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問】
‘憲問恥’章 修身事。
問:‘憲之必以恥為問者,何也?’曰:‘人不可以無恥。恥者,羞惡之心,義之端也。凡人尚然,而況於士乎?憲知士之行己有恥,故問之也。’基敬。
‘克伐怨欲不行焉’章 修身事。
問:‘四者不行焉而猶未得為仁者,何也?’曰:‘今有人吃一物欲還吐出,便抑而下之,不使吐出,這物自在喉間,無緣消得。且如袪草不鋤其根,旋復生出來。以此看之,則可知其與“克己為仁”事有異矣。’
‘士而懷居’章 修身事。
問:‘“懷居”之“居”字,集注云“意所便安處”。夫居處、飲食、衣服、男女是人之所不可無者,定所謂聖人之有人心也。然則居之可懷,即人情之所必然也。如何?’曰:‘喜怒哀樂之得其中為和,失其中為欲。意所便安處,定是失其中而為欲者也。懷者,有眷戀、係着之意,未免為物欲所累也。夫懷居則不能徙義,不能徙義則日究乎汙下,終身未得見高明之道,如此而尚可謂之士乎?’
‘邦有道,危言危行’章 修身事。
問:‘夫子此言似指有位者,而尹氏注有“士”字,如何?’曰:‘此正指為士者而言,見“邦無道,危行言遜”這一句,則自可見得矣。蓋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若不去而遜其言以避禍,則決不可也。’又問:‘“危”字有過中意思否?’曰:‘此“危”字,非矯激之謂也,蓋其言行高特,有若危然也。如“危坐”之“危”,亦只是高特底意也。’
‘有德者必有言’章 修身事。
‘南宫适問於孔子’章 格致事。
問:‘“然”字。’曰:‘此固未瑩。蓋是南宫适既説了羿奡之事,而於其心,將以言禹稷之躬稼以比夫子之困阨,而先下一“然”字,以示羿奡之力焉而猶不免於死,禹稷則雖躬稼,然而畢竟有天下也。如此看之,則語似倒了,而意則略通。’
‘君子而不仁’章 格致事。
問:‘此兩句重在君子?重在小人?’曰:‘這是疾夫小人之意。然看來語意重在“仁”字。蓋天理純然,人慾浄盡,無一毫之挾雜,無一息之間斷,然後方可謂之仁。是故雖以君子之志於仁者,於其毫忽之差,未免為不仁之歸,學者最宜猛省。’問:‘君子而不仁。’曰:‘是説心術之微處。顔子豈不是仁三月之後,猶未免或違,則此亦可見為仁之難也。此“不仁”字,固不可壓得重了看。然而聖狂分於罔克,舜跖判於一念,可不戒哉?’
‘愛之能勿勞’章 誠意事。
問:‘“愛”字、“忠”字,是汎説否?’曰:‘正義則蓋指父子君臣之間,而推而行之,何事不通?’又問:‘勿勞則未盡愛之之道,勿誨則未盡忠之之道,初不可着了“愛”與“忠”字,而此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不誨乎”者,何也?’曰:‘不消如此看。看其語意,蓋曰“誠欲愛之,能勿勞乎?誠欲忠焉,能勿誨乎?’且如禽犢之愛,婦寺之忠,雖不可謂忠愛之盡其道者,而亦自有忠愛之意焉。如婦人之愛,匹夫之勇一般,此蓋有大小輕重之不同也。’
‘為命,裨諶草創之’章 格致事。
問:‘“為命”之義。’曰:‘如我所謂書啓、咨文之類。’
‘或問子産’章 格致事。
問:‘惠人云者,就事上而指其心否?’曰:‘然。’又問:‘“彼哉!彼哉”,何以為外之之辭也?’曰:‘我者,親之之辭。彼者,疏之之辭。以“竊比於我老彭”之語對看,則其意可見。’
問:‘“飯疏食,没齒無怨言”,這便可見管仲之德否?’曰:‘這説他功大而人無間言也。’
‘貧而無怨’章 修身事。
