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條】
曾點浴沂之對,程子許之以堯舜氣象。
杜甫‘遲日江山’之句,有中庸位育之旨,此非堯舜氣象乎?程子‘訪花隨柳’之句,有與物同流之意,此非曾點氣象乎?夫聖門言志之日,諸子之言皆不出於禮樂、文章、經綸、勳業之事也,曾點獨以春風浴沂對之。夫子既與點也,則豈非其言之異乎人之志也哉?蓋吾心之自然流動者,即天地生物之心。而曾點超然自得於物累之外,人欲浄盡,天理藹然,此其志可使天下無一物之不得其所也,是可與堯舜氣象同其灑落也。曾點之言正是天理之自發,而和粹融漾,不可名貌,故特謂之堯(舞)〔舜〕氣象也,非真謂做得堯舜事業也。聖人對時育物之功,任其自然,非有所强為也。曾點之言,一出於自然,無所作意,惟其天資甚高,故所見超詣。若使篤學力行,擴而充之,則安知不為堯舜之治乎?先儒比之以鳳凰翔于千仞,言氣清和之其[1]絶異於世俗,亦可謂善形容也。朱子於莊氏之學非不攻斥,而至於‘語道而非其序,則非道也’一句,表而出之,以為此承接孔門原流,曾點之徒正如此。夫曾點之實得專於大學之道,而有得於聖人言外之旨也。春服既成,攜其冠童,既浴而風,又詠而歸,則其節次詳密,意思閒泰,是乃吾儒之本色也。彼老莊之玄虚,嵇阮之清談,亦何足論辨乎?若理一而分殊,辭略而理盡,有天下一家氣象,是乃西銘之旨,而分得上下之喻,可以較看於此也。聖門言志皆是實事,而後之學者好為虚大之言,不務歛略之工,可與論曾點之氣象乎?虚驕務外者,可以鑑此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