又必妨徧。所以必節取季文之思而酌可以再,立萬世人思底法程耳。其實何事不因思做成?而今獨曰惡人不思,則殆非實境。其實非思不仁道成就,而今乃曰因思反惑,則亦非實事。若然,聖人只因背惡向善地而發明思字,又只取多思、不思之間而發明再字,不幾歇後無力而半上落下乎?○於取思之意,正見君子務窮理處;於發再之意,又見君子貴果斷處。○退録曰:‘此章因論文子,以立思之法耳。’竊按:玩此章酌三以再意,有若教人節思,而節思之意,仍是欲裕致思地也。則畢竟此章只是發明思字,以為盡其道之地也,故退録以為立思之法云爾。
竊按:辨似知於文仲,而知可見矣;辨似仁於子文文子,而仁可見矣。知、仁,一也。此章立思之法,以言其所以致之力,即亦達德、終勇之意,而方法詳密,會當參互相發。
子曰:‘甯武子注曰:甯武子大夫,名,姓。,謚也。邦有道則知,去聲。邦無道則愚。正義曰:若〔遇〕邦國有道,則顯其知謀;若遇無道,則韜藏其知〔而〕佯愚(若實)。[10]其知上同。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正義曰:言其有道則知,人或可及;佯愚若[11]實,不可及也。○録曰:‘知,人所謂知也;愚,亦人所謂愚也。’又曰:‘此章有道、無道,恐亦與他處有道、無道一般,是以君之明暗、政之治忽言。其知可及者,盡甯子之知也;其愚不可及者,中君子足容之默也。’竊按:注乃拘於當時事,以有道、無道梗作無事、有事之稱,緣此生出多少迂晦,恐未必然。使試看來,要説無事時,何遽必以‘有道’言?要説有事時,何遽必以‘無道’言?況以保身濟君事説愚字,又不着題。然則此自是甯子忠國底一事,可屬之知一邊耳,似不關本章稱愚之意。若甯子之愚,則想必有所指,而今不可考。況既謂之愚,則無庸指摘矣。如可指摘,何成為愚?又何成為不可及之愚?
竊按:此章上句不是甯子要害,只是下句出色語。若不先言知字,愚反成真愚,實狀晦彩難及處不見,故且先將知字帶説,然後方説愚。○知而為愚,則愚實佯愚。然真個混混寂寂,了無知覺,然後方説成愚。若我雖韜晦,使人猜破皮裏,則何以認真謂愚?故不曰如愚,而直曰愚。○愚字只是默字意,而比默字尤見泯然。若口雖不言,被人疑其了解,則便不是愚。○兩‘則’字見隨處輒然,可見甯子德成處。○疾書曰:春秋四年,衛侯使甯俞來聘。臨川吴氏曰:‘按左氏晉文公之季年,諸侯朝衛成公獨不朝。又使孔達,伐綿,及晉襄公既祥,使告于諸侯而伐。圍,取之。不服罪,而孔達敢伐霸主。其明年,會諸侯于垂隴,將伐,幸得陳侯為之請成。執孔達以説於,而遂得免於伐。自孔達遭執之後,蓋甯俞代之為政。至次年春,,自此服霸主而無事矣。又次年,遂歸孔達。其夏,。至秋而來聘焉。事大睦鄰,以安社稷,或者皆出於甯俞之謀也。夫子稱其知可及者,蓋如此。’愚按:若此説,則其愚不可及者,指事以前許多危亂皆是也。自事大睦鄰以後,雖無治平之可紀,數十年間,終成公之世帖然無事,前後判别,似不可混歸之無道矣。當其無道也,雖有忠勤之勞頓,無謀國猷為,意者韜晦遜言以全其身,不在其位故也。若稍露稜角,則叔武之死,元咺之訟,豈有全身完名之理?都是循嘿如愚,得至於此也。此其比後來當國謀猷,尤為難及耳。竊按:此説亦同注意,而頗有實據,今當從之。但所謂愚不可及者,似不但指叔武元咺間循嘿之事也,當更考。
竊按:大凡人之為道也,無以為有尚易,以其粧撰易辨;有以為無最難,以其穎露難掩。今甯子非無知者,及當不用之時,輒能寂然泯然,若固無之,如非成就德性分外習熟者,殆不辦此。但自其所道,非得聞聖人之道者也;自其所學,非能致聖人之學者也。若加以依乎中庸之學,則何詎不遯世無憫[12]?朱夫子所謂‘裕如之勇’乎?故取此以立君子成就知仁的範則盡頭。上章止言其力,而未及説竟者,到此盡矣。慎勿謂甯子之不足,而學聖人者正合取此以為行軌作法可也。
竊按:上三章皆‘三達德’疑似之辨也,故上既言文仲之‘何如其知’,到此又言甯武之愚,以見世俗所謂仁知者之不足為仁知,而君子之成德實狀著矣。聖言開示何等深切丁寧!且上章及此章意相終始,大凡道理到熟之謂成德,若其習熟之法,則專在乎思,故上章言思。而係以此章,所以發示個學路法程者,至明矣。聖門文字,一毫豈汎?