問:‘貧而固窮者或有之矣,富而益謙者千百人僅一有焉,而夫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敢問何謂也?’曰:‘此只是以常情言之。蓋飲食衣服,人之所以生焉者也。飢不得吃,寒不得衣,然而無所怨,尤豈不難哉?飽食暖衣,安且逸矣,則稍知義理者或可以無驕於人矣。然夫子此言蓋謂彼易於此耳。’又曰:‘貧者逆境,富者順境,所以處之有難易。’又曰:‘“怨”字、“驕”字當分淺深看了。纔有一毫不安底意思便是怨,如何不難?若驕,則挾而有之,而藐然有凌人底意思,此則苟非下等之人,宜不至是。較他貧而無怨,差似易了。’
‘孟公綽為趙魏老’章 格致事。
問:‘公綽以不可為滕薛大夫之才,乃為大國大夫,故夫子僭其不禰而發此言耶?’曰:‘不須如此説。大抵滕薛則國小政繁,所以難為其大夫也。若魯,則比諸滕薛卻易。’
‘子路問成人’章 修身事。
問:‘文之以禮樂。’曰:‘四子之知、廉、勇、藝,俱有偏倚駁雜之不同。若全而有之,固可以成德矣。而又必節之、和之,然後粹然而無復所蔽矣。’
問:‘知、不欲、勇、藝四者,這都是質,待得禮樂,然後方是為文否?’曰:‘不然。蓋是兼了四者之長而有之,則宜不能無偏倚而不中、乖戾而不和處也。故須禮以節之,使偏倚者得以中正;樂以和之,使乖戾者得以和平。以至於粹然無雜,渾然全成,則他卻是文也。不須説四者是質,而禮樂是文也。’問:‘“今之成人〔者〕何必然”云者,專不似聖人話頭。胡氏以為子路之言者恐似當然矣。若以夫子語看了,則是使子路止於小成而已,更非所以進之也,未知如何?’曰:‘此苟是子路語,則夫子必復有所警之者矣。大抵此不過歎世俗之鄙薄,以為雖如此之人,亦難得見也。且以“今”字觀之,則可知如此底人雖不得為古之成人,亦可以為今之成人也。此實深歎衰世之意也,非所以教子路止於此耳。’
‘子問公叔文子’章 格致事。
問:‘聞人之善而遽疑其不然,此以常人之事論之,似有不與人善之嫌矣,如何?’曰:‘公明賈此言,非聖人地位不足以當之,故夫子疑之也。若非夫子之聖,及公明賈過情之言而遽有不信然之色,則是為掩善之心也。’
‘臧武仲以防求為後’章 格致事。
問:‘當時之人或以武仲為不要君,故夫子以為不信耶?’曰:‘當時未必有此言,只是聖人覰破他心術隱微處而誅之也。’
‘晉文公譎而不正’章 格致事。
問:‘桓文俱是伯者,其於正道已是背馳,而今夫子反以“正”字加於桓公,如何?’曰:‘王、伯,譬之則猶陰陽,文公是純陰,桓公是陰中之陽。此“正”字即謂伯中之正也。’又問:‘先言譎而後言正,如何?’曰:‘譬如黑夜淬淬地,月星始有光景矣。先言這譎處,然後其正可見。’
‘桓公殺公子糾’章 格致事。
問:‘聖人未嘗許人以“仁”字,而於管仲獨稱“如其仁!如其仁’,何哉?’曰:‘當時天下之人不復知尊周之義,而王室寖微,諸侯日强,則假仁之人亦何可易得也?夫子此言其亦衰世之意也。’又問:‘子路之言蓋為其不死,而夫子所答只舉其糾合一匡之功,不復卞其當死不當死之義,何也?’曰:‘管仲心術之微處不可得以知之,蓋其不死,若謂之純然無私意,則不可也;若謂之知輔争之為不義而斷義不死云爾,則是亦未可必也。故夫子姑舍其心術之微處,而特於事業上得其仁者之功而稱之也。然不死之義,自然隱約可見於言語之外矣。’
‘管仲非仁者’章 格致事。
問:‘“一匡”之“一”字。’曰:‘蓋謂一番正了之義。栗谷意自如此。’
‘公叔文子之臣’章 格致事。
問:‘同升諸公之事,何以為順理成章之文也?’曰:‘居上位,薦賢才,固是順於理者。而事順於理,則文見於外矣。’又曰:‘“錫民爵位”之語參看,然後其意乃備。’
‘衛靈公無道’章 格致事。
問:‘子言“衛靈公之無道”,此一句語勢似欠渾然。’曰:‘記言者不説他所以無道者為何事,此已渾然矣。何必更就語句上看作不好?’
