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_209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鬼神之為德。
鬼神便是德，則即當曰‘鬼神其盛矣乎’，何必加‘之為德’三字乎？蓋鬼神是就氣上指其實理，德亦只是實理，然將德字對鬼神言，則‘鬼神’字實，德字虚，‘鬼神’字猶體段，德字猶其性情功效也，則豈可曰鬼神便是德乎？章句‘鬼神’字、‘為德’字訓解既殊，則今不可曰‘鬼神，猶言性情功效也’，亦不可曰‘為德者，陰之靈、陽之靈也’。如是看，則名義其不較然乎？但或者以鬼神做氣看，則不成説。上寒洲先生。
鬼神之為德，盛見曾以‘鬼神之為鬼神’看，始聞之，意似圓轉，然細思之，似欲高而反迂晦，欲細而反欠闕。章句所謂‘性情功效’已詳盡無餘，只當據此為案，以求見其實相而已，不當更求新奇，欲以務多於前人也。蓋鬼神是兼氣言，德是主理言，為字則是中間接一接，優優不迫地弄得來，無力而有力、無味而有味者也。今若曰‘鬼神之為鬼神’，則此德字亦歸於兼指氣之科，而不足以為下文誠字之張本，為字便豎起，着大段氣力，而旋覺浮躁緊促，語短而旨淺矣。章句不單釋德字，而並舉‘為德’字以釋之，其意自可見。‘體物而不可遺’，性情也；‘如在上、如在左右’，功效也，而這皆莫非此理之實然者也，故終之曰誠之不可揜如是。蓋首尾節德字誠字相為呼應，而中間兩節是德字之鋪敍處也。審如是矣，則於此豈可以更采别訓耶？此與‘中庸之為德’正一例語法也。而或者以中庸之德為主理之德，鬼神之德為主氣之德，未知何所據也。答許後山。
鬼神之為德，凡他言德，皆指心性之實理，至於此章則倘無氣意思否？
鬼神之為德，其文與‘中庸之為德’相似，鬼神便是德也。德字之屬氣看，從古經訓中寧有一處可證者乎？答金禹若。
‘鬼神’章繼‘父母順矣’之下，抑謂盡乎事親之道，則事鬼神之誠亦不外乎此，故耶？
如此看亦得。答鄭武京。
鬼神本是氣也，而曰‘為德’，則鬼神便是德而為實理也。繫辭云‘神無方’、‘陰陽不測之謂神’，説卦云‘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此皆以實理言，而合鬼字言實理處，未之有也。
以妙用意看，則鬼只是神之屈底，此正如以‘鳶飛、魚躍’為道之費隱。答安子玉。
鬼神之為德，以章句、或問觀之，鬼神與德不可分為兩物。答吕子約書曰：‘鬼神只是氣之屈伸，其德則天命之實理。’此恐與章句、或問不同。
以迹言，則祇是氣之屈伸，而其屈其伸乃天命之實理然也。子思之曰‘鬼神之為德’，直以鬼神為德也；朱子之答吕書，且從鬼神本色上説入去，微有曲折。答河汝海。
鬼神之説，以言其陰陽屈伸之迹，則鬼神是氣；以言其德誠微顯之實，則鬼神是理。中庸之義既主於德誠微顯之實，則鬼神亦只是實理。然其為本色則畢竟是形而下者，故朱子曰‘今且只就形而下（處）〔者〕^[1]説來’。是以經文之‘體物如在’，皆即氣而推理；章句之陰陽屈伸，並帶氣而説理。而退陶之意亦如是。愚所謂兼理氣者，職由是也。蓋非以鬼神專謂之形而下，所謂就氣上指其理者，約而盡矣。雖然，若謂之曰‘鬼神之為鬼神’，則不可。夫天固理也，性固理也，而今以‘天命之謂性’，若謂之曰‘理命之謂理’，或謂之曰‘天命之謂天’，其可乎否？答許後山。
