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 下】
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范曰:攻,專治也。考工記有攻木之工、攻金之工。○補曰:端者,緒也。揚子方言云:緒,南楚或曰端。異端,謂不纘先王之緒者也。魯頌云:纘太王之緒。百家衆技,凡不在性命之學、經傳之教者,皆異端。雖或有補於民生日用者,若專治此事,斯亦有害於君子之學也。非謂楊墨、佛老之類。也已,語辭。
邢曰:異端,謂諸子百家之書。侃云:異端謂雜書。異端之書,或秕糠堯舜,戕毁仁義。何云:善道有統,故殊塗而同歸。異端不同歸也。○駁曰:非也。孔子之時,老莊楊墨未立門户。真西山云:老聃、楊朱、墨翟皆與孔子同時,特以洙泗之教方明,其説未得肆耳。非如後世三教鼎立,出奴入主。則孔子所指,非謂是也。若此異端為今之所謂異端,則治此事者為亂賊,不可但曰‘斯害也已’;擊此道者為儒宗,不可謂之‘斯害也已’。二者無所當矣。‘斯害也已’者,輕輕説也。輕輕禁之,非大聲疾言以禁之也。異端豈今之所謂異端乎?樊遲請學稼,孔子斥之為小人。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對曰軍旅之事未嘗學。夫兵農之學,亦經世之實務,君子不可以不知。然學者專治此事,其於身心性命之學,終有些害。此夫子所以輕輕説弊,欲其旁通,不欲其專治也。所謂異端,不過如斯。
陸象山云:孔子時,佛教未入中國。雖有老子,其説未著,異端何指[1]佛老?有人問我異端者,我對曰:‘子先理會得同的一端,則凡異此者皆為異端。’
〈質疑〉 攻之為專治,其在考工記原有確據。○楊墨之無父無君,老佛之慢天侮聖,罪大惡極,神人所憤,豈待專治而後有害?異端之非今之異端明矣。○袁了凡曰:蔡虚齋謂孔子時無楊墨,‘異端’不該指楊墨、佛老,極是。
〈引證〉 韓詩外傳云:序異端使不相悖。○家語辨政篇云,子貢問於孔子曰:‘昔者齊君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節財;魯君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諭臣;葉公問政於夫子,夫子曰政在悦近而來遠。三者之問一也,而夫子應之不同。然政在異端乎?’明吴嘉謨所注家語本作‘豈為政之道在於多端乎’。○晉書杜預傳云,預奏曰:‘古之刑書,銘之鍾鼎,鑄之金石,所以遠塞異端,使無淫巧也。’○杜預春秋左氏傳序曰:推變例以正褒貶,簡二傳而去異端,蓋丘明之心[2]志也。○范甯穀梁傳序云:釋穀梁傳者,引左氏、公羊以解此傳,文義違反,斯害也已。○任昉作王儉集序云:攻乎異端,歸之正義。○劉勰文心雕龍序云:周公設辨[3],貴乎體要;尼父陳訓,惡乎異端。○按:此諸文,漢晉先儒不以異端為楊墨佛老之類。
〈考異〉 朱子答汪尚書書云:君子反經而已,經正斯無邪慝。今惡邪説之害正而攻之,則適所以自敝而已。○按:朱子於集注訓‘攻’為‘專治’,於此書以‘攻’為‘攻擊’,二説異也。毛云:攻,本‘攻擊’之攻,不知朱子注論語何以作‘專治’解也?○孫奕示兒編云:攻,如‘攻人之惡’之攻。
明太祖皇帝云:攻去其異端,斯其害止此。已,止也。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孔曰:由,弟子仲由,字子路。史記云:子路卞人,少孔子九歲。○邢曰:子路性剛,好以不知為知,故此抑之。
〈引證〉 荀子子道篇,子曰:由志之,吾告[4]汝。奮於言者華,奮於行者伐。夫色智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之,不知曰不知,言之要也;能之曰能之,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上文云:子路盛服見於孔子,子曰:‘由,是倨倨者何也?夫江始出於岷山,其源可以濫觴,及其至于江津,不放舟,不避風,則不可以涉,非維下流水多邪?今爾衣服既盛,顔色充盈,天下且孰肯以非告汝乎?’子路趨而出,改服而入,蓋自若也。○韓詩外傳同。○家語三恕篇云:色智而有能者,小人也。故君子知之曰知,言之要也;不能曰不能,行之至也。言要則智,行至則仁。既仁且智,惡不足哉?