子在,竊按:孔子,將拜聘也。未幾,有絶糧之(之)[13]厄。蓋其拜楚王之聘也,亦不得已爾,而楚王亦卒。則蓋在之時者,其轍環之終,而道終不行於當世之時乎?故特書曰‘子在’,其深意當看。曰:‘歸與!平聲。下同。歸與!竊按:歸,謂歸也。思歸之切,故重言‘歸與’。吾黨之小子集注曰:小子,指門人之在者。
竊按:指而曰黨,則黨乃‘鄉黨’之黨。其‘小子’,即謂在之後生少年也,似不必以‘吾黨’當吾門中人爾。○或疑:‘子在,許多諸賢在從遊中,何以反思在之小子?’朱子則云:‘從行者朝夕有商量,無可憂者,故但思留在魯國之人。’説叢則云:‘吾黨者,寬辭也,從遊亦在其中,非必專言在者。大意是言:道雖不行,而歸,未嘗無事業也。’竊按:兩説雖不同,不可偏廢。大抵得時君而行其道者,夫子之心也。今既不得,博取英才,傳授陶鑄以及後世者,是亦行道也。故不止言從行諸子,而思之人,正見其博取之意。其實設令從行者有未及裁,則不成夫子不為裁之,所以説叢義亦得。從行者亦多人,而裁成之功都屬歸後事,則所以語類義亦當。此雖所關不大,既有歧端,不得不辨。
狂簡,退録曰:‘狂則有所為,簡則無所累,皆從有為處説也。’竊按:狂言進取,簡言脱略。於道理上有所進取,於世累上有所脱略,此非有為者而何?集注言‘志大而略於事’,解者誤看‘略於事’語意,因作略於當務之事,以為簡是狂者之病,則大謬矣。○狂簡是言狂且簡也,非言或狂或簡,作兩種人説。○或疑:夫子常思狂狷,而此只言狂簡,何也?語類謂‘以其不濟事而不取’,果然否?竊按:狷者之有所不為,即是狂底簡分。原來狷不得兼有狂者之德,而狂自是兼有狷者之有矣。狂底簡内,即包見狷底長處已盡,故此不必言狷。斐音匪。然成章,集注曰:‘斐,文貌。成章,言其文理成就有可觀者。’録曰:‘音十為章。音,樂音也。十,終數也。樂音之一闋為章。’竊按:若以‘狂簡’之‘成章’言,則謂各因其所見所習,自成個材器體段,如音樂之一成然也。語類云:‘“〔斐然〕成章”,〔也〕是自成一家了,做得一章〔有頭有尾〕。’又云:‘做得成片段,有文理可觀。如子路之治賦,子華之接賓[14],〔都〕是真個做得成了。不是半上落下,有頭無味[15]。’此等諸條,儘當玩取。又有一條云:‘狂簡,真個了得狂簡底(成)〔事〕[16]。’愚恐狂簡初非為自立事件底名目,則狂簡何以自成得章?意者此只是各自成章之意,而記者誤也。不知所以裁之。’集注曰:‘裁,割正也。’竊按:如脩梁長棟,裁割成家;如段錦匹帛,裁割成衣。○退録問:‘第六章言“無所取材”,此章言“不知裁”,材與裁之别如何?’曰:‘材,是因全體而刊落之意;裁,是合衆體而製成之意。一般意中,亦有分别。’○録曰:狂簡之小子,各自成章,而不知所以裁之,不知中也。
集注曰:‘此夫子周流四方,道不行而思歸之嘆也。夫子初心,欲行其道於天下,至是而知其終不用也,於是始欲成就後學,以傳道於來世。’故思成章之士,‘欲歸而裁之也’。竊按:玩此章辭意,惜斐然、憫未裁之意溢於辭表。而返之行,謂專以此,則正是欲為裁之之意,不是美成章,貶未裁尋常評論語耳。故集注云然。○蔡虚齋曰:‘成章,已成個片段,故可裁。’又曰:‘成章地位儘高,蓋真能以古人自期待,真能不以利勢羈,所以其各自成就者,皆出自胸中之誠,而見於事為之實者也,故夫子欲裁之而交付大業。’竊按:此章狂簡者,事當與孟子末篇論狂之旨參看。蓋其大言嘐嘐,必曰古人非空言,如此真個以古之極等人自期,而於凡干世俗名利富貴等事,自不足以介其懷。有如琴張,以其所為底事,自以為古人即然。凡他狂狷者流,自成個一家規模者,莫不皆然。彼特因大道全體自難遽及,而認真非真,直遂不疑,有似病狂者之為,故名之曰狂。然其實乃所成就,則非虚非假,有歸有着,儘是難及見能。纔經一裁,便可合成全德。此不當全委‘歌喪’等一二節,以作行不掩之證,而謂狂者自有一流於道理外爾。則或以為自成狂簡之章者,已見其非,而稼書以勇、藝、文學等目其各成之章者,則得之而猶未也。為彼方各自以此直作聖人實事,而居之不疑,但自聖人看來,見未全盡,故乃就他以文、藝等科作名目耳,何嘗自家心内自謂其偏文、偏藝乎?然則以此言章者,猶未得狂士本色。此須細商。○此章只是嘉其成章,恰要因之為裁,則庶幾耳。注中恐甚陷於異端者,恐説太過。若使無異端之慮,則夫子之裁在所可已乎?