鬼神，子思之意以氣而明理，非把氣作理也。氣有迹而理無形，無形者無所見，而所可見則有形處也。章内‘德、誠’字固不可雜氣言，而不可以鬼神為理也。云云。
子思分明云‘鬼神之為德’，與‘中庸之為德’語勢無異。尊見既以德字為不可（離）〔雜〕氣，而以鬼神專做氣看，然則子思之言如云‘氣之為理也’，此果成説乎？子思之以為德者，而朱李兩先生之以為實理者，吾何敢遷就於其間耶。雖以氣之實然者言之，如天之風雷動息、雲霞起滅，人之一視一瞬、一呼一吸、一語一默，皆鬼神之常而可見可聞者，則子思何由云‘視之而（不）〔弗〕見，聽之而（不）〔弗〕聞’也？氣固有實然者，而亦每有邪僞者，則章句何不曰‘陰陽合散，固有實者’，而今謂之‘無非實’，何也？氣無非實，則其野燐林魅之邪僞者，果於何處得來也？良能之認以氣，又是極無憚説話，此有所考於程朱之訓耶？鬼神本色之是氣，吾亦屢言而不一言矣，章句之多從氣上説，亦以此也。須知於本色上實有個不可見聞之鬼神，如何？答洪巨源。
鬼神本色之是氣，孰不知之。但此書本為明道，果如盛諭，故借此以明理之微顯，如借鳶魚以明理之昭著耳，是以不止曰鬼神，而曰鬼神之為德，直以鬼神為實然之德，而結之以‘誠之不可揜’也，則此等處不容以本色之氣論鬼神也。然而道之費者，實未嘗離乎氣，故章句引‘功用、造化’之説，以明鬼神之本色；而繼引‘二氣之良能’，以明其妙用之在理；又曰‘陰之靈、陽之靈’，以見所謂‘二氣之良能’者乃此靈也。以靈為理，非鋾之倡為也。周子曰：‘厥彰厥微，匪靈弗瑩。’朱子釋之曰：‘陽明陰晦，非〔人心〕^[2]太極之至靈，孰能明之。’太極之在陰在陽而不可測者，非‘陰之靈、陽之靈’耶？答金而晦。
鬼神説，鄙見本不足為評，乃惠以旨論，開曉備至，敢不三復致思。竊嘗以為鬼神本色固是形而下者，而中庸本意只為明此理之隱而費者設焉，初非欲為氣分疏也。是以不直曰鬼神之德，而必曰鬼神之為德，是則以鬼神做德説；其下繼之曰‘視之而（不）〔弗〕見，聽之而（不）〔弗〕聞’，分明是直就理上説。若以氣而言，則太虚空裏忽然雲消霧滚、風雷動盪，視可見而聽可聞也；伯有之為厲，魖魅之啾泣，亦或有可見可聞底時節，亦或有不誠底物事。反復推繹，疑莫若據理豎看之為不倍於子思本旨也。陰陽之能往能來，便是理之妙用也，此所謂‘二氣之良能’也，所謂‘陰陽合散，無非實者’也。幸更思之，如何？且以德字之專言理，而繼之以誠字為疊牀説，則愚昧竊惑焉。德言其性情功效，誠言其真實無妄，此德之真實便是誠，故曰誠之不可揜如是夫。若其德是一物，而誠又是一物，則豈當曰‘誠如是’云耶？中庸一篇，如‘知、仁、勇、性、道’等名目既提起於先，而繼以誠字於一章之内者往往焉，指可僂也，則此皆當以疊牀疑之耶？惟更惠的教。答金達叟。
中庸‘鬼神’所以明道之費隱、誠之微顯者，則子思本意只為此理之實體妙用者云云。而但鬼神本色畢竟是二氣之合散，故章句多提出本色，以見形而上者之初不離於形而下者而已，非便以二氣之迹當了費隱之道、微顯之誠也。鄙見如此，未審明者更謂何如？答許英七。