問:‘不曰“亡”而曰“喪”,如何?’曰:‘此指靈公一身而言,蓋言其禍宜不至亡國也。’
問:‘宗廟當為重,軍旅次之,賓客次之,而夫子所言之序不如此,未知以其人之優劣而先後之耶?’曰:‘仲叔圉非祝鮀、王孫之比,故先言之。其後則亦未知優劣的如何也。’
‘其言之不怍’章 修身事。
‘陳成子弑簡公’章 格致事。
問:‘“弑君之賊”,書曰成子,如何?’曰:‘下段孔子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故記者變其文而言之也。且陳恒以弑君之賊得保首領,至有謚號,故記者特書之以明其罪也。’
‘子路問事君’章 誠意事。
問:范氏注“以不欺為難”之“以”字。’曰:‘此所以直接上“犯”字而言。雖犯之,而犯以不欺為尤難也。若作子路自以為難及夫子,以子路為難之意而看了,則俱非本義。嘗見問義通考無“以”字,而朱子引用之時添一“以”字,其意可見。’
‘君子上達’章 修身事。
問:‘達之為言,自下至上之謂也。此云下達,如何?’曰:‘“達”字本義,譬之發源于此,進進不已,至于千里之遠是也。上達,如百尺竿頭,漸漸進步,到得最高地頭止了;下達,如千仞坑塹,漸漸下脚,到得凹下境界止了。其高下雖不同,而達之則一也。’又曰:‘上達、下達只争毫釐,一進步、一蹉足之間,俄然而上,俄然而下,上處極辛苦,下處便平易。譬如登山難,下阪易。然登山雖難,而及其登也,便四望豁如;下阪雖易,而及其下也,便拔出不得。是其高明汙下若是懸殊,而其分之始只在跬步之間,甚可懼也。學者於天理人慾、同行異情之際,斷然判得,知所去就,然後庶或有進德處矣。’
‘古之學者為己’章 格致事。
問:‘今之人猶古之人,而古何以學為己,今何以學為人也?’曰:‘這雖是氣數漸降、人物漸下之故,然其實則亦由於世遠人亡,政教衰弛,而道學不明,私意横流,不知為己之為何事也。故其所以為學者,不過要見知於人也。’
‘蘧伯玉使人’章 修身事。
問:‘伯玉使者必是有學力之人。’曰:‘似此使者可謂善誦詩矣。’又曰:‘伯玉欲寡其過而未能焉,可見他誠實為己底心矣。’
‘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正心事。
問:‘此“位”字,如“職位”之“位”,而只以君臣上下之間為言否?’曰:‘正義則如此,而推而行之,無處不通。如為人父止於慈、為人子止於孝、兄友、弟恭、夫和、妻柔、悌長、信友之事,無非當其位而不出其思者也。要之,事事皆一理。且以學者言之,學是為己,己即所謂位也。學不出為己,然後方是學。若有一分為人底意思,便是出位。古人躬自厚而薄責於人,亦是“思不出位”之意也。’
‘君子恥其言’章 修身事。
問:‘過者,欲有餘之辭。此欲者,何謂也?’曰:‘蓋言過者,欲其有餘之意也。且“過”字本面不是得中者,故將下“欲”字,以明其與“過中”之“過”有異也。’
‘君子道者三’章 修身事。
問:‘不曰德而曰道,如何?’曰:‘仁智勇固是德,而此有下面“不憂、不懼、不惑”等語,故以人所當行之意而言也。’
問:‘中庸説“君子之道四”,而此則云三,且無“之”字而有“者”字。其義有所不同者,何也?’曰:‘“君子之道四”云者,是説所當行之道也。此謂“君子道者三”,明知仁勇為君子之道,而道與君子為一,有不可須臾離之意也。問:‘“自道,猶云謙辭”,“猶云”之義如何?’曰:‘子貢不曰“是夫子謙辭”,而曰“自道”也,故朱子释之以“猶云謙辭”。“猶云”即“如謂”也。’又曰:‘“自道”二字真所謂“善為説辭”者也。’
‘子貢方人’章
問:‘論語中論人處甚多,如師過,商不及,柴愚,參魯之,不一其段。而此云“我則不暇”,如何?’曰:‘聖人所論,則或隨其偏處而藥之,或説其長處而引之,無非教人,初不是方人底意思。’
‘不患人之不己知’章 修身事。
先生曰:‘患’字甚是着眼處。蓋人之切己者,無過於疾痛憂患。至於人之知不知,於我何哉?而彼以為人之學為心者,輒以借作為疚心之患,頃刻而忘,必欲瘳而後已。然名終不可得,而患亦不能已,長事戚戚而没齒,豈不可哀之甚乎?君子之患則異於是,一理不能格,則患焉;一知不能致,則患焉;一言一行不及聖人,則患焉。患之如何?如古聖人而已。大抵小人之患,終於患而已;君子之患也,終也樂。人欲、天理、利害、得失之分於此,益判然矣。