竊按:此章狂簡本色不明,則成章實狀不見;成章實狀不明,則就裁全體不見。於夫子口中‘吾黨狂簡,斐然成章’八個字上,已見羣英蔚興,各成燦備之盛。裁者,交互集成,以為全體而已,非有所增減去取。此獨夫子知之,而諸子所不自能處也。夫前章季文子所未聞之道,及甯武子所未致之學,正在此去處覰出。若使再思而思底,當愚而愚底,致力乎此如彼,到熟乎此如彼,則是豈非聖門中所謂全備底大德乎?故編此於上二章之次,以見君子道德體樣精細極頭。慎當詳玩。
子曰:‘伯夷叔齊正義曰:按春秋少陽篇伯夷,姓墨胎[17],名,字公信。伯,長也。,謚。叔齊,名,字公達伯夷之弟。,亦謚也。太史公云:‘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父欲立叔齊。及父卒,叔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肯立而逃之。伯夷叔齊西伯善養老,盍往歸焉。及西伯卒,武王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武王已平亂,天下宗,而伯夷叔齊恥之,義不食粟,隱于首陽山,採薇而食之。及餓且死者,是也。’孤竹,北方之遠國名。地理志:‘遼西令支孤竹城。’應邵曰:‘故伯夷國。’不念舊惡,正義曰:不念舊時之惡。○語類曰:‘人之有惡,不是惡其人,是惡其惡耳。’竊按:其人、其惡,恐難分説。凡言人字處,自當言人道。夫惡云者,只是人道差錯之謂,如何惡惡而不惡人得?語類又云:‘到他能改其惡,便自無可惡者。’退録論之曰:‘不必明知其改惡,然後待此方不念也。直不當以昨日之惡,念之於今日也。’竊按:勢又必據今而知改,其何由待改而觀今乎?○‘不念舊惡’一句語,須見主位當地。主位當地在於目前接待上,此於舊字對今之辭自明。況按字義:念字从今从心,乃當下着心之謂。就當於目前接待上,論其不念舊時之惡云爾。此其所以能無逆億,無將迎,即復有善有惡,無不審察得細,區處得正,無一毫矯直過分,而終能怨希者,此也。讀者若未體得此意,則深推不過不惡人高論,旁推又不過改則止,演義非不精矣,而皆非聖言實境。聖人之心,豈直以胸無芥滯,藉為引高地已乎?且凡世空蕩者何限,而推之獨聖乎?然則其所謂‘聖人度量’,及‘聖言闡幽’之説,不足取乎?竊按:自來聖人固有度量,自來聖言無非闡幽,其到此章奚獨不然?然若云度量,還只論目前接待上度量,不但以往底無芥滯贊度量。若云闡幽,則還就此地頭所以聖處闡幽,又不當單就為他日過隘地論闡幽。真個以清者之又能量梗作闡幽之義,則是畢竟以疾惡未甚,反作長處耳,豈其可乎?
怨是用希。’竊按:怨者,有所未滿未足而尤焉咎焉之謂。言伯夷叔齊以‘不念舊惡’之故,能無此失也。○怨者,不必其深嫌顯咎方為怨,凡於接待際若或存念舊惡,私意些在,則如不委咎任他,必也歸咎矯激,只是未滿未足意作祟,因成恝視,終至阻漠,此之為怨,而馴致無限失道。若夫於人,則初不以舊惡一念參亂接待際,故情曲體勢明察穩藉,得我順正而已,未嘗以尤咎之心致妨道理,故曰‘怨是用希’。‘是用’二字緊接上句,言所以少怨者,即以此‘不念舊惡’,故致之也。
此章‘不念舊惡,怨是用希’句,當與中庸‘正己不求人,則無怨’意同看。然但‘不念舊惡’語,與所謂‘正己不求’者,稱量自異;‘怨是用希’一希字,與所謂‘無怨’無字,亦稱量自異,此可分别。然其實所謂‘正己不求’底無怨,亦由此庶幾耳。
竊按:心内見得亘天亘地,終宇終宙,只是一個義理而已。不但使自己無一毫差錯,必欲使天下人亦無一毫差錯,則其所以塗炭若浼,不少容假者,此特形容其欲去真情耳。其實出兼濟厚意思,所以區處得必順必正。由此風動人心,肅清天下,即之本心也。所以能師範百世,成就個清底操量者,豈但已也?若使其因此若浼之心,每當此人所為,追念舊惡,以之參亂交與之際,則心既有主見,何以明?意又有着處,何以正?到此反成委咎、歸咎而止,所以自為者已失,又何以動人哉?則其實出厚意者,本意不成,而道不得行也。若夫,則不但見惡必疾,疾又以至公至正,而不以我私我意。不惟不以他私他意夾雜其間,惡亦不以經疾底惡移來夾雜。用心至此,其必無私無意者,到此益無私意;以公以正者,到此盡公盡正。無怨如此,所以能動人得動,風動肅清,如欲而然也。此正就之仁,闡發其所以仁底機關根源,以立君子行道理底大方要訣耳。今舍此不講,每於‘不念惡’上,只説無芥滯之量,而主位當地終不可見;又於‘怨用希’上,反説不招人怨,而實心實境晦無餘地。大抵聖人本意,只令人低頭做去,而必使之計校他人的怨與不怨,何益實功?