中庸‘鬼神’主理言。
此最難看。朱先生於此亦有主理言時，有主氣言時。蓋鬼神本色是氣，據本色為言固無不可。第念中庸一書為明理設，非為氣地也；書之第二支為道之費隱設，非為氣之幽明發也。是以如鳶魚之顯然有形者，其飛其躍猶且主理看，況乎鬼神之不可見聞者，寧不可以主理言乎？曰為德，曰誠之不可揜，分明是就理上説。朱先生且以‘中庸之為德’證之，則其作形而下者，以本色言也；作形而上者，以本文正意言也。言各有當，恐不必執此而疑彼，只當與鳶魚作一例看，未審無大悖否？答崔純夫。
鬼神本色之是形而下，鍾固已言之矣。但中庸本旨似是借彼以明理，故曰德、曰誠，言雖殊而理則一也。來諭卻以德與誠一串就氣上看，未審是或有據於往訓否？或問‘鬼神之德’，朱子曰：‘此言鬼神實然之理。’又曰：‘“微之顯，誠之不可揜”，皆實理也。’又曰：‘誠是實然之理，鬼神亦只是實理。’又曰：‘鬼神之為德者，誠也。德只是就鬼神言，其情狀皆是實理而已。’又以‘性情功效’謂與‘情狀’字一般，上段以情狀為皆是實理。又以‘二氣之良能’謂理之自然，不待安排。輔慶源嘗以‘誠者自成’為鬼神‘體物〔而〕不可遺’，而朱子亦許之。‘誠者自成’，不可謂就氣上入。凡如此類，指不勝僂而明者，乃一切不管，有此云云。鍾之愚亦安得不瞿然卻顧，而尚遲於承受哉！侯氏之見斥於朱門者，以鬼神為形下，以德為形上故也。是以朱子曰：‘如“中庸之為德”，不成説中庸為形而下〔者〕，中庸之德為形而上〔者〕。’此則尤豈不較然乎？陰陽屈伸固是形下，而皆云‘實理’者，此程子所謂‘器亦道’之義也。所主而言者在理，則凡天地間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矧伊鬼神之不可見聞，為良能之自然者乎？且道主氣而論，鬼神則容或有野燐之照、林魅之嘯，可見而可聞；邪魔之依附巫媪，遊魂之憑托淫祠，往往有虚僞而不誠者，皆不足以為物之體。惟其主理而言，故初無形聲可見聞而實體於萬物，正可以證此道之費隱也。同上。
鬼神固是形而下，而言‘鬼神之為德’，則亦自是實理之屈伸往來，故侯氏之以‘鬼神’與‘為德’分形而上下者，為失子思立言之旨，而見斥於朱子者也。朱子既以‘中庸之為德’證之，則中庸之為德果亦是形而下者耶？曰德、曰誠均是氣，體物、如在均是氣，則所謂費隱者即氣而已耶，抑理隱而氣費耶？退陶所答李文成云云，實本於朱子所謂‘今且只就形而下者説來’之訓，而謂‘即此形下之鬼神，便見得屈伸之為實理微顯，非特其屈伸之粗迹而已也’。是以退陶之言曰：‘以是為德，即其理也，其誠也。’是則退陶亦以德與誠同謂之理也。其謂‘記者之失旨’者，乃其所謂‘其德則天命之實理’者也。蓋曰‘鬼神之為德’，則鬼神便為德；而若曰其德，則其者鬼神也，德者鬼神之德也。分鬼神與德判作二物，有如侯氏之説，故斷之以‘記者之失旨’者，此也。今來諭引退陶説，而‘以是為德’之下更不提‘即其理也，其誠也’七個字，便一切遮蓋之，曰：‘曰德曰誠，豈可謂之理也。’無乃明者之或未及照管而然歟？苟主理而看，則凡天地間化育流行，上下昭著，莫非此理之用，所謂道之費者，然也；水流不息、物生無窮之‘與道為體’者，亦然也。程子所謂‘器亦道，道亦器’者，亦此意也，豈真把氣作理，認器為道而然哉！此處儘難看，敢不更加涵泳，以求終合於盛意之正乎。同上。