‘不逆詐’章 正心事。
問:‘逆、詐、億、不信雖不及於以理先覺者,而猶勝於儱侗不識底人矣。’曰:‘這等專是私意。有智慧、機警之人,多有此個病痛,其為害反有甚於儱侗不解事者矣,學者切宜戒之。’
‘微生畝’章 格致事。
問:‘“棲棲”注云“依依”,如何?’曰:‘棲棲謂鳥欲棲一樹,飛來飛去,既不即棲,又不離此也。“依”字以字義言之,从人从衣。衣貼了人身,蓋亦依(違)〔偎〕[1]不去之意也。’
‘驥不稱其力’章 格致事。
‘或曰以德報怨’章 格致事。
‘莫我知也’章 修身事。
問:‘夫子嘗曰人不知而不愠為君子,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凡此皆所以戒人求知者,其旨可謂切矣。而今反自歎其“莫我知也”,此必有以而未得其説。’曰:‘賢輩須向這“我”字上看得公私分别處。大抵衆人之所謂我者,只將自家一身坐在私意窠窟,於我於人藩籬便隔;惟聖人,則一個身只是骨立底天理,滿腔子都是天地生物之仁,故“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道,為往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是其自己當為底事。以此言之,則其云我者,便是無我也。豈以自家血肉之身,便自私自有而謂之我乎?聖人未嘗自知為聖人,故“何有於我”、“我無能焉”之語,屢發於口。而至於自任之重,則又不可得以辭之也。天既生出如此聖人,苟有用之者,則其功化仁澤被於天下,流及萬世者,當如何也?而顧瞻一世,無有知者焉,則其為世道之不幸為如何哉?然則夫子自歎之辭,正為世道而發,若謂之憂一身之私云爾,則是不知聖人者也。’
問:‘不怨天,不尤人。’曰:‘理則一,而氣則二。以其理而言,則大德者必得其位,是乃天道之常也。而惟其風氣漸薄,稟賦不全,如孔子之聖受得一元之氣者,猶於豐厚處未能兼得,故不得如堯舜之達而在上。此蓋皆氣數之變,而非天理之本然也。夫天道無心而化成,故於二氣運行之際,非天有所豐嗇於其間也,特以陰陽往來、參錯不齊之故,而人之稟受者亦隨而厚薄。所謂“物各付物”,豈上天之所得以與耶?當周之季,天地之運氣已衰,孔子之運氣亦從而不亨,此固莫之然而然耳。惟當順正而已,夫何可怨之有?且聖人知天,天亦知聖人。以知天、知於天之聖人,猶於其氣數之間有所不得於天者,則況有形有體,人我既分,而聖人之所為又無甚異於人者,與彼衆人之拘於形氣、各私自己者相與交接,而行有所不得、事有所不合者,即其勢固然也。聖人樂天而知命,求諸己而不求人,身外許多事人與我都不相干了,又初無可尤之端也。然聖人灼見此理,故雖不得於天而不怨天,不合於人而不尤人,但見其在己者俛然孳孳。衆人不知此理,纔有不得便有怨意,纔有不合便有尤意,畢竟至於喪己而莫之悟焉。此吾學之所以必貴窮格也。’
問:‘“不怨天,不尤人”,聖人何以恁地與人?’曰:‘“不怨天,不尤人”,所以説不外求底道理。蓋君子只是赤心為己而已,身外等事皆是外物,其得不得,於我何關。此所以不得於天而不怨天,不得於人而不尤人也。聖人所以以此説與人者,只是欲道理要與人知,更無他般意思。’
問:‘下學上達,何以人不知之而天獨知之耶?’曰:‘聖人之道,非甚高遠,惟知不求於人而(侻)〔俛〕[2]焉,下學自至上達。惟其下學也,故無以甚異於人而人不能知之;惟其上達也,故犂然合理,與天默契,此所以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也。’又問:‘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之妙。’曰:‘以形象言之,則天不可以為人,人不可以為天。然以理言之,則上下貫通,沕然無間。而人未〔嘗〕[3]不為天,天未嘗不為人矣。人人同得此理而每為氣稟物慾之所拘蔽,失其常然之明,故不足以知聖人。然後能知其為聖人,正以一理相通,無有物我之間故也。當時無復有能知聖人之人,而惟彼天即穹然在上底聖人耳。聖人以理默契于天,天亦以理默契于聖人。聖與天合而為一,則是聖人也,亦一在下之天也。聖人既自知天,故亦信天之知我。