竊按:聖門中裁章之法,可謂悉人情曲,備極精妙。而要之,不過曰順事理,因體勢,不曾有一毫强世矯情之教也。此孟子所以必云‘大人之不失赤子心’耳,正是成德之本意,而所貴乎行道際者也。蓋於之疾惡上,可見其真情真境,故引之以係上章之次,而凡君子所以必欲其‘直養無害’底大意有故矣。下二章專意辨明個‘直’意。論微生以見‘不直’真贓,而‘直’體見矣。足恭,似得行善之美,而不直,故可恥;匿怨,似得處惡之宜,而不直,故亦可恥。到底明‘直’之意逼切,然後下明‘安、信、懷’之德,方可為盡直遂、順應之化者矣。
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注曰:‘微生,姓。,名。人也。’集注曰:‘素有直名者。’或乞醯呼西反。焉,乞諸其鄰而與之。’正義曰:‘醯,醋也。諸,之也。’注曰:‘乞之四鄰以應求者,用意委曲,非為直人。’
語類曰:‘若無,便説無。若恁地曲意周旋,這不過要人道好,不知這心下都曲小了。’‘若有大急難,非己可成,(為之)〔明告於衆以〕共濟其急難,則這又〔自〕不同。’[18]録問:‘或問言微生之乞諸鄰也,必不告以求之之意;其與之也,必不告以其得之之所。其掠美行私,左右異態如此云云。敢問:若使告之以求之之意、得之之所,則是可謂直乎?’曰:‘恐不必説到此。其乞諸以與之心,便不直了,非到不告而後方謂不直也。’録曰:‘或字、醯字亦當詳看。謂之或,則是汎忽之人也;謂之醯,非難得之物也。而用心至此,其循人之勞可見。’○大全輔慶源曰:知乞醯以應人之求為非直,則知所以為直矣。○竊按:即就微生高尋常所處之事看之,其與所以用心者為如何哉!於夫子此一發明上,聖門用直之道大明矣,有一毫人欲之私參錯其間而得乎?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正義曰:‘足,將樹切。足,成也。謂巧言令色以成其恭,取媚於人。’竊按:既是足成之義,則足字似當如字讀。左丘明注曰:左丘明太史。恥之,亦恥之。正義曰:言左丘恥此事不為,適合孔子之意,故云‘亦恥之’。
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亦恥之。’正義曰:匿,隱也。友,親也。言心内隱其相怨,而外貌詐相友親[19]。亦俱恥而不為也。
大全朱子曰:‘先友著作名世考之氏姓書,曰:“此人蓋左丘姓,而名。傳春秋者,乃左氏耳。”左丘明所恥巧言,左傳必非其所作。’竊按:左傳之作,似不足為明據,著作之考證,亦安知其必然?就此章所論,但當見左丘之所作為如何耳,他何足深辨?○録曰:‘巧言、令色、足恭,若作三項看,則言之巧、色之令、恭之過是諂媚輩表著易見之事,何獨左丘明恥之?且足字似無加添而過之底意,“足”當如字,足成之義耳。恭本非可恥之事,而以巧令足成其恭者為可恥也。如恭是七分,而以巧令足成到十分,則恭非真恭,而人無以辨其非真,誠僞混淆,真恭莫辨,左氏所以為恥,而夫子所以發之也。此亦闡幽之義與。“匿怨友人”亦然。若内懷不平而外善其人,則外友自如而内怨莫辨,自非光明正大之事,而人所不知,故發之。不必以“巧令、足恭”為外為諂媚,心有所干;以“匿怨友人”為内懷險詖,包藏禍心。如李沛霖所言“然後乃為君子之恥也”。’竊按:兩節可恥境界,若過為深重説,縱似痛快,恐於反看直體上有傷精微,亦當細察。
竊按:猶是恭也,以巧令足成之恭,似真而非真;猶是友也,匿怨而相親之友,非實而疑實。巧言、令色、足恭,正是脅肩諂笑之類,而巧言則不似諂笑之拙,令色則不似脅肩之陋,其心工巧尤甚。‘匿怨友其人’,正是未同而言之類,而怨不啻未同,友不啻與言,其操心暗昧尤甚。彼既是志士之所赧赧,而此又為君子之所深恥。於丘明之恥,可見正大自養;於夫子之發,領得羞惡真境。○謝氏曰:‘二者〔之〕可恥,有甚於穿窬〔也〕。左丘明恥之,其所養可知矣。夫子自言“亦恥〔之〕”,蓋〔竊〕比之意。〔又〕以深戒學者,使察乎此而立心以直也。’李都梁曰:‘丘明恥〔之〕,亦恥〔之〕,疊下兩“恥之”,何等痛切!故知竊比意輕,深戒意重。’竊按:‘竊比’意還當歸重‘深戒’意。○人之可恥,莫如不直。以直之謂義也,所以萬事宜之爾。顧安得有一毫矯情回互,如上章所言者然?又安得有一毫作為周遮,如此章所言者然?○此章辨‘不直’於精微、疑似之間,而乃聖門用直之道自明矣。故凡以為無庸辨其不直而遂為之者,畢竟是不直之甚者也,是以聖人必有無庸為直之直,以裁萬為而萬宜成。
竊按:上二十二章既言事,以見直意,而只就‘疾惡’上言,猶不見所以裁萬為者。故到上章舉微生,以見凡事上曲循底為非直,所以正見個直底為體。此章稱左丘明,以見凡事上飾美如真底尤可恥,所以推到直底精義也。從可見聖門致得個安、信、懷者,無不由此,亦切宜仔細。○凡於處事上,必得順正而欲其無怨者,伯夷之心也,而見君子之則焉;不由順正而曲媚為心,不自無怨而只要悦人者,微生之事也,而見君子之戒焉。上下章所以承次相形也。至或有以‘足恭’自為順正,而其實非是;有以‘匿怨’自為無怨,而亦自反善者,都由直、未直為分。故到此章雙承而辨其似。試看編意,何等詳悉!
