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樂水章】
知者樂水，仁者樂山。
或問 ‘仁知之説，如何？’曰：‘程子至矣。蓋夫子之意，正謂仁者之於山，知者之於水，誠有喜而好之者，非但如之而已也。故程子以喜好訓之，伊川曰：樂，喜好也。又以氣類相合言之。伊川曰：樂山樂水，氣類相合。張子乃謂“特言其成德之後性相類耳，非謂仁知者必有所樂”，則失之矣。’
語類 聖人之言，有淺说底，有深説底，這般處只是淺说。仁只似而今重厚底人，知似而今靈利底人，然亦在人看。淳。○義剛録問：‘仁是指全體而言否？’曰‘聖人説仁，固有淺深，這個也是大概説’云云。○正卿問：‘“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是以氣質言之，不知與“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有高下否？’曰：‘此仁知二字亦説得淺，不可與“安仁”、“利仁”較優劣。如中庸説“知仁勇”，這個“仁知”字説得煞大。’賀孫。○問：‘“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是就資質上説，就學上説？’曰：‘也是資質恁地。但資質不恁地底，做得到也是如此。這只説個仁知地位，不消得恁地分。資質好底，固是合下便恁地；若是資質不好，後做得到時，也只一般。’義剛。○子善問：‘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曰：‘看聖人言，須知其味。如今只看定“樂山”、“樂水”字，將仁知來比類湊合聖言而不知味也。譬如喫饅頭，只喫些皮，元不曾喫餡，謂之知饅頭之味，可乎？今且以“知者樂水”言之，須要子細看這水到隈深處時如何，到峻處時如何，到淺處時如何，到曲折處時如何。地有不同，而水隨之以為態度，必至於達而後已，此可見智者處事處。“仁者樂山”，亦以此推之。’洽。○蜚卿問：‘先生初説“仁者樂山”，仁者是就成德上説；那“仁者先難後獲”，仁者是就初學上説。’曰：‘也只一般，只有個生熟。聖賢是已熟底學者，學者是未熟底聖賢。’賀孫。
溪訓 ‘樂山樂水’，聖人之言非謂山為仁而水為智也，亦非謂人與山水本一性也。但曰仁者類乎山，故樂山；智者類乎水，故樂水。所謂類者，特指仁智之人氣象意思而云爾。觀朱子集注兩下有似字以釋之，可見其意。故其下文‘動、静’之訓亦以體段而言，‘樂、壽’之義亦以效驗而言，皆非真論仁智本然之理也。故吾恐聖人之意，豈不以仁智之理微妙，人未易曉，故於此或指其氣象意思，或指其體段效驗而反復形容之，欲人因可象而求其實，以為指準模範之極耳，非欲其就山水而求仁智也。故吾以為欲知二樂之旨，當求仁智者之氣象意思；欲求仁智者之氣象意思，亦何以他求哉？反諸吾心而得其實而已。苟吾心有仁智之實充諸中而暢於外，則樂山樂水不待切切然求而自有其樂矣。今不知務此，而徒見其巍巍然、蒼蒼然者，曰‘吾以是求仁者之樂’；混混然、滔滔然者，曰‘吾以是求智者之樂’，吾恐其莽莽蕩蕩，愈求而愈不近矣。故謂仁者似山，則可謂仁為山之性，則非仁之所以為全體也。謂智者似水，則可謂智為水之性，則非智所以得名之本意也。答權章仲。
智者動，仁者静。仁智互有動静。
語類 或問：‘“知者動，仁者静”，如太極圖説，則知為静而仁為動，如何？’曰：‘且自體當到不相礙處方是。’良久，曰：‘這物事直看一樣，横看一樣。儒用録云：道理不可執着，且逐件理會。子貢説學不厭為知，教不倦為仁。子思卻言成己為仁，成物為知。仁固有安静意思，然施行卻有運用之意。’又云：‘知是伏藏淵深底道理，至發出則有運用。然至於運用，各當其理而不可易處，又不可專於動。’人傑。○問：‘伊川第二説曰“樂山樂水，與夫動静，皆言其體也”，第三章亦曰“動静，仁知之體也”。體字只作形容仁智之體段則可，若作體用之體則不可。云云。所謂體者，但形容其德耳。吕氏乃以“為山水言其體，動静言其用”，此説則顯然以為體用之體。既謂之樂山樂水，則不專指體，用亦在其中。動可謂之用，静不可謂之用。仁之用，豈宜以静名之。云云。據此章，乃聖人形容仁知以教人，使人由是而觀，亦可以知其所以為仁知也。謝氏以為指仁知之偏，恐非聖人之意。謝氏又曰：“以其成物，是以動；以其成己，是以静。”竊謂聖人論德，互有不同。譬如論日，或曰如燭，或曰如銅盤，説雖不同，由其一而觀之，皆可以知其為日。然指銅盤而謂之燭，指燭而謂之銅盤則不可。聖人論仁知，或以為成己成物，或以為安仁利仁，或以為樂山樂水，各有攸主，合而一之，恐不可也。’云云。曰：‘所論體用甚善。謝氏説未有病，但末後句過高不實耳。成己成物、安仁利仁、樂山樂水，意亦相通。如“學不厭，教不倦”之類，則不可强通耳。’榦。○餘見下通論。
【通 論】
章下注云云。伊川説。
語類 問：‘“知者樂水”一章，看這三截卻倒。似動静是本體，山水是説其已發，樂壽是指其效。’曰：‘然。倒因上二句説到他本體上。“知者動”，然他自見得許多道理分明，只是行其所無事，其理甚簡。以此見得雖曰動，而實未嘗不静也。“仁者静”，然其見得天下萬事萬理皆在吾心，無不相關，雖曰静，而未嘗不動也。動，不是恁地勞攘紛擾；静，不是恁地塊然死守。這與“樊遲問仁”章相連，自有互相發明處。’朱蜚卿問：‘是如何？’曰：‘專去理會人道之所當行，而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便見得日用之間流行運轉，不容止息，胸中曉然無疑，這便是智者動處。心下專在此事，都無别念慮繫絆，見得那是合當做底事，只恁地做將去，是先難後獲，便是仁者静。如今人不静時，只為一事至，便牽惹得千方百種思慮。若是仁者逐一應去，便没事。一事至，便只都在此事上。’賀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