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古本别録 並序
大學古本見於小戴記,至宋伊洛諸君子始表章之,謂是前聖遺書,仲尼、曾子所誦而傳之者。仍就其中討論之,次其章句,補其闕誤,而後是書之行天下,家傳而人誦之,與六經並。然孔子稱史之有闕文也,春秋之義,疑以傳疑,信以傳信,聖人之道存。且如前人,恨不讀、不修春秋,以考夫子筆削之旨,則是篇者,非有古文前編,亦何以窺先儒討論序第之意哉!今故第録因舊本如左,以視學者;略又依文句釋,附注一二餘義,以存古昔,述異聞,使覧者得考焉。大學,古者有小學、大學,學宫之名。蓋以人之大小,又以業之鉅細言爾。此言大學,猶言大道、大德,言其道之大、用之宏,非若小道曲藝也。
大學之道,
大學之道,言學之道大也,如學記所謂‘大學之法’是也。大學之道,明其峻德,至於光被四表,格於上下,故謂之大也。學者稽古取人,真知踐實,期至乎聖賢之域,以復其天性者也。學之為言,效也,覺也。
在明明德,
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存乎中者謂之心,發乎性者謂之情,其得於天而光明正大者謂之明德。蓋指人心之靈明洞澈、管乎萬理者而言之。明之者,因其本明之天,而去其氣稟之偏、物欲之蔽也。
在親民,
親,程子曰:‘當作“新”。’民者,自一身以外推之天下也。仁人之心,‘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新者,與之革其舊染,同入於善,使之各明其明德也。孔子所謂‘修己以安百姓’,孟子所謂‘人各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是也。或曰:大人之道,親親而仁民,以中國為一人,以四海為一家,故謂之親。
在止於至善。
止,猶至也,立也。至善者,明德至善之極也。所謂‘仁必如堯,知必如舜,學必如孔子’者是也。止於至善,猶曰‘執厥中’,‘安汝止’,‘建皇極’。此學問之極功,盡性之事,成己成物之道也。
知止
知其當止之道,而必欲至是,立志之謂也。
而后有定,
志有定向而無他歧之惑。
定而后能静,
心有所主而物不能動。
静而后能安,
身與事接而處之從容。
安而后能慮,
本既立矣,臨事而明審之。
慮而后能得。
志立則心静身安,慮精而得其所止,所謂‘惟學遜志’也。此言明德、親民所以止於至善之由,而上言其功,此以其志言。蓋學莫先於立志,孔子所謂志學、志道、好古、好學,皆指是也。其曰‘得’者,造道成德之謂,即下文‘物格’以下之事也。
物有本末,
己與人。
事有終始,
行與志。
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正其本,萬事理。急先務,則道之所由行。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
言‘古’者,見古之聖王有行之者,學者學此而已,應上文大學之義。明明者,盡己之性以盡人之性也。天下者,極天之所覆,所謂‘日月所照,風雨所至’,‘莫不尊親’。
先治其國;
治者,政教兼舉,綱紀不紊。國者,盡封域之所至。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齊者,正倫理,篤恩愛,使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兄兄、弟弟,而家道正。家者,門庭之内,兼親疏上下而言。
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修者,去其偏蔽,使無私累。身者,言行威儀動乎四體者也。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正,察其流,收其放,使復正大光明之體。心者,人之神明,静而具仁義禮智之性,動而有喜怒哀樂之情,孟子所謂‘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者也。