顔淵季路侍。正義曰:卑在尊傍曰侍。子曰:‘盍各言爾志?’正義曰:‘爾,女也。盍,何不也。’言‘何不各言女心中之所志也’。○陸稼書曰:聖門莫不以仁為指歸,故一時師弟子問答間隨口説出,無非是仁。這志字只是汎説,與下論專言用世之志自不同。
子路曰:‘願車馬、衣去聲。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集注曰:‘衣,服之也。裘,皮服。敝,壞也。’正義曰:‘憾,恨也。衣裘以輕者為美。言願以己之車馬衣裘與朋友共乘服,而破壞之而無恨也。’竊按:車馬、輕裘,人生日用之最大者,故舉此以言。
吕晩村曰:‘“車馬”節説來每有二病,低一格便是俠客之輕財,高一格便是之達觀。兩者於聖賢求仁强恕之學,何啻去以萬里?’竊按:若就論其舍得境界,雖若彼此均情,然但輩渠自脱略得所行底如何,俠客輩渠自脱略得所營底如何,緣此相去萬里耳。若但説舍得便不同,猶非實話。今曰朋友而謂之與共,則自是主用此物的道理而言耳。若曰願不以此物障礙,還妨用此物的道理云爾,正其主意自在自明,而人只説舍得境界,所以每混高低兩格,竟未得真也。伶俐者縱能分别,而終然口吃未暢者,只坐未徹得主意故耳。程子明明説‘子路為仁’,又説‘勇於義’。所謂仁也、義也,即指主意所在説。而解者乃以仁字只當與物共之心,以義字只當輕此物之意,遂使子路實地晦旨失狀,何哉?○程子嘗云:‘觀其志,豈可以勢利拘之哉?’此條亦當詳玩。既以一志字提題,而又以一‘之’字指的,則分明所指在子路所行的本事而言。不以此等拘攣此所行底,豈但以空空輕勢利為足尚耶?大凡行道理際,此等掣肘甚是害事,每常刀錐掛心,乾糇失德,鄉黨由此而疏,知舊由此而絶。外自朋友,内至骨肉,莫不於免不得相資處視其幾微,心下鑿過不過間以為順不順、得不得之關。平平路上生出無限波瀾,不待廢卻當為,而止此一念,不知妨卻幾分道理。此子路所以願無也,充斯志也。其於忠恕體仁之際,何緣不順理因分,一毫有沮敗失本心之弊乎?朱子所以美其割舍得者,蓋為此也。程子所謂‘不可利勢拘’者,信矣。許東陽亦謂‘不可止泥車馬輕裘看子路’。諸説涵蓄,發明盡矣。卓犖乎仲由氏之為人也!德性到此,其於求仁行恕之工,樣範已具。今之有意進者,由是致力焉,可也。
顔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集注曰:‘善,謂有能。勞,謂有功。伐,誇也。施,亦張大之意。’言無誇伐賢能,矜施功勞。‘曰“勞而不伐”是也’。語類,問:‘善自其平生之所能言,(功)〔勞〕[20]以其一時之功勞言。’朱子曰:‘亦是。勞是就事業上説。’竊按:度己有勝於人是善,從己有功於人是勞。
竊按:善勞,即‘子路’節‘願、無憾’以所欲就者是爾。顔子蓋已及得到此,而但其伐、施一念,猶未浄盡,故其志願如此。李都梁云‘顔子精神全在無伐、無施上’,此言良是。○不必向人夸矜為伐,亦不必發言託大為施。若心下纔有夸矜、託大,便是伐、施,而還使善勞小了。又不必大段夸矜,大段託大,只是少有芥滯時,其害隨見。講説到此方切。顔子‘願無’,不是汎汎欲無,正是願到無不止耳。○吕晩村曰:‘兩“無”字乃顔子克己之功,是用力字,不是自然字。’竊按:以此為克己用力事,是矣。但‘無’字正是指到無準地,而反謂不是自然字,則恐不可。今於顔子準無‘願無’處,正見其用力之極。然則用力之意,只當於願字看出,而今反挽援‘無’字以作用力之辭,則不但字面晦采,抑又準地漫漶。取其意而正其錯可也。
困勉録曰:‘無伐、無施,要看得是顔子己溺、己飢之意方切。言志,不要看得與若無、若虚一般。’竊按:於‘志’一段中,此兩義自具。分排説時,‘若無、若虚’意關切‘善’上,‘己溺、己飢’意關切勞字。統終説時,‘己溺、己飢’意襯當方願初心,‘若無、若虚’意襯當已無心界。然則畢竟二義相貫,自當兼説。陸氏必要執定這一邊説者,為協程子‘與物共’之旨,然不知兩義兼説,方盡程子全旨。‘己溺、己飢’之意,即只是‘與物共’的懇切情懷,所以能致到若無、若虚者,即此心耳。由是,可以善勞及人,成就得大。所謂‘與物共’者,非謂此與?今反謂‘與物共’底本意,堇做得無伐施便休。吾恐縱做得無伐施,卻是空願,終不是顔子的無伐施,細心者當辨。○困勉録又云:‘無伐施,要看與長厚謙謹之流不同。’李都梁云:‘今人言“無善也,而其願則無伐善;無勞也,而其願則無施勞”。如此説來,全無實在事業,不過虚張此願,何以為顔子乎?不知善勞是學問事功所必有者,坐定顔子心下初無善勞,是求深反淺。’竊按:直到伐施都無的時節,只可言無我於其間,不可言無善無勞,殆不成理,每緣未透得聖賢實地。若不低説,如説中所駁之論,則必汎入他家無善的話頭。李氏之辨,所不可少。○讀此兩節者,於子路上,若不見其‘願、無憾’的主意所在,低只是貧俠輕財,高不過達觀齊物,終不見行道實境;於顔淵上,若不見其‘願無伐施’的主意所在,亦低只成長厚謙抑,高反似無為兩忘,非不説得仿似,而終不見實處。要見實處,不待旁照推排,就見子路所以不願私此物者,只要成就得用此物的道理也;就見顔子所以願不私此善勞者,亦實要成就此善勞也。不然,子路只要舍得此做甚?顔子亦只是舍得此做甚?以此細玩,兩地實事可想。子路之志,方在乎求仁行恕,所以願‘無憾’於‘共、弊’者,為此也;顔子之志,方在乎體仁盡道,所以願無伐施於善者,為此也。聖門實功,着力法門,此可見矣。如存誠之必先閑邪,遷善之必先改過,皆是意也。然則自子路言志,其一段精神結歸處,正注在‘夫子言志’節,以立進步階梯之次爾,勿謂此兩節是問答間徒然及之。○顔子見其曰善曰勞,則其於上節子路所願無者消融已久,正是求仁得體、行恕得忠者,似不煩更進功夫。然猶或是善勞上有我的渣滓,最是難舍。儻復此關未融,則縱使儘善儘勞,而必有自大襃張之弊,反致善勞無功,何以為成德成性,有與道無窮之美否?顔子知其然,故其所孳孳用力處,專在消融得此關。其於夫子,惟在熟之而已。所謂‘未達一間’者在此,所謂‘不日而化’者,亦即此可見。