子張學干禄。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史記‘學’作‘問’。
鄭曰:子張,弟子顓孫師。史記云:顓孫師陳人,少孔子四十八歲。○鄭曰:干,求也。○朱子曰:禄,仕者之俸也。○補曰:聞,謂得之於師友;見,謂得之於書籍。○吕氏曰:疑者,所未信;殆者,所未安。○補曰:聞未必無殆,見未必無疑。有聞而行之者,有見而言之者,皆互文也。闕,空也。門無扉,中央闕然為道曰闕。○包曰:疑則闕之,其餘不疑,猶慎言之則少過。○程子曰:尤自外至,悔自内出。○補曰:言必人聞,故尤成於外;行或獨知,故悔發於内。○鄭曰:言行如此,雖不得禄,亦得禄之道。
〈質疑〉 君子未嘗不欲仕,特求之以道。所謂‘夫子之求,異乎人之求’也。孔子曰:‘學也,禄在其中’,‘耕也,餒在其中’。衛靈公。○純曰:程子云,‘若顔閔則無此問矣’。殊不知顔閔未嘗不欲仕,特不受不義之禄耳。子張雖以此為問,亦豈肯受不義之禄者哉?
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包曰:哀公魯君謚。魯世家云:哀公名蔣定公之子。謚法:恭仁短折曰哀。○補曰:服,心伏也。○朱子曰:稱‘孔子對曰’者,尊君也。○補曰:舉,擡也。高舉之。錯,安置也。奠器於地也。儀禮云:‘豆錯俎錯。’直,謂正人也;枉,謂不賢者也。諸,語辭。賢者在上,不賢者在下,則舉直而錯於枉也;不賢者在上,賢者在下,則舉枉而錯於直也。譬如施矩以正物,矩直而物枉,則可以正之;矩枉而物直,則不可以正之也。
包曰:舉正直之人用之,廢置邪枉之人。邢云:廢置諸邪枉之人,則民服;廢置諸正直之人,則民不服。○駁曰:非也。錯者,器物之奠地也。訓‘置’則可,訓‘廢置’何據乎?諸者,語辭。易曰:‘藉用白茅。孔子曰:“苟錯諸地則[5]可矣。”’錯諸地、錯諸枉,同一文法。今也訓‘諸’為‘衆’,可乎?○王應麟考異云,孫季和謂:‘舉直而加之枉之上,則民服,枉固服於直也;舉枉而加之直之上,則民不服,直固非枉之所能服也。’若諸家解,何用二‘諸’字?○又見琅邪代醉編。
〈引證〉 顔淵篇云:樊遲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衆,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遠矣。’
〈引證〉 繫辭云:舉而錯之天下之民謂之事業。○樂記云: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案:錯者,錯其所舉也。諸家以‘舉、錯’二字為對文,非矣。
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
孔曰:季康子魯卿季孫肥。康,謚。謚法:安樂撫民曰康。○補曰:勸,謂民自興起以進其德藝也。○包曰:莊,嚴也。○補曰:莊者,政令無戲慢也。○包曰:君能上孝於親,下慈於民,則民忠矣。○補曰:善,賢能也。
〈質疑〉 莊、嚴古相通,故包注訓‘莊’為‘嚴’。然端莊異於嚴猛,故集注改之曰‘容貌端嚴’。然惟容貌端嚴,則又歸於色莊。色莊内荏,君子戒之。其義恐偏也。
包曰:舉用善人。○荻曰:‘善’對‘不能’。善,猶能也。純曰:如善射、善御、善書、善畫之善。○駁曰:包注固謬,純義亦偏也。善於德行,以教其不能孝弟之民,未嘗非舉善。純獨以技藝言,其義亦偏也。荻説無病。
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石經本‘孝乎’作‘孝于’。
補曰:為政,謂專主一國之政;義見下。有政,謂庶官分掌之政。○補曰:書逸書。孔壁本無之。○包曰:孝乎惟孝,美大孝之辭。○補曰:施,延也。音易。大雅云:‘施于孫子。’包曰:‘或人以為居位乃是為政。’又云:所行有政道,與為政同。○駁曰:非也。為政者,手執政柄之謂。春秋傳多言為政,如曰‘趙宣子為政’,宣元年。曰‘我死,子必為政’。昭二十年鄭子産事。卿大夫非一人,而為政者,必上卿之長者一人而已。由是推之,凡主事者皆謂之為政。如左氏傳所謂‘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宣二年。是也。若仕者皆得為政,是亂其國也。已上純之言。備位之仕,亦各有政,故書曰‘施於有政’。蓋以為政、有政,天淵不侔,故孔子自居有政以當為政。若以備位之仕皆名‘為政’,則孔子未嘗不有政,或人不當以‘不為政’問之也。有政者,猶書所云‘有位’、‘有土’。明亦任職居官之名,集注以為一家之政,恐不然也。