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誠,真實其事,無或虚邪,若所謂毋‘見善而怠、知非而處’。意者,念慮之發,未形于云為者,吉凶之兆,萬事之幾也。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因其知而推極之,孟子所謂‘知皆擴而充之’,程子所謂‘以類推’也。知者,心之知覺辨於事理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人之良知,‘所不慮而知’者,朱子所謂‘人[1]之神明’,所以‘妙衆理而宰萬物’者也。
致知在格物。
朱子曰:格,至也,‘窮至事物之理’也。今按:格,精意感通之謂,從上文‘學’字而來。學問之始、誠敬之力、思辨之功,使物理感通於心,如齋祀之格於神明也,故謂之‘格’。詩之‘昭格’、曰‘奏格’,書之‘格于文祖、于上帝’,易之‘王格有家、有廟’,皆誠敬感通之義也。物者,明德新民之事也,承上文‘物有本末’而言。言‘在’不言‘先’者,物格於彼而知達於此也。孟子云:‘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性者,物格之謂;盡心者,知至之謂,非有二事也。
物格而后知至,
至者,致之而至。物理既感通於心,則心之所知,始隨所致而盡其量。
知至而后意誠,
知之是非者真,則意之好惡實。
意誠而后心正,
意之好惡者實,則心之動静也定。
心正而后身修,
内正則外修。
身修而后家齊,
道存乎己,化行乎物。
家齊而后國治,
近者格,則遠者來。
國治而后天下平。
平,猶均也。使民安其生,獲其願,各有以遂其老老慈幼之心,不惟上之明德及乎天下,而天下之人亦皆明其明德矣,所謂平均也。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自‘古之欲明明德’以下至此,反覆説上文,以應上文三節之義。而上二節綱而目之,此又詳而約之。上言古者,行乎古今也,所以言前聖之所行,後王之所宜法也;此言天子、庶人,達乎上下也,所以言人不可無學,若所謂‘天子不仁,不保四海’,‘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也。言本末而不言終始,言物則事在其中也。非格致誠正,則不能修身矣。能修其身,則可以措之國家天下矣。然必曰身者五事,首只言‘四勿’不言心之義也。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
欲其先正乎己,成己所以成物也。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欲其先理乎家。國者,家之推也。此承上文而反言治亂,見法度之行;言厚薄,見仁愛之施。然必法度之行於己,而後仁愛施於家也,故其言又如此。朱子曰:‘此章詳陳大學之條目’,‘凡有八事,〔而〕於章末獨以修身、齊家二事結〔之〕,亦猶前章“知所先後”之云,而其旨益以深矣’。又曰:‘“所厚者薄”,聖人於此特下此語,正要(學)〔讀者〕有以〔知夫〕(入)〔人〕道之大〔有〕在於此,不可同於仁民愛物之例而一以末視之。此意不可不着眼耳。[2]’
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程子曰:‘“此謂知本”,衍文也。’朱子曰:‘此謂知之至也’,‘此句之上當有闕文’,蓋‘釋格物知至之義。今亡其辭而獨留此一句,乃章末之結語也’。○今按:此二句,伯程子定本因之,伊川以‘此謂知本’四字為衍,而朱子從之,蓋皆有説矣。竊疑此兩句恐為總結上文四節之意,以應前章本末之義。知本,知其末之治也;知至,言其行之達也。蓋知本之所在而先事之,則能明其德而可以新民矣;能知知行之序而不失其施,則能物格知至而終得其所止矣,此所謂知先後近道者也。然必也敦本而舉末,自修身以及於天下,然後可謂知本也。‘知至至之’而‘知終終之’,不徒知其理而又能履其事,然後可謂知之盡也。前言‘近道’,以知而言,謂知之然後可以行也;此言‘知本’,以行而言,謂行之然後可以謂知也。此聖人反本務實、急先務篤行之意,既總結上文而又所以反覆前章‘知所先後’之旨,其言益切而其意備矣。孔子曰:‘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言擇中庸而不能守,則雖曰知之而非所以為知也,語意與此同也。蓋無前章‘近道’之言,則無以知知行之先後;無此章‘知至’之言,則無以知知行之輕重。聖經之言簡而意足如此,恐此為添減不得者,而伯程子之於此豈無見也?