子路曰:‘願聞子之志。’正義曰:古者稱師曰子。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正義曰:‘此夫子之志也。懷,歸也。言〔己願〕[21]老者安,己事之以孝敬也;朋友信,己待之以不欺也;少者歸,己施之以恩惠也。’竊按:安、信、懷者,老、友、少也;而使之安、信、懷者,我也,故曰安之、信之、懷之。
語類問:‘皆是願,夫子則無願字。’朱子曰:‘夫子也是願。’竊按:若説夫子之願,即老者得安等便是。然若只説‘願安’則空空,願安工地不見,故‘安、信、懷’下三‘之’字當見。‘之’字便見使之然底意思,此不須更言願,故無願字而願意自見,所以朱子云‘也是願’。且二子是對師言之故,擬終説願;夫子是告學者之辭,只當據事設教。當見語法攸當。○語類曰:朋友則是等輩,老者則是上一等人,少者則是下一等人。此三者足以該盡天下之人。
語類曰:‘此是大概規模,未説到節目。就大概規模言之,而其間許多節目,不待細言而自包含其内矣。’吕晩村曰:‘盡天下老、友、少而安、信、懷之,此其盡也。然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中親疏貴賤有多少等級,便有多少安、信、懷法施在。無此也,安、信、懷不成。’竊按:聖人之心,固將範萬世而成教,奚但盡天下?然則安我、信我、懷我亦不執定我字説,還恐涉有我障礙矣。是知聖人道理固未嘗面提户喻,只是立個孝弟之則,而萬世之老舉可安矣;立個不欺之則,而萬世之友舉可信矣;立個慈惠之則,而萬世之少舉可懷矣。凡右條所謂法施節目者,不出此耳。此屬推説,若可不必。然不説到此,無以盡聖道範量。蔡虚齋有云:‘夫子此志,在一家則行於一家,在一國則行於一國,在天下則行於天下。餘澤所被,至使後世之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豈惟使一世之民物得其所而已哉?’竊按:虚齋此語,果得聖志範量,可推玩者。然但其所論隨在施行意,只説聖人立則境遇,未是説能遂安、信、懷的實狀盡頭。盍觀乎孟子云‘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矣’,此方是聖願的頭。○集注程子曰:‘子路顔淵孔子之志,皆與物共者也,但有大小之差爾。’竊按:既均是為仁底道理,則自是與物共。然若但以輕財急難看主子路,虚己不有看主顔子,謂同夫子之心,而遽謂之與物共者止此,則不可。又既是聖賢有級,則大小亦自爾。然到此只合看生熟等分,大小又不消言。大凡有意聖道者,脩己以安人之外,有餘法乎?此之謂‘仁者有與物共之心’也。自子路之‘願無’,已是欲去害此之病。雖顔子,也是欲去害此之病而已。看來子路工夫,正在點化‘車馬’等,以為顔子底善勞,而方在不及孳孳中;顔子工夫,又在點化‘善勞’,以為夫子底隨宜,而方在不及孳孳中。故子路一力,專在不有其己於物累上,以為合道之地熟,則可致善勞矣;顔子一力,又在不有其己於善勞上,以為盡道之地熟,則可致夫子矣。此所謂只看生熟,而大小自爾也。若其己無不克而禮無不復,邪無不閑而誠無不存,蕩然無一渣之滓,沛然無一類之礙。隨時而行,而善不自我;隨物而功,而功不自我,則惟夫子為然也。語類曰‘渾然天理流行’,趙氏曰‘心即仁,仁即心。安而行之,無適非仁’,真西山曰‘如天地一元之氣運之於上,而無一物不得其所’,蓋謂此也。然則二子工夫之精粗儘乎在此,規模之大小亦儘乎在此,為人之優劣亦非不在此。然章旨所發,顧不為彼等分疏。有意為仁者,只當先志子路之志;馴致到無,必自覺其又少不得志顔子之志;用力不已,馴致到無,以為與夫子同歸地可也。善乎!語録曰:‘子路底到熟,可以到顔子;顔子底到熟,可以到夫子。’南軒經説曰:‘有志於求仁,則要當就子路之事,如此用力,以為入德之塗,顔子之事可以馴致矣。夫所謂既是為仁底道理,自是均者如此,然但有終身誦之的氣味。若無希聖希天的策勵,則又不可以信乎自到。必須立準的於夫子,着工路於子路,一心推致,必盡乃已,則聖豈無可學之路乎?讀此章不可不知此,以得個成聖方法,到極階梯。’○大凡道之為道,必也以己處物,而每患以己參物,反敗乃道;必也以己行善,而又患以己參善,反小乃道。故為道者,先須不有其己於物,此尚易矣;不有其己於善,為尤難也。今子路自能與共,則是已推開天下之物於己者,而猶患不於物上無己者也,故‘願、無憾’以為志。其孳孳汲汲之功如此,則未幾當度脱重關矣。今顔子自病‘伐、施’,則已推開善勞於己者,而猶患不於善勞上無己者也,故‘無伐、施’以為志。亦其孳孳汲汲之功如此,則又知未幾當度脱此關矣。脱此重關,則乃可以順乎理之自然,與以物所應得,即夫子之事,而天道無他。夫子固已如天付物,然猶知其已安、已信、已懷之,有不可以限際窮極。故着下三‘之’字,以立孳孳的事功,以見汲汲的心事,其希天希聖的誠勤骨力,到底可知。○録曰:‘子路猶有我,顔淵猶有善,孔子並無,善道而已。’録曰:‘子路未及論中,顔淵則中。夫子時中,與天同。天道,走者盡其走之道,飛者盡其飛之道,潛者盡其潛之道而已矣。今夫老安、友信、少懷,其惟是乎?’竊按:以上數條所論,只就子路顔淵言志處即境言耳。其實使子路‘願無’,到無後猶説有我,未中不得;使顔淵‘願無’,到無後猶説有意,未時不得。如此何以見長進準的?此皆後儒過論,慎勿以退録義混看於此。