〈引證〉 白虎通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潘岳閒居賦云:孝乎惟孝,是亦拙者之為政也。○夏侯湛昆弟(譜)〔誥〕[6]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陶淵明卿大夫孝傳贊張耒、淮陽郡黄氏友于泉銘,皆有‘孝乎惟孝’句。○唐王利貞幽州石浮圖頌云:孝乎惟孝,忠為令德。○宋張齊賢曾子贊云:孝乎惟孝,曾子稱焉。太平御覧引論語,亦以‘孝乎惟孝’作句。○毛曰:集注誤以‘孝乎’作句,則未有既出‘書云’,而可以攙口語二字于經文上者。或疑‘孝乎惟孝’不可解。閻潛丘曰:此與禮云‘禮乎禮’、漢書‘肆乎其肆’、韓愈‘文醇乎其醇’相同,言孝之至也。故曰美大孝之詞。○案:漢魏唐宋皆於‘孝乎惟孝’連而不斷,則梅賾僞案益復昭著。蕭山猶不覺悟,其失豈但攙口已哉。梅氏君陳篇無‘孝乎’二字。
袁了凡云:昭公是兄,定公是弟。季孫晏然逐其兄而立其弟,孝友之道泯,故夫子云然。
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
包曰:大車,牛車;朱子云:平地任載之車。小車,駟馬車。朱子云:田車、兵車、乘車。輗者,轅端横木以縛軛;邢云:駕牛領。軏者,轅端上曲鉤衡。邢云:以駕兩服馬領者。○補曰:車與牛,本是二物,其體各别,不相聯接。惟以輗軏固結而聯接之,然後車與牛為一體,牛行而車亦行,所以喻信也。我與人本是二人,不以信固結之,則亦無以行。東陽許氏云:‘輗軏是車與牛馬接處,信是己與人接處。’此喻最切。
子張問:‘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陸德明云:也,一作乎。○謂第一‘也’字。
朱子曰:王者易姓受命為一世。陳云:此與‘三十年為一世’之世不同。子張問自此以後,十世之事,可前知乎?○補曰:因,仍也,襲也。孟子云:為高必因丘陵。仍遵其經禮,禮制之大者。少變其儀文,禮節之小者。其所損所益,具在典籍,孔子之時,夏殷禮未盡亡。可按而知也。禮者,一王之典章法度。○補曰:夏禮未盡善,故殷雖因之,而有所損益;殷禮猶未盡善,故周雖因之,而又有所損益。典章法度,至周而大備,盡善盡美,無可損益。有王者興,必一遵周禮,百世不變,故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若王者不興,雜亂妄作,茫無定準,則其變不可知,故曰‘其或’。其或者,未定之辭。
孔曰:文質禮變。○馬曰:所因謂三綱五常,所損益謂文質三統。邢云,尚書大傳曰:‘王者一質一文,據天地之道。’○駁曰:非也。‘夏尚忠,殷尚質,周尚文’,本出於董仲舒春秋繁露漢書杜(歆)〔欽〕傳云:‘殷因於夏,尚質;周因於殷,尚文。’又云:‘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7]而文質遞變之説已起於伏生書大傳。白虎通云:王者,一質一文者何?所以承天地,順陰陽。陽極則陰受,陰極則陽受,明一陽一陰不能相繼也。[8]。漢儒論三代之治,率以是為話柄。然其説自相矛盾,不可究詰。忠也者,渾融誠確之名,朱子云。其為質無以上矣,殷何不變之以文,而疊承之以質也?一文一質,已不驗矣。聖王之得天下也,惟求第一等道理,可以久行而無弊者,為之垂法而已,不顧吾之利害。惟一文一質,膠守定例,如一晝一夜之不得移易,有是理乎?夫‘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斯不獨聖人知之,夫人之所能知也,何湯與武王獨不知此?立國垂法,或則尚質,或則尚文,有若屈到之芰、曾皙之棗,不覺嗜慾之偏勝乎?漢儒謂周道文勝,當‘矯之以質’,於是毁禮廢樂,一遵秦轍,使堯舜三王之治不復於斯世,皆文質之説有以誤之也。孔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八佾篇。孔子不以文為病,確言從周,何漢儒獨以是病之也?周人之禮,斟酌二代,損益修潤,傳之百世,行之無弊。故孔子論王道,則曰‘吾從周’;論來世,則曰‘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若代周而興者,又須損益變改,‘而後可以為國’,則一世之事尚難前知,況於百世乎?檀弓云:‘殷既封而弔,周反哭而弔。孔子曰:“殷已愨,吾從周。”’中庸云:‘吾説夏禮,杞不足徵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孔子屢言從周,為其行之百世而無弊也,何乃欲無故而紛更之乎?此二千年來斯文之巨蔀也。○又按:三綱五常是人倫,非邦禮。馬氏以此而當禮,不亦拗乎?或損質益文,或損文益質,則文質之謂損益可也。所謂三統,有革無沿,何以謂之損益也?