朱子曰:‘右為大學經一章經文[3]。自“則近道矣”以上為前章,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以下為後章。前章略提綱領,後章(略)〔細〕[4]分條目。鉅細相涵,首尾相應,極為詳備。蓋夫子所誦古經之言,而曾子記之。自此以下傳文十章,則曾子之意而門人記之也。’今按:學者所以明性也。大學之書,明性之道也。故其曰‘明明德’,盡己之性也;‘新民’,盡人之性也;‘止至善’,成己成物之極也。知止者,知有是理而必欲至乎是也;能得者,終能止乎是也。至於本末始終,則欲其知先後緩急之序也。‘古之欲明明德’以下,所以條成己成物之事也,而知止之道在是;‘物格’以下,所以序能得之事也,而明德親民之道備矣;‘自天子’以下,又以申本末先後之義也,而天下治亂之故、人倫厚薄之分又可見矣。至此則可謂成己成物而盡其性矣,又可謂知性知天而盡其心矣,故曰:‘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此大學之旨也。‘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又稱成覸、顔淵、公明儀之言,曰‘舜何人哉’、‘文王我師也’。性善者,明德也;堯舜者,古之明明德於天下者也。‘文王我師’,知止之謂也,其理蓋受諸此。帝典所謂‘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平章百姓’,‘協和萬邦’者,實此篇之弁冕也。其所謂‘克明峻德’者,又以見知止及立心,大學命名之義焉。信乎前聖心法,百王之大訓也。又按:此章立言,前後相應,有不可易者。先儒乃就此增減,又有以‘知止’二節為‘格致’之傳者,蓋不察經文立言之體耳。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
誠其意者,誠身之始事也。自欺者,知善之當為,惡之當去,而此心之發有不能充其所知者,此自誣其本心之天也,故曰‘自欺’。毋者,省察禁止之辭,猶顔子‘四勿’之勿,所以存天理、遏人欲之機也。
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
謙字當从心作‘慊’,音謙,其義則快也,足也。孟子所謂‘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之慊。心之發有善惡,惡者如惡臭然,必快去之乃已;善者如好色然,必求以身近之,然後此心之發純善無惡,始快足而無愧怍餒乏,所謂自慊也。此誠之之事,存遏之方也。易所謂‘閑邪存誠’,其意蓋如此。
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獨者,良知所發,善惡自昭,有不待思慮而知其好惡者,人之所不見而己所獨知之地也,即意之處善惡之攸分也。慎云者,恐其好善惡惡之心或失之於幽獨得肆之中,自陷於欺心欺天之域,故必反省默察,自致其競業克復之功也。此路既正,然後進修之功方有所施,而君子小人之實決於是矣。易所謂‘復以自知’,語所謂‘學’者是也。中庸論修道之事而亦以慎獨為先,蓋君子存誠立心之道莫切於此。然中庸以顯微之功言,此以為己之事言。
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謂之小人,其心私,其慮短也。知其善而為之不果,知其不善而不能不為。既見君子,而後始欲掩其實而著其僞,此所為小人也。上言君子以勉之,此極言小人之情狀而戒之。蓋小人非不知善之為美,惡之可惡,而有不能實其心之所發,此所謂自欺也。因循至此,則不特自欺,而又以欺人矣。
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
小人之心,未嘗不欲掩人之所不見也,故言此以警之,以見幽獨之地,幾微之際,不可不加敬也。必著‘曾子’者,見此篇傳授之出於曾子,又以曾子以篤實之資,實從事於斯而真知是理也。
富潤屋,德潤身,心廣體胖,故君子必誠其意。
此言誠意之效,睟面盎背,有不可掩者,所謂君子之道‘始於不可見,終於不可及’也。三言‘必’者,所以致丁寧之意。言心言體,見誠意為正心修身之本,中庸‘内省不疚’,孟子所謂‘浩然之氣’,亦此意也。然非學問之力,恂慄之交修,又何以發其好惡真切之心,而致之篤實光輝之域哉!下文淇澳之篇,蓋發此義,經文所謂欲誠其意在先格致者是也。
詩云:‘瞻彼淇澳,緑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諼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諼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上文既論誠意之旨,復引詩而咏嘆之,並及格致誠正修齊治平之事,以廣‘德潤身’之義。如切如磋者,學問之功也;如琢如磨者,克復之事也。瑟僩者,寅畏之體;赫喧者,忠信之符。恂慄者,誠敬也;威儀者,德容也。此學問知行、内外本末之道,君子斐然之實,皆所謂‘修身’以上之事也。盛德至善,明明德之至也。言民之不能忘,則及乎天下國家矣。然非篤誠潤身之君子,其何能與於斯!此傳所謂‘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事)〔明〕[5];無昏昏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者是也。