竊按:凡聖人大道全德,只是成就個直理耳。直者,只是順理因分,以至一毫有當然而不然者,及不當然而然者,便不是直,是以時中。程子曰:‘夫子如天地之化工,付與萬物。今夫羈靮以御馬而不以制牛,人皆知羈靮之作在乎人,而不知羈靮之生由於馬。聖人之化,亦猶是也。’旨哉此言!正得聖人直義。夫其所以順乎理之自然,與以物所應得者,即此而無他。編之乎二十二章以下、諸章之下者,其義深矣。
子曰:‘已矣乎,集注曰:‘恐其終不得見而嘆之也。’竊按:嘆者,何也?為此個道理許大許難,而非有若人若事,莫可策致到許而未見其人,夫子之嘆,非直嘆其無人也,為此道之不行而嘆也;又非直為此道之不行而嘆也,為此道之許大許難而嘆也。吾未見大全馮厚齋曰:不曰‘不見’而曰‘未見’,不敢輕絶天下於無人也。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也。’集注曰:内自訟者,口不言而心自咎也。
大全胡雲峯曰:‘訟者,欲勝人;内自訟,則能勝己。’林次崖曰:‘内自訟,最難是心内自責。人所不及見,乃是慎獨工夫,真實為己之心也。’録曰:‘訟之為道,明辨是非,暴白曲直,期於必勝,不欲但已者也。己訟己過,如訟他人過,以隻己自劾自訴,剔根發荄,深刮窮索,永絶痛懲,無少假貸者,是為自訟之狀。此非好善之篤而慎獨之至者,惡能然乎?’
伊川曰:‘夫人能自知其過者,鮮矣。然知過非難也,能自訟之為難。自訟不置,能無改乎?’竊按:‘内自訟’語意内,説到悔悟深切,能改必矣,非不切當,而如此説來,猶覺有歇後處。凡世之有過能改者,何限能改?隨他能改,其必心内實然。至於自訟,然後尤見其篤實鞭策心事,故夫子深嘆未見。李都梁曰:‘“自訟”上加一内字,則是自家胸中不肯放過。’竊按:不惟然也。訟字已是形容索絶,而又其上加‘内自’字,又其上加‘見其’字,又其上加一‘能’字,字字精神,極見努力。此過上必改勿論,後過上必不容之心,逐事上不復過之勢,言下畢見。聖言痛切,垂範後世處,慎勿歇後。○此章所説的雖是一節,然實是任重致遠的輕車之脂、軼足之策,故切其語意,深致慨嘆,以次上章之下。克己復禮,此其機也;戒懼慎獨,此其先也。嗚呼!往者已矣,其能默受潛體,以之承當聖人擔責,勿孤聖人苦心者,來世其誰?
竊按:無過者,德欲其全也;好學者,道欲其無窮也。夫欲其全之德,及欲無窮之道者,總指第二十五章聖志之事也。下篇因論仲弓之語,而反覆推明焉,此道此德之量可以見之。
子曰:‘十室之邑,正義曰:‘十室之邑,邑之小者。’蔡虚齋曰:‘蓋有萬室之邑、千室之邑。若十室之邑,則邑之至小者也。邑是虚字,金仁山謂“四井之邑”者非。’必有忠信如者焉,集注曰:‘焉,如字,屬上句。’竊按:注疏載‘衛瓘讀焉字,於虔反[22],為下句之首。焉,安也”。言“安不如我之好學”’?朱子云‘不成文理’。故既音如字,且云‘屬上句’也。不如之好學也。’正義曰:言其邑雖小,亦不誣之,必有忠信如我者焉,但不如我之好學不倦也。○集注曰:‘忠信如聖人,生質之美者也。’竊按:此只言忠信,似亦不必偏屬之生質。蓋勿論生得、習得,到底忠信自是多有。言十室必有,見其多有也。
程子吕氏皆以忠信為聖人之質。朱子言:‘若以為此人忠信全與聖人無異,則失之其意。蓋為忠信之人,未能事事如孔子故也。’由此蔡虚齋謂:‘此忠信,只是生質之粹美難得者。’李都梁謂:‘只是表裏如一,如言有恒相似。’舉皆勤立標目,而未得其真矣。竊按:忠信二字,原無主着事件。逐事上只指其體貼誠實處,皆可謂忠信。若自好上誠實,不害為忠信;若他道上誠實,亦不害為忠信。雖至稼穡、百工,不患無着忠信事件,但使隨其事為上體貼誠實。如孔子之好此學,此便是‘忠信如’,何待事事合符而後謂之‘如’?然則諸先生於忠信上不分彼此之異者,固不害大意,但其另論聖人之質者未安。聖人固何曾恃生得成底?如此反不似本章昭示勸學的勤意,此當詳擇。○少都梁曰:‘如字作似字看。言必有忠信似,但不似之好學。如此語意渾成。作若字看,則近於自揚其好學矣。’竊按:看來此言辭意則然,而愚謂此等處自揚與否,本不當嫌,但看聖人牖後學,使之必消學的至心大意而已。欲牖後學,不得不自身作式。到此其好學超卓,聖人孫託不得,今何必為此迂回?○此章兩個‘如’字當玩。謂之‘忠信如’,自是忠信極頭;謂之‘之好學’,亦是好學極則。故學而非此好,學非所學;好而非此學,好非所好。學此學,好此好,而若又非此個終始,則亦不是之好學。其或分毫未盡,而徒恃忠信,望如孔子,惡可得乎?故嘆‘不如’者,所以勉人必學,而學則必好,必使好學以為準也。其昭示之意,何等深切!
