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淵】
顔淵問仁止克己復禮。
按:‘一日’,饒氏以為成功之一日,固是。且此‘一日’字,非但指成功之一日,兼指天下歸之在一日,故集注以‘效之甚速’言之。
問:‘集注釋仁以“本心全德”,而不言“愛之理”;釋禮以“天理節文”,而不言“人事儀則”。恐顔淵於仁禮之用上,工夫已到,而工夫在全體上,故集注云爾耶。先儒以仁禮為一物,然不曰“克己為仁”而曰“克己復禮為仁”,則禮是仁之著。而由著入精,為復禮為仁之義否?’
誨曰:‘來諭所謂全體上用工夫者,是矣。然全體上用功,惟在乎視、聽、言、動,一由乎禮,則又豈可謂於仁禮之用處更無工夫耶?此是太離析體用看,而非所以語此章之旨也。仁禮之為一物,以所謂禮者即本心之理,而未可便謂與仁為二物。然本心之理,動皆有節文森嚴,有不容絲髮違之者,故必指此而使復乎此,然後本心之德方得以全焉,此所以必曰“復禮而為仁也”。禮固是仁之著,然此論復禮為仁,而復禮處便是仁也,又豈是由著入精之意哉?’
按:此‘禮’字專以理而言,則是指禮之本。而理是因事物而見者,故朱子既專言‘天理之節文’,而下文曰‘事皆天理’,則愚所謂由著入精。先師斥之甚當。
南塘曰:‘語類“顔淵問仁”章論“克己復禮”,以為克己則禮自復,又以為克己又須著復禮,兩説皆屢言之。然以集注考之,當以前説為正。且夫子本語非禮即所謂己也,勿者即所以克之也。但曰“非禮勿視、聽、言、動”,而不復言“視、聽、言、動必以禮”,則克己乃所以復禮,而非克己之外别有復禮之功可見矣。’
按:夫子只言非禮勿之之工,而不復言以禮約之之工者,恐非謂克己之外更無復禮工夫也。蓋以言非禮而勿之,則以禮行之之意自可見矣,如指路者只言非正路勿行,則行正路在其中矣,聖賢之教類如是。中庸言‘非禮不動’、孟子言‘不為非禮之禮[1]’、戴記曰‘淫樂慝禮、不接心術’可知。誡其勿彼者,欲其為此也。夫子何嘗以復禮上無工夫,而只言非禮勿而已乎?是以集注曰:‘私勝,則動(用)〔容〕周旋,無不中禮。’周旋中禮,非工夫乎?程夫子曰:‘制(其)〔于〕外,所以養其中。’養中,非工夫乎?若以夫子之只言克己而不言復,乃謂復禮上無工夫,則顔子‘約禮’之禮非‘復禮’之禮耶?大山曰:‘克己又須復禮。然克己盡了,便復於禮。夫子説克己,又説復禮,是雙關説;又言非禮勿視、聽、言、動,是克己復禮為一事,是合掌説。’
按:‘雙關’、‘合掌’之諭,與南塘説少異。然以夫子只言非禮勿之,而乃謂克復為一事,則與南塘同,此愚之所不敢知也。
視箴。
按:‘制之於外’以下四句,四箴皆可言,而視為首箴,故特言之以見其餘。
聽箴:‘本乎天性。’
按:小注‘視箴言心,聽箴言性’之辨,竊惟視是揚火而動而應外,故言心;聽是收金而自外而動其静,故言性;言亦散木之陽而動而應外,故亦言心;心則氣。動亦屬貌之陰而動之欲静,故亦言性。性則理。然朱子所謂‘互换’説也得,恐為正論。
‘知誘物化’,大山曰:‘樂記曰“知誘於外止物至而人化物也”,箴蓋本此當云:“知誘於外,為物所化。”’按:如此當釋以‘知是誘為也,物於是化為也’。按:以孟子所謂‘物交物,〔則〕引之而已’之意觀之,則耳目亦物也,恐當曰:‘知誘於外,而物與之化也。’若如此,當釋以‘知是誘為也,物是化為也’。
知止有定,閑邪存誠。
按:‘知止有定’,則不至知誘物化;‘閑邪存誠’,則能復秉彝天性。
言箴:‘發禁躁妄,内斯静專。矧是樞機止惟其所召。’
按:聖人之欲人慎言,一以為修行,如‘言顧行,行顧言’,‘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之類也;一以為遠禍辱,如言悖出亦悖入,言人不善當後患之類也。此箴兩下説去,其義甚備。易、誕、煩、支所以戒自修,肆、忤、悖、遠所以戒免禍,非法不道,兼修行免禍而言。
動箴:‘哲人知幾,誠之於思。’
按:知與思一也。而知,知識;思,謀度。
志士厲行,守之於為。
按:行與為一也。而行,主身;為,主事。
順理則裕,從欲惟危。
按:順理,復禮也;從欲,克己也。當先言‘從欲惟危’,而特先言‘順理則裕’者,蓋以從上‘哲人、志士’上説下來故耳止。朱子以思為動之微者,蓋以知幾既知也,則思便涉於動也,然以思對為思便是知。