詩云:‘於戲,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
言没世不忘,以見至誠悠久之效,與民俱新之意。中庸言為己慎獨之功,極於‘篤恭而天下平’,其意亦猶是矣。君子小人,以位言之。章内外此言君子者凡七反復之,其意切矣。蓋君子小人之分,決於心之誠僞而已矣。
右‘所謂誠其意’以下為大學傳文,蓋孔門弟子以平日所聞於夫子者而論釋經文者,有抑揚反復之意焉。不言格致而先釋誠意者,見誠意在學者為立心之初,為己為人之别,君子小人之所由分也;又不言‘欲正其心,先誠其意’者,見誠意不特為正心之始,修齊治平之道莫不本乎是也。況能因其良知而反己求仁,則格致之道又不外是也。此傳者釋經微顯闡幽,反己務實之意。而淇澳之詩,又以見學問之道交修並進也。中庸論修道之事,而慎獨為要;論天命之性,而為己為先,亦是意也。周子曰:‘誠無為,幾善惡。’朱子曰:‘幾有善惡之分。於此之時,(常)宜〔當〕窮察識得是非。其初乃毫忽之微,至其窮察之久,漸見充越之大,天然有個道理開裂在(這)〔那〕裏。此幾微之決,善惡之分也。若於此分明,則物格而知至,知至而意誠,意誠而心正,(心正而身修)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治天下平。如激湍水,自已不(住)〔得〕;如田單火牛,自止不(得)〔住〕。[6]’此正傳者首言誠意之旨也。抑仲尼既以明善居誠身之先,子思復以尊德性為道問學之本,此又大學經傳之意也。程子曰:大學不釋格物致知,‘可以意得,不可以言傳也’。朱子曰:‘此篇之旨,其綱領有三,其條目有八,而格物致知最為先務。今乃獨遺其本傳之文,不知其所以發明此旨者果為何説,甚可惜也。然而尚賴程氏之言,有可以補其亡者。如曰:“學莫先於正心誠意,然欲正心誠意必先致知,而欲致知又在格物致盡也。格,至也。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窮而至之,所謂格物者也。”又曰:“格物非欲盡窮天下之物,但於一事上窮盡,其他可以類推。”至於論其用力之本,則曰:“學道以知為先,致知以敬為本。”又曰:“格物窮理,但立誠意以格之。”又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又曰:“致知在乎所養,養知莫過於寡欲。”論其所以為敬之方,則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又曰:“但莊整齊肅,則心便一。一則自無非辟之干,存之久而天理明矣。”此皆切至之言,深得聖經之旨。傳文雖亡,然於此可以得其梗概矣。’[7]今按:格致之傳,程子以為古人存而不論,朱子以為本有而今亡。二者之辨固有未易言者,而至其用力之方,則二夫子之言蓋無異論也。蓋學問之道莫先於致知,致知之道又在於居敬而存誠。端莊齊一,使志氣清明而義理昭著,敬之事也;審問精思,使專心致志而物理感通,誠之力也。此大學造端凝始之道,而格之一言實具是理。今輒依詩、書、大易之詁訓,以明格字之義,而又特載程朱二子之説如右,庶幾有發於聖賢論學之大旨云。
康誥曰:‘克明德。’
康誥周書武王之誥康叔,言文王之事者也。克,有勝私自算之意。
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
太甲商書伊尹之訓太甲,言成湯之事者也。明命者,天之降衷乎民,而民之所得以為心者,即所謂明德也。顧諟,鄭氏以為‘常目在之’,見‘參前倚衡’之意。此易所謂‘成性存存’,書所謂‘昧爽丕顯’者也。
帝典曰:‘克明峻德。’
帝典虞書載帝堯之事者也。峻,大也,以德之全體大用而言。
皆自明也。
承上文前王盛德之言而言三代之事,以應經文首句之意,即所謂‘古之明明德’者也,言此所以示學者之準的也。先王自修之功,備見於此三言者,克明,自治之始也;顧諟,緝熙之事也;峻德,成功之極也。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新者,振作克復之謂。苟日新者,孔子所謂‘(果)〔真〕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者也。日日新者,功之無間斷也。又日新者,慎終如始也。將言新民而首言自新者,見自明之外無他道也,所以明務本之意。抑明德自新,皆務本之事也。然顧諟者,存心養性之道也;日新者,遷善改過之功也,二義互發而相備也。