〈引證〉 大傳曰:立權度量,考文章,改正朔,易服色,殊徽號,異器械,别衣服,此其所得與民變革者也。其不可得變革者則有矣,親親也,尊尊也,長長也,男女有别,此其不可得與民變革者也。○案:注疏諸家所據,皆此文也。然經云‘所損益可知’,而若據此文,則其所不損益可知,其所損益不可知也,豈可引之以為釋乎?
〈質疑〉 集注云:五常謂仁義禮智信。○袁了凡云:禮不是言三綱五常。君臣、父子、夫婦,乃生人大倫。仁義禮智信,乃人生本性,如何説得做禮?所損益亦不是三統,寅丑子之建,乃天時一定,如何説得做損益?止文質之説近之。純云:按泰誓云‘狎侮五常’。‘五常’字始見於此。孔傳云:‘輕狎五常之教,侮慢不行。’舜典云:‘慎徽五典。’孔傳云:‘五典,五常之教,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然則五常即五典也。自班固謂仁義禮智信為五常,邢疏、朱注皆依之,蓋非古訓也。○案:袁説明確,但以文質為近之,則仍於經旨無所悟也。
吴無障曰:夫子此時欲損周之文,益以夏商之忠質,此大主意也。郭青螺同意。○駁曰:非也。孔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孔子滿口贊歎,質言從周,而誣之曰‘孔子欲損周之文’,不亦武乎?能知周禮之美者,雖百王代興,必無損益,故孔子自信其‘百世可知’。若損益變改如雲霞之起滅,則明日之事猶不可知,況於百世乎?
〈引證〉 禮器曰:三代之禮一也,民共由之。或素或青,夏造殷因。此下論立尸、坐尸之禮。
〈引證〉 史記叔孫通曰:夏殷周之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案:不相復則無可知之道,孔子何以謂之百世可知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見義不為,無勇也。’
朱子曰‘非其鬼’,謂非其所當祭之鬼。又云:如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庶人祭其先,上得以兼乎下,下不得以兼上也。諂,求媚也。
鄭曰:人神曰鬼。邢云:大宗伯掌天神、地示、人鬼之禮。非其祖考而祭之者,是諂求福。○毛曰:左傳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狐突語。正指人鬼。如漢祀欒公吴祀蔣侯蜀祀武安王類。故衛成公遷都帝丘,欲祀夏相啓之孫。甯武子止之曰:‘不可,杞鄫何事?’僖三十一年。又鄭伯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隱七年。皆願祀他鬼之證。祭法:‘人死曰鬼。’官師以王父為鬼,庶人父死即為鬼。若謂非鬼,即天地山川之祭,如季氏旅泰山類,見小注。則未聞天神稱天鬼,泰山神稱泰山之鬼。○駁曰:非也。天神、地示、人鬼,其名雖别,字得相通,故神字从示。中庸贊鬼神之德,明指郊禮,則天神有時乎稱鬼。周禮五祀,明屬地示,而晉語史嚚之言,乃以蓐收謂之天神。魏獻子以蓐收為五祀之神。楚辭九歌有山鬼,關尹子有土鬼,魑魅魍魎本是山林之怪,而字皆从鬼。即孔子敬鬼神而遠之,不應祖考亦在所遠。鄭公偏執‘大宗伯’一文以注此經,原屬拗曲,乃蕭山從而實之,豈不謬哉?甯武、狐突皆云‘神不歆非類’,然魯展禽之言曰‘有虞氏郊堯’,見魯語。祭法云有虞氏郊嚳而宗堯周禮並祀五帝。堯嚳之於虞人,五帝之於周人,非祖考。殷湯以前,祀柱為稷;殷湯以後,祀棄為稷。歷世不變,至今遵之,豈必祖考而後乃在祀典?重、該、修、熙少皡之四叔也,黎與句龍、顓頊共工之子也,列為五祀,三代共之。見昭二十九年魏獻子之言。若非其祖考而不敢祭鬼,則三代聖王皆諂矣。甯武、狐突之言,蓋謂無功無德,不在祀典,非族非類,無所感召,則不可以祀之也。豈謂非祖不祭,如鄭公之義哉?總之,王公大夫,各有祭典。祭典所許,是其鬼也;祭典所禁,非其鬼也。集注何可易矣?
〈引證〉 曲禮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無福。鄭云:妄祭神不饗。○案:曲禮所言,非專指人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