十六章論鬼神之實理，反言‘二氣、一氣’、‘其氣發揚’，莫不和氣説焉，則鬼神是兼理氣底物耶？且不曰‘實理’，而曰‘實者’，何也？
此章主意在‘誠之不可揜’，則‘鬼神之為德’固當以實理看，而特其實理之體物不遺、洋洋充滿之實，不於迹上看則無以見其然，故章句屢言氣以明之。氣固鬼神之本色也，實理之微顯而氣亦實，故不專曰實理而曰實者，以見氣之實亦在所該。答李孔遇。
中庸‘鬼神’以理而言，故直曰為德。德者，即其實理之無不遍體，而物莫不得此而為之始終幽顯也。‘盛’只是充滿周遍之贊辭，非以盛字狀實字意也。鬼神，以形則不可謂有，以理則不可謂無，是以曰‘視（不）〔弗〕見、聽（不）〔弗〕聞’而‘不可遺’，曰‘如在上、如在左右’而‘不可度’也。鏡與物是二物也，誠與鬼神是一理也，恐不可相況。此章‘鬼神’即張子所謂‘二氣之良能’，以天地之公共底言，不必以人之心當之。所謂‘體物’者，謂此理之為骨幹於萬物也。答權聖吉。
天地之大用，陰陽而已。程子以鬼神當之，然則鬼神即陰陽歟？
陰陽者，功用造化之具也；鬼神，則指其屈伸往來之用化得有迹者言，乃陰陽之精華也。鬼神固不外乎陰陽，而不可道陰陽即鬼神。答郭聖緒。
程子所謂‘天地之功用’、‘造化之迹’，以氣之發見處言之；張子所謂‘二氣之良能’，以理之存主處言之。其為德亦不外是，而其釋‘為德’更言‘性情功效’，何也？
功用、良能，所以釋‘鬼神’字；性情、功效，所以釋‘為德’字，初非疊説。然惟其良能也，故有此性情；功用也，故有此功效。但功用涉於氣，不可便謂之德；良能是妙用之無間於屈伸者，不可以存主言。答鄭武京。
中庸‘鬼神’非與他書之鬼神卻有兩般者，則語其本色，固是形而下者；而自其為德處言，則乃即實理之不可揜也。形而上者實行乎形而下之間者也，不可以其形下之故，而專諉之氣一邊而已，故朱先生亦曰：‘誠是實然之理，鬼神亦只是實理。’李先生亦曰：‘以是為德，即其理也，其誠也。’於此可以見二先生立言之分矣。答河聖權。
造物化物，陰陽是也，而所以造化者則理也否？單言造化，則造化為陰陽之功用；而兼言‘造化發育’，則造化為陰陽，而發育為功用否？盈天地可見可聞者，皆是造化者之迹也。今見草木之生成而直謂之鬼神，可乎？聞鳥獸之鳴號而直謂之鬼神，可乎？
氣是造化之資，而理乃造化之主也。‘造化發育’四字俱是功用上説，而造化據始生物言，發育據已成後發達長育而言。譬之生子，造是父母構精時，化是胚胎凝結時，發是生産時，育是鞠養時。草木之忽然榮暢，忽然凋落；鳥獸之行走鳴號，乍止乍作，皆鬼神發見處，若謂此即是鬼神，則不可。答郭聖緒。
鬼神者，‘造化之迹也’。張子則以為‘二氣之良能’，中庸則言‘其為德’，程子且以‘功用、妙用’言之。蓋鬼神者固是氣之屈伸，而或理或氣，言無定着，何也？
‘良能、妙用、為德’皆以理言，‘功用’則兼氣言。蓋鬼神之迹固是氣也，而其中自有神妙而不測者，乃理也，此其為鬼神之實也。答全周輔。