康誥曰:‘作新民。’
作者,振作鼓舞之謂;新民者,應上之化而興起於善者。己德既明,民固自新,而又必振作之,期止於至善也。若所謂‘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德之’也。
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
自新新民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表。
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
極,至善也。上言新民之本,中言新民之事,末言新民之效。此又總結之,蓋兼釋至善之義,以見明德新民之外,非别有至善之義也。下文釋‘事有終始’以及‘本末’。
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言物當有止之處,以見人心有至善之理,歸嚮之方。詩所謂‘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者是也。引詩而不釋,又見天命之理有不容者。或曰有闕文焉。
詩云:‘緡蠻黄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不如鳥乎?’
此言有止之事,見不可不懋立其志,以致其道。孟子所謂‘人不可以無恥’者是也。
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穆穆者,和敬之容。緝熙者,存誠之驗。敬者,欽畏之心也。所以能知其所止而得所止者。湯之‘昭假遲遲、聖敬日躋’,文王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皆此道也。上文言顧諟而不言所以顧諟,言日新而不言所以日新,至此始發敬之一言。蓋敬者,君子所以畏天存心,操身浴德,修己安人,以至於至善之要道也。朱子言大學之功終始以敬為言,其理在此。君仁、臣敬、子孝、父慈、交信,則中庸所謂‘天下之逹道(有)五’。不言夫婦兄弟者,見夫婦為人倫之本,兄弟為孝敬之推也。言委而本見,言體而推舉。不然,太姒關雎之化,二號勳盟之友,豈不在所略也?此皆至善之目,古之明明德於天下者之事,人所當止之地也。‘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而繼之以成覸、顔淵、公明儀之言,正此章之意也。○以上三段言知止能得之事,以申‘事有終始’之義,而至善之所在,與所以止之之道,皆可得而見矣。
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此更言不威而人威於斧鉞之意,以申‘物有本末’之義,而意益深矣。○此一節歷陳堯舜文武之事,而終之以夫子之言,蓋以總結上文之意也。亦猶中庸言大舜、文、武、周公之事,而繼之以夫子之論政也。
右一節,傳者釋經文明德、新民、至善之事,以及終始、本末之義者也。以經文之序,則傳宜在誠意之前,而置之於此者,以誠意之功在學者為最先下手之地,而堯舜文武之道為學者嚮望歸宿之表準也。乃前章之誠,此章之敬,則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中庸所謂隱之見、微之顯、戒慎恐懼乎不動不言是已。或總之以綱,或首之以目,又經傳巨細之相涵也。言明德、新民而不釋至善者,非他,明善新民之極也。分言終始而合言本末者,有志而後事成,本立則道生也。其釋終始後言本末者,以學莫先於立志也,道要歸於知本也。此皆傳者之微意,釋經之精義,程子所謂‘可以意得,而不可以言傳’者也。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
身者從‘知本’説來,心字從‘明德’説來,皆承上文而言之也。身者家國之本,心又身之本。明德者,心之本體也。意者心之發,心則兼動静而言也。
身有所忿懥,
程子曰:‘身’當作‘心’。
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
有,謂先事而迎,後事而留也。此言不存養之病,欲其保虚静之體於未發之前也。未發而全其體,則發而中節矣,所謂正也。或曰:四者皆心之病而不得其正者也,故有則不可。
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
心不在,不能主宰於臨事之際。此言不省察之病,欲其存明覺而為檢身之本。
此謂修身在正其心。
心,心也;視聽,身也。心不存,則視聽言動皆失其道矣。
按:傳所以釋經也,有言不言、詳與略之異焉。傳之不言格致,蓋以不言示意,其意微矣。釋誠意意最切,論最大。其於明德、新民、終始、本末,則申申其言之也,甚覈而明。自此至修身,則略略説取未盡之意,齊治之於治道則詳矣。曰正心,修身之本,何以不説用力之方也?誠敬之義發之誠意,而申諸淇澳、文王之篇,非有二道也。何謂正心?静則鑑空水静,動則衡平矩運而已。去其累於是者,而本體澄然矣。程子曰:‘心不可有一事。’傳之言簡,亦所以示意也。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