‘習與性成,聖賢同歸’,小注蔡氏曰:‘聖,性之也,謂哲人;賢,習之也,謂志士。“及其成功,一也”,故曰“同歸”。’
按:哲人以知言,志士以行言。若以哲為聖,則誠之於思便是思誠,思誠是聖人乎?且聖賢同歸,只言學者之習成與聖賢同歸,而乃謂之聖與賢同歸於一,可乎?蔡氏恐失照管。新安陳氏曰:‘此性字蓋以氣質之性言,與上文“本乎天性”之性不同。’
按:動箴工夫只在乎‘順理則裕’一句,則‘順理’之理,是天命耶?氣質耶?習是順理而全其天命,故謂之‘習與性成’。若以此性謂之氣質,則習亦氣質,性亦氣質,而禮之成功不在理而在氣耶。
按:視、聽、言、動細分之,則視、聽由外而應内,言、動由内而應外。而程子統謂之由中應外者,蓋以勿之之工由乎心而勿之外也。
仲弓問仁。
按:克復之工施於事,而事多條目,故顔子問目;敬恕之工主乎心,而心一而已,故不問目。
集注:‘止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
按:私意無所容即克己。
小注曰:‘此意則體用兼備。’南塘曰:‘石子重問“出門使民就體上説,不欲、勿施就用上説,無怨就效上説”。朱子答曰“此説甚好。擇之疑出門使民已是用處,然亦不妨”云云。子重、擇之説不可相廢。擇之執此疑彼,固誤矣,先生所答亦欠詳説。’
按;子重不直曰‘出門使民,體也’,而特曰‘就體上説’,則‘就’之一字,可見其指出門使民之敬而謂體也,非直以出門使民為體也。朱子所謂‘此説甚好’,恐不欠詳説。蓋以敬恕之分言之,則出門使民為體。按:如見如承之心在己,故為體。以動静之分言之,則出門使民敬之發於事者為用,而未出門使民時敬之主於中者為體。
‘克己復禮,乾道止坤道。’
按:此乾道、坤道與中庸天道、人道不同。此只以陰陽剛柔分乾坤,然其中亦有等分,如易乾之九二‘閑邪存誠’、坤之六二‘敬直義方’,自有分殊。但此乾道既以工夫而言,則姑未到中庸之天道。
‘子貢問政。’‘民無信不立。’
按:‘民信’之信專指民之信,而上之先信在其中矣。故集注先言‘教、化、行’三字,又言‘寧死而不失信於民’。或謂信字當兼上下之信,然兵食既皆以民而言,則信奚獨兼上下言之乎?小注所謂‘失所以為民〔者〕而無以立乎天地間’者,正得夫子本意,集注兩句只是推本之辭。
‘哀公問於有若’,集注:‘征斂無藝。’
按:藝,韻會作‘準’。
‘子張問崇德、辨惑’,小注饒氏曰:‘忠信是德,徙義是崇(德)[2]。’
按:德兼體用,則恐當曰‘忠信與義是德,主之、徙之是崇’。
齊氏曰:‘崇德屬行,辨惑屬知。’
按:辨之雖是知,而辨惑亦就行事上説。
子曰:‘片言。’集注:‘子路忠信明決。’
按:忠信,欺詐之反,而有久矣,行詐勿欺而犯之責,何也?恐忠信是勇者之本質,欺詐是勇者之不自知而習於事也。
子曰:‘聽訟,吾猶人。’
按:折獄與聽訟皆政也,故置之上下‘問政’章之中。
子張問政。
集注程子曰:‘子張少仁,無誠心。’恐當以此為句,而懸吐當曰為尼。蓋以少仁,故愛民也倦;無誠心,故愛民也不盡心。小注輔氏所謂‘無誠心愛民’者,恐未然。
季康子問政。
嘗聞之先師曰:‘夫子之於康子非君問,而亦曰“孔子對曰”者,記者因季氏氣焰之高而因示其僭竊之意。’此訓甚當。而考其文體,謂齊論恐亦無妨。
子張問:‘士,何如?’后山曰:‘“察言而觀色”與“慮以下人”,不是一事,則“觀色”下懸吐當曰為瀰。’
按:‘慮以下人’不待乎‘察言而觀色’,則不可合為一事,故集注‘内主忠信’下著而字,而與‘所行合(義)〔宜〕’;分為兩件事,‘審於接物’下又著而字,而與‘卑(而)〔以〕自牧’分為兩件事。小注饒氏之合為一件事,恐未安。
樊遲從游於舞雩。
嘗疑夫子與門人問答,未嘗記其從游之地,而特於樊遲之問記其從游之地,何也?蓋游,游觀也。舞雩,勝地也。弟子之侍從游觀於勝地者,其問鮮出於為己,而獨樊遲之問切於為己,故夫子稱其善,集注所謂‘切於為己’也。不然,則子張亦問崇德辨惑,而何不記其從游之地乎?
集注:‘慝之字。’
按:之字下恐當有為字。
樊遲問仁。
按:問知當先於問仁,而從上‘崇德、辨惑’説來,故先問仁歟。
集注:‘伊尹湯之相也。’
按:不言‘皋陶舜之相’,蓋以泰伯篇‘舜有臣五人’章注已言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