然天所以知聖人者,非形氣相接,言語相通,只是一理相契,犂然融合而已。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帝謂文王”等語,夫孰聞而孰見哉?天之知聖人,聖人能自知之,其妙有不可得以言語形容者,有如味之不可畫也。’又問:‘當世之人不知夫子之為聖人,而千百代之下無不尊親,此理如何?’曰:‘於此尤可驗氣局而理通也。蓋當世之所以莫知聖人者,以其有形氣之私故也,而不能以公心觀聖人。至於後世之人,非無形氣之私,而曠世之後,無復物我之心,只是一個共公底道理。故其心無所蔽、無智愚,莫不以為聖人。中庸所謂“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者,何故?蓋理者,公也,公則明矣。’聖源。
‘公伯寮愬子路’章 格致事。
問:‘景伯來告於夫子者,只為子路是聖門高弟而將為季氏之所害,故悶其無罪而赴告耶?’曰:‘他知季路之禍與夫子相關,所以來告。觀下文義可見。’又問:‘“吾力猶能肆諸市朝”云者,似是麤底勇。’曰:‘景伯蓋是君子邊人,其欲殺伯寮者,義也。但其言有迹,欠似雍容耳。’
問:‘夫子只以一“命”字答之者,何也?’曰:‘景伯所云,固有惑志。及“吾力猶能”云者,蓋為禍福所動了,故夫子曉之以“有命”也。’
‘賢者避世’章 格致事。
問:‘“賢者避世”,朱子以為伯夷、太公是也。不知若使孔子在乎商辛之世,則處之當如何?’曰:‘聖人雖於天下無不可為之心,而若處無可奈何之時,則恐亦不得不如此。’
‘作者七人’章
問:‘此所謂作而隱去者,是已仕耶?未仕耶?’曰:‘當兼看。’
‘子路宿於石門’章
‘子擊磬於衛’章
問:‘心不二用,而孔子當其擊磬之時又有憂世之心,如何?’曰:‘聖人之心,渾然天理,無一息之間斷。所謂“天地生物之心而滿腔子都是惻隱”者也。當其適衛之時,行道濟世之心專一乎中,故存乎中者發於外也。非如常人以私憂係着而常在於心也,亦不是偶然觸感而發也,豈可以此而為二用乎?’問:‘“鄙哉,硜硜”,亦謂磬聲否?’曰:‘鄙哉,就心上説。硜硜,則指磬聲而言。’又問:‘章句“專確”之意如何?’曰:‘他聞磬聲,而謂其聲也專確,是憂世之心發於聲也。於此亦可見聖人心不他適處。’
問:‘“既而”云者,是何也?’曰:‘他是無心底人,故忽然聞之,知其為有心。而仍復沈吟思了,生出那譏嘲之心也。’
問:‘“果哉”者,是專是責他忘世之非耶?’曰:‘似是歎惜之語,而諷意亦在其中。’
‘子張曰書云高宗’章
問:‘“古之人”云云。其汎言人者,如何?’曰:‘“善繼人之志”文,文法自是一般。此通諸侯而言也。’
‘上好禮’章 治國事。
此‘好禮’之‘好’字,最是着眼處,非心誠好之,不足以語此。如顔子好學一般,是豈汎然知其可好而已者耶?
‘子路問君子’章 治國事。
問:‘君子之道,宜莫過於修己以敬,而子路小之者,何也?’曰:‘修己以敬,雖聖人無以加此。而子路小之者,特以初學工夫亦不外於此故也。子路只知敬之為徹下底工夫,故小之。夫子於此不得已以徹上之事告之也。’
曰:‘不曰治人,而曰安人,何也?’曰:‘此“安”字正出於敬之功用,所以能治安也。與“欽、明、文、思、安安”,堯之德也。而“協和萬邦,黎民〔于變〕[4]時雍”,只是由一個“欽”字出來。曲禮亦曰:“(無)〔毋〕不敬”,“安定辭,安民哉”,此亦説安民由於敬。又“篤恭而天下平”,“平”字亦安之義也。大抵一個敬存乎中,天下許多事業都擁出來。’問:‘堯舜其猶病諸。’曰:‘以道理言之,堯舜之世,宜無一夫一婦之不獲。而然天地之大,猶有所憾,則以聖人不自足之心,烏能無病諸?’
‘原壤夷俟’章
‘闕黨童子將命’章
此章與上章通看最好。幼者懼其不遜焉,長者懼其無述焉,老者尤懼其為賊也。然至於老而不能,則雖欲悔之,已無可及。必須自在幼時求益於己,而不居其位,不與先生並行,以培其敬長之心可也。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孟子‘徐行後長者謂之弟,疾行先長者謂之不悌’。這個雖似淺近,而道理只是一串,此其所以自夫灑掃應對之事而至於格致誠正之功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