此言身與物接而偏辟之蔽。
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
溺愛貪得之累,皆以偏之為蔽。
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
上章正説以結之,欲其清源;此章反説以結之,欲其反己。
按:中庸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則威儀言動,皆所以修身也。此獨言偏之為害,何也?自格致誠正以至於修身,則其求仁克己於視聽言動之間者素矣,至是而恐愛惡哀敬之或有累於(按)〔接〕[8]物之際焉,此傳者之所以言此而不言彼者也。不然,正威儀,謹言行,固修身之事,誠正之(之)〔工〕[9]所以相成,傳者之意豈略之於是也?學者從事於斯道者,又不可不知此意。又曰:‘聽訟’以上,申三綱四目、本末先後之義;‘修身’以下,申修齊治平、治亂厚薄之義。然經之言不欲於所厚者薄,傳之意又恐於所厚者偏,聖賢之隨事而立戒也。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
於誠意再言必字,此又言必字,知成己成物之道有在於是也。
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
此言治國之道本於先成乎家。
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未有學養子而後嫁者也。
此言愛民之心當如愛子。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
仁者篤恩愛,讓者正倫理,機者動發於静。‘其機如此’,言德之動物若機械之發,不能自已也。此言不言之化。
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此言正己而後治人,化則無所事治矣,治則禮樂刑政具矣。夫子所謂‘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法)’也。
故治國在齊其家。
申言之以結上文,而下文又引詩以詠嘆之,以盡其意。猶‘誠意’章之既言誠意,又引淇澳、烈文之詩也。蓋此章語意,正與‘誠意’章同。
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
夭夭,少好貌,興始歸之季女也。之子之宜其家人,見化行乎婦人也。季女而宜家,其化深矣。上言孝弟,見孝弟為百行之本;此言宜家,見夫婦為人倫之始。猶上章既首言誠意,而更言學問切磋之功也。
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
夫婦正而後兄弟和,兄弟和而後父子親,父子親而後義生禮作,而萬物安矣。天下求易和者,婦人;人情每易失者,兄弟。易家人‘利女貞’,語‘友于兄弟,施於有政’,亦此意也。
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為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
上既言家人兄弟,而此又本諸身而言之,復極四方而言之,所謂‘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者。蓋身不行道,道不行於妻子也。有家而既格,勿恤而天下治也。
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引詩而反復之,又結之如此,以致丁寧之意。
按:齊治之道有四,曰本,曰推,曰化,曰治。此章之言備矣。大學之傳,莫切於‘誠意’,莫備於‘齊家’。蓋誠意為自修之首,齊家為治平之本也。觀其言之鄭重諄悉,可以得傳者之意矣。況其言之有序,正與傳誠意同也?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故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民皆有孝弟之心,所謂明德也。上行之,則下應之,所謂‘敬其父則子悦,敬其兄則弟悦’也。君子知其同有是心,以心為度,平施於物,使之各得其願,此謂明明德於天下者也。謂之平者,平均齊一,無一物不得其所也。
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此之謂絜矩之道。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謂‘忠恕違道不遠’也。傳曰‘千人萬人之心,一人之心’是也。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上言推我之好惡而度民之好惡,此言以民之好惡而為我之好惡,所謂‘王無心,以民心為心’者也。