‘鬼神’，章句先之以程説，後之以張説，則是乃以程説為經文本意，而反以張説為據。曰‘以二氣言’云云，何也？曰功用、曰迹，則以氣言；曰良能，則以理言。既以程説為本意，則是主氣説，或問之斥侯氏説，何也？
鬼神之本色只是氣，故先引程説以明其本色；其為德之實則在理而不在氣，故引張説以歸重焉。所以以侯説為非。答姜貞錫。
鬼神固是氣，故章句多以氣推明。而所主以言者在乎理，故語類許多話直以鬼神為實理，且云：鬼神之為德，‘如曰“中庸之為德”，不成説中庸（是）〔為〕形而下〔者〕，（而）〔中庸之〕德為形而上〔者〕’^[3]。蓋謂中庸即德也，而非以德為中庸之理也；鬼神即德也，而非以德為鬼神之理也。德是實理，則鬼神豈容指為氣乎？費非氣也，道之流行於氣上者乃費也。鳶魚飛躍，自迹而觀之，固氣也；自道而觀，則其能飛能躍、當飛當躍、必飛必躍、自飛自躍，皆此理之顯行也。豈專所以飛、所以躍者之為此理沖漠之體，而無涉於隨遇發見之用哉！鬼神亦猶是也。答宋景直。
竊觀‘鬼神’一章，極難理會。先儒曰：‘汎論之，鬼神，氣也；中庸是明理之書，故鬼神亦理也。’愚意通天下是一理一氣而已，其勢雖不相離，亦未嘗相雜，安有在彼則為氣，在此則為理之理乎？若謂之氣，則不見不聞，曰微、曰誠，不可謂之形而下也；謂之理，則屈伸往來，陰陽合散，不可謂之形而上也。不見不聞，鬼神之隱也；體物如在，鬼神之費也。費是氣之費，則隱亦是氣之隱；隱是理之隱，則費亦理之費也。反復求之，莫見要領。且或以‘功用’屬之氣，‘良能’屬之理，則必有一得而一失之者矣。朱子之兼收並取，不敢或廢者，何也？
所論甚明快。此亦當求子思本意。章句則且以明鬼神之本色，故不遺他從氣説處，此釋經之必致詳者也。功用亦不可專屬乎氣，朱子所謂‘以形而下者言〔之〕，則事物〔又〕為體，而其理之發見者為之用’，這便是‘造化之迹’。既言‘功用’而繼言‘良能’，是由粗説入精去，非可以得失論。輔慶源嘗曰：‘禮樂，形而下者；鬼神，形而上者。上下無異形，幽明無二理，非深於知道不能知也。’此言當深味之也。答河汝海。
不曰陰陽而曰鬼神，指其精英底言之否？如自午以前是神，自午而後是鬼，則午前無鬼，午後無神否？鬼神只是氣之屈伸，而其德則天命之實理，所謂‘誠之不可揜’者歟？
陰陽猶是粗底，鬼神是陰陽之靈，所謂‘良能、妙用’是也。自午而前為神，後為鬼，其大分也。而午前之氣亦或有凝静者，神中之鬼也；午後之氣亦或有流動者，鬼中之神也，此則細分也。鬼神固是氣之屈伸者，而在中庸本旨則便以實理之靈妙不測者當之，故曰鬼神之為德。鬼神便是德也誠也，恐不可分鬼神與德誠，而謂此是氣，彼是理也。答白和玉。
曰功用、曰良能、曰靈云云，是理否，是氣否？
功用，以造作言；良能，以自然之妙用言；靈，則神妙之稱。功用，則占氣字較重；良能與靈，則占理邊較多。答安子玉。
‘二氣之良能’，‘良’是自然之謂也，‘能’是行用之謂也。寒暑晝夜之迭為行用是氣，而其所以自然底是理也否？
‘良’是本然之善也，‘能’是堪任之稱。蓋屈伸者，陰陽之氣也；而其能屈能伸者，陰陽之才也，理之妙用也。答郭聖緒。
鬼神之説，諸賢皆以氣言，而張子亦曰‘鬼神者，二氣之良能’。朱子曰‘良能是説往來屈伸乃理之自然’云者，何哉？