語類,或問:‘忠信之人固多,但以聖人為生知,不可學,而不知好學。’朱子曰:‘亦有不知所謂學底。如三家村裏(縱)有好資質〔底人〕,他又那知所謂學,(初不知)〔又那知聖人〕如何是聖人。若如此,則亦是理會不得底了。[23]’竊按:不學底所以害之致然者,固非一端,然要之,終歸不知之科,則固陋已矣,故之言如此。○大全胡氏曰:十室之邑,尚有忠信如孔子者,以天下之大、萬民之衆、千歲之遠,其可以學而入聖者,宜亦多矣。然自孟子後至于今,讀書學問者不絶於世,而求如者,不能一二數,則以不知孔子所好之學而好之耳。○退録問:‘聖猶學與?’曰:‘由焉造焉之謂學。學,所以聖也。故生而知學之為生知,生而能好之為安行,生而好學之為性之。未聞有不學而聖者也。’問:‘古今之學者多矣,必有忠信,而孔子之後無孔子,然則夫子之言虚與?’曰:‘道以學異,學以好差。孰不學也,有學孔子之學者乎?孰不好也,有好孔子之好者乎?故曰“不如之好學”。’‘夫子之好學,自夫子之好學也,然則人不可冀及與?’曰:‘不然。學在自擇,好在自力。聖人言必稱好學者,所以開人人冀及之路也與?’○竊意:凡天下萬事,所以體實成就底基趾骨脈,專在忠信。故曾子為人謀,則必以忠;弟子謹孝弟,則必以信;夫子論學設教必曰‘主忠信’,又曰‘以忠信’。今於經傳上班班可稽,以至吕梁丈夫濟以忠信,而夫子識之。由此觀之,凡天下萬事萬為,有孰不忠信成就?然而舉世之人,或緣理會不得,或緣知見誤入,或緣範量不及,莫不將此忠信各學所學,各好其好,徒然用之不當用處,而終不肯移向聖人底所好之學,致使世路横縱,正道榛没。聖人此嘆,所以一憂而一惜也。憂者,無人致此真正學問;惜者,不知閑卻幾多忠信。夫所謂聖人所好之學者,何學也?蓋自孝經以來,固是發明有在,而若其至大底體樣,可好底真境,則直到此篇二十五章,有像想可得者矣。苟於此求之,其人可以學得者,有如彼矣;其不可不學而能者,有如彼矣。故愚以為聖所以獨聖者,正以學耳。既學人所未知學之學,又加人所未及好之好,此聖人所獨也,所以能成其為聖者是爾。後世反有聖人不待學之議,異哉!大抵此説必與生質之説相因並駕,而弊關世道者久矣。其薰染所襲,若有生質稍穎者,擬之聖賢初度,無怪其自為近似,則已便不學而輒肆狂妄,此賢知之飲毒也;若有生質稍庸者,擬之聖賢成境,自知其未易幾及,則又遽不學而安此暴棄,此又愚不肖之飲毒也。高必有良知自信,陰售其不勞學之見者;低必有利慾自便,徵成其學無益之端者,致塞聖教,俱令高低同廢者,孰使之然也?若謂稱美質可為尊聖之地,則反啓狂妄者依樣之習,惡在尊聖?若謂為駑姿可為勉學之地,則反啓暴棄者自沮之心,惡在勉學?從此縱有志者,莫不各學乃學,各好乃好,獨使學聖一路不把作擺弄魍椎,終視為笆籬弁髦,遂使深切丁寧的昭示旨意都歸虚設。嗚呼!凡世之人不信聖人自説自事的明明語言,而輒信此等妄料臆説者,亦獨何哉?
竊按:上章以上,總以明君子所以立仁入德底實實功程。故此編之末,終言忠信,以見其所謂實心底稱號名目;又言好學,以見其所以為仁底經法大典。夫以這忠信,加此好學,然後方是誠之範量,方是誠之盡頭。此聖人所以為聖者,其出萬民之類而拔羣子之萃者,莫不於是焉得來底爾。故夫子不得不準以自身,以立萬世之標。學者但當以自有之忠信,求夫子之好學,以為自樹計爾。夫忠信之德隨處,十室尋常皆有;學問之法隨處,經傳昭然可考。惟在其人自奮自察而已。其於合羣子之長,第二十四章以上。以致如天之化第二十五章以下。也,蓋有道矣。猶且不信者,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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