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
慎者,審擇好惡之所在。辟,言好惡私於一己也。
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衆則得國,失衆則失國。
儀,可以為法也;監,可以為戒也。配帝,可法也;喪師,可戒也。得衆,得民心也;失衆,失民心也。其機在好惡之公私而已。
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
德者,為民父母之心也。人君視民如子,則民視君如父母矣,所謂‘有德此有人’也。用,猶事。倉廩實,衣食足,然後在上者可以推老老長長之化,在下者得以遂其興孝興弟之心,所謂事也。
德者,本也;財者,末也。
言先修其本而末則從之。蓋德者,與民同好惡之心也。人君莫不有與民同好惡之心,而不能無與民(事)〔争〕[10]利之私。為民者非不有愛親事長之心,而每以力盡財窮衣食不給,不能遂其仰事俯育之願。故此言財德本末之説,深以道人君者與衆同欲之心,而啓百姓為善之路也。
外本内末,争民施奪。
上有重利輕義之心,則民必有劫奪鬥亂之事。蓋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而財其尤甚者也。
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
財散不專而病民也。民聚者,德意下流而人心之歸向也。
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出乎爾者反乎爾’,言之不能不悖入,猶貨之〔不能〕[11]不悖出,必然之理也。‘國有不仁之人,家有不義之財,則傷’,同此理也。○此以上言絜矩之道必先無與民争利。
康誥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
善,謂有德之人也,所謂‘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也,申上文得衆失衆之意。
楚書曰:‘楚國無以為寶,惟善以為寶。’
善,善人也。
舅犯曰:‘亡人無以為寶,仁親以為寶。’
舅犯晉文公舅狐偃翟人也。仁,愛也。尊賢親親,異道而相須。○此二節言所寶在此而不在彼,以起下文之義。
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
言無争能妒害之意。
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
言心中真好之,言不能盡其意也。自其口出,發其善而揚之也。
寔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
尚亦,庶幾想望之意。
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通,
違之,不順其事也;不通,不與並立於朝也。
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
上陳文武之言,此引秦楚之書,見君子取善無方,亦惟曰是道也。推諸四海而準,欲民安財足,用賢急矣。欲用賢,惟親容德、去憸人而後可。
唯仁人放流之,迸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為能愛人,能惡人。
‘不與同中國’,非其不相容,唯其愛人之甚,防患之密,懼其與我相近而或與之同流也,人之與處而或受其患害也,故曰‘佞人危’,雖欲勿聽,以其有時而信之也。其曰‘仁人’者,言愛惡之無私心。德之流行,君子唯其用心之仁,故立法之嚴如此。
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也。
先,去聲。先,謂使之居前,與之俱進退,彼不居前則身不進也。命,鄭氏云‘當作慢’,程子曰‘當作怠’,皆曠忽之,猶言‘貢士不適’,‘謂之不敬’,既為侮賢,又非敬上也。
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遠,過也。
遠,去聲,謂使之遠其身,非徒遠其身,亦使之遠諸人也。過,罪之大者,蓋言誤事之深也,周禮‘誅以馭其過’。見不善而不能遠之,若姑息之失,意亦近厚耳,然以其能妨賢而病國也,故謂之過。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
此重言愛惡之不能公,遂至於拂人之性而殃及其身,以見遠君子、近小人之害,而言慢與過之甚不可也。與上文仁之能愛惡者正相反,其意切矣。○此以上言用人為理財之本,亦惟與民同好惡而已。