良能者，理之能然者也，猶言妙用也；能屈能伸，往來而不測者，乃理之自然也。氣特其屈伸之資而已。答金禹若。
鬼神，以‘二氣之良能’與‘誠之不可揜’言，則理也；而其言屈伸往來，則又是氣也。未知如何？
鬼神之屈伸往來固是氣也，而其一屈一伸、一往一來乃理之妙用而無妄者，是謂‘良能’，是謂‘誠’也，而子思之謂‘為德’者也。答蘇智淑。
良能只是靈，靈只是鬼神。然則‘良能’字為鬼神正解，而良能又即是‘為德’也，云云。
所論得之。答姜貞錫。
章句言‘二氣’，則先鬼後神；言‘一氣’，則先神後鬼。何也？小注朱子曰：‘視不見，聽不聞，是性情。’情是發見底，猶謂之不見聞，何也？
語其體段則有定名，故先鬼後神，猶言陰陽；語其功用則主動作，故先神後鬼，猶言動静。情雖已發，其為沖漠者固自如也，可得以見聞耶？答洪巨源。
陰陽之靈之為鬼神，其義可得聞歟？
靈者，神明之稱。朱子因張子‘良能’之説而更説個靈字，蓋‘良能’則就用上説，‘靈’則兼體用説。陰陽非鬼神也，陰陽中自有個神明底物事，乃鬼神也，即理之在陰在陽而不測者也。答郭聖緒。
‘至而伸、反而歸’，‘其實一物’。
‘一物’謂‘一氣’也，一氣而伸則為陽為神，歸則為陰為鬼。答禹晦敷。
伸神、歸鬼，無或以聲音求之歟？
以其有‘伸、歸’之義，故字從‘伸、歸’，而音隨之。答郭聖緒。
朱子曰：‘既屈之氣〔亦〕有屈有伸，其既屈者鬼之鬼，其來格者鬼之神。’以此觀之，既屈之氣亦或為方伸之氣耶？
屈中之伸，只是死氣之未盡散底，終不可以伸得活。答河汝海。
鬼神，章句與小注皆以氣之合散盈虚、屈伸往來為言，固是氣也，而其所以然、所能然，則莫非誠實也。然則中庸‘鬼神’不害為主理言否？然有以氣之良能與靈為鬼神，有以氣之屈伸往來為鬼神，是理是氣，判然有分，將何所定也？
鬼神，以迹言則陰陽之往來屈伸也，以其妙言則實理之在陰在陽而靈變不測者也。中庸本意只為明道之費隱，故以‘鬼神之為德’者言之，而不曰‘鬼神之為氣’也，則所謂‘為德’者固指實理而言也。然而為德之鬼神初非别有一物於陰陽屈伸之外，則只是一個鬼神，而所主以言者在彼也。理無形迹，因陰陽之屈伸而可見，故章句多以氣之合散為言，是理是氣，非判然不相入也。答郭叔章。
鬼神之性與情與功效可分言歟？
理之沖漠而畢具者，其性也；善應而不測者，其情也；充滿昭著，禍福不爽者，其功效也。體物不遺，洋洋如在，這便是性情功效。答郭聖緒。
理無終始生滅，而氣則有終始、有生滅，陰陽之散，以漸而消而已。理之長存，而氣根之而日生，此物之所以生生而不窮也。答文哉郁。
謝氏曰：‘這個便是天地間妙用，須是將來做個題目，入思議始得。’‘做題目’云云，未曉。
‘做題目’如云‘作實事’也，謂此孔子、程子、張子所説鬼神，及易大傳等諸説，皆當做個實事，親切商量，方可分明見得。如或一向從説話上過，則都没着落，轉無交涉。答鄭文顯。
‘體物’，章句‘為物之體’云者，物　體。其義甚易曉。而語類端蒙録曰‘以物為體’，物　體。恐是倒説。炎録曰‘與物為體’，物　體。恐是賺説。然而此與字若以‘物與無妄’之與看之，則物　體。無妨否？上寒洲先生。