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忠信者,愛民好賢,絜矩之本也;驕泰者,慢賢違衆,喪之由也。上言國之得失,以得衆與失衆;次言命之得失,以用善與不善;此言道之得失,以忠信與驕泰也。傳者於天下得失之理,至此而無以加矣。此以下,則因上文所已言者而反復其餘意而已。
生財有大道:生之者衆,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此承上文本末之言而申言之,言生財之道在厚其本而節其流耳,不必外本内末而後財可聚也。
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
此承上文財聚民散而申言之,不特民之聚散,而身之存亡在此耳。‘以財發身’,言與民同利,羣生豐殖,而百姓歸之;‘以身發財’,若紂盈鉅橋之粟,實鹿臺之財,而自焚於宣室。
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此承上文悖出之言,而言好仁好義而其事有終,不徒無悖出之患也。此上三段承用人之義而言保民之道,蓋又與漢蕭何所謂‘養其民以致賢人’同意。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此之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
此言義理之取舍。蓋承上文善不善、得失之意,而本之心術之初,言為人上者循義而行,自無不利。苟以利為心,則失所以為民父母之道,而害亦隨之矣。故云‘不以利為利’,‘仁義而已’。必以得失利害言之者,此聖賢之所以竭兩端而開其蔽者也。
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為善之,
猶言彼雖悦之。
小人之使為國家,災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
此又承上文而言用小人之害。小人,無遠慮而務私己者也。傳曰:‘君[12]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若或專之,其害多矣。小人者,導其君以專利自殖。上之人固悦其奉己而取便近圖,然不思小人惟知損人利己以逢上之欲,而卒至天怒民怨,國不為國,而無以善其後,亦何利之有哉。此吕晦叔所謂‘賞其納忠,嘉其任怨,而不知其大不忠、大不利’者也。故曰:彼為善之災害之至,亦無如何。小人之可畏也如此。晦叔之言正傳者之意,亦可見得失之算、福禍之數、聖哲同心、古今一理耳。
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
上文言與民同利之義,此又言專利病國之害,而更以義利之説終之,所以開示後人之意,至深切矣。孟子義利之辨,蓋本乎此。○此篇言義言利,所以明得失之端也。孟子言義不言利,所以拔本塞源防其流。董子更言‘仁人者,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則又以造端凝始正其本也,言愈切而意益嚴矣。
右‘治平’之傳,反復紆徐,委曲深遠,若不可涯涘者。朱子所謂‘間見層出’,‘有言外之意’者,是也。然就求其大意,則蓋以明明德於天下為主,而欲明明德於天下,必也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而與民同好惡,然後老老慈幼之心可以及於天下矣。然欲此心之行,又必無與民争利,使民有仰事俯育之樂,然後可以遂其秉彝好德之心矣。欲民之有恒産而有恒心,又必得天下之善人而任之,謹媢疾之小人而遠之。然用賢有道,必在上者有忠信之德,無驕泰之心;又必務本節用,使財用足而民力裕,崇仁務義,而使德澤流而上下親,致尚義輕利之辯,存小人喪國之戒,然後心公思永,庶明勵翼,而天下平矣。此傳者之意也。
又按:經文‘格物’以下凡八條,而傳之所釋者僅五條。蓋傳之無傳者,非徒格物致知也,平天下之事亦在不言也。是則大學首尾皆無傳,古今説者獨以‘格致’傳為缺逸,豈未之詳也?曰:此章之言治道,悉矣,豈平天下者猶有餘論乎?曰:仲尼言治天下國家有九經,其曰送往迎來、治亂持危、興滅繼絶、朝聘以時者,正有天下、懷諸侯之事也。況禮之建萬邦、正六官、分宅里、立井牧,詩之時巡狩、‘敷天之下’,書之詰戎兵、‘陟禹之迹’,皆帝王立政之大節也。此無及焉,固不可謂平天下之道舉在是也。仲尼論道千乘之國,而論其意,未及為政;皋陶陳帝王之謨,而言其邇,不言其遠,傳者之意固如是也。抑其不言之者,非以是而為務也,言有是心然後方可及是政也。程子曰:‘有關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此又傳者言外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