‘體’是‘合散’之謂，‘體物不遺’莫是單指情否？
合散非體也，合散而成者為體。語情不語性，則有時而遺矣，何得為不遺也？答郭聖緒。
‘體物’之體、‘幹事’之幹，猶曰體段骨幹也。鬼神為物之體段，貞固為事之骨幹。答張文佑。
饒氏謂‘道〔是〕形而上〔者〕，鬼神〔是〕形而下〔者〕’云云，形而下者何有不見不聞、無聲無臭者乎？
以子思本意言，則鬼神便是道也，不可以形而上下分。而道之費處乃形而上者，實行乎形而下之間，故饒氏以道與鬼神分言之，活看則不做病。黄勉齋嘗問：‘鬼神為陰陽屈伸，則是形而下者；若中庸之言，則是形而上者。’朱子曰：‘今且只就形而下者説來，但〔只是〕他皆是實理處發見。’蓋以實理之發見於氣上者，不害謂形而下者故也。答郭叔章。
‘使天下’之使，是假使之使，非鬼神之使之也，云云。
天下之人齊明承祀，是實有是事，而謂之‘假使’者，何也？有鬼神之實理，故人不得不畏敬奉承，是乃鬼神之使之也，不使之使，使之至也。如無鬼神之實理，則人豈無端而畏敬奉承乎？答金士璋。
今人之奉祭祀，實由乎自己之誠，豈鬼神之使之哉？
鬼神若無可畏敬之實，則人何肯致誠以享之哉！不可聞、不可見，而人之畏敬奉承如此，這可見鬼神之使處。答郭聖緒。
祭祀之於鬼神，抑有大關係否？
祭祀者，所以報鬼神之功也，所以萃聚天地之心，而導迎百物之和也。慢而不祀，則氣散而乖，災眚凶咎，自然而應，生民於是乎不寧，萬物於是乎不理矣。祭祀之於鬼神，至矣哉！同上。
世俗所謂鬼神，皆沈魂滯魄之影響底，非鬼神之實狀。然子孫之想像，不得不如是。
祖先之鬼神，亦只是氣之屈伸，非謂有影響可視可聽，如伯有之為厲也。子孫之致思，則乃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嗜好，思其志意。而思之誠，則祖先既屈之氣感通而有來伸之理。答林德炫。
洋洋如在，是理乎，氣乎？
此是實理之不可揜者也，有是理則便有是氣矣。答郭叔章。
滿天地陰陽鬼神之流行而已，不可以‘如在’言其恰似，不可以‘其上、其左右’言其方所。
不見不聞，故不可以形狀求也；體物不遺，故不可以方所求也。不可以形狀求，故曰如在；不可以方所求，故曰‘其上、其左右’。無形狀而實形狀，無方所而實方所者，其鬼神之誠乎？答郭聖緒。
饒氏謂‘“使天下之人”，使字最好看，見得他靈處’，其靈處如何？
靈，只是一氣感通之理，有此合當相感之理，故能乘氣流通，而使人如此。答林德炫。
孔子所謂‘其氣發揚於上’云云，此非但人物死氣，如天地、山川、郊社、望秩，皆在其中。小注專以死氣為言，可疑。
祭義所言，正以祭祖先為主，故朱子論此必以死氣為言。陳北溪嘗問‘其氣發揚於上’何謂也，朱子曰：‘人氣本騰上，這下面盡，則只管騰上去。如火之烟，下面薪盡，則烟只管騰上去。’又曰：‘人死時，其〔魂〕^[4]氣發揚於上。’答鄭武京。
‘昭明焄蒿悽愴’之為鬼神上説，則固然矣。而夫子之云‘百物之精’，何也？
百物之精亦便是鬼神。自物上言則曰‘百物之精’，自天地上言則曰‘神之著’。答郭聖緒。
孔子以‘昭明焄蒿悽愴’謂‘百物之精’，則雖草木，魂升魄降亦與人同否？
觀草木之榮悴開落，則亦自有魂升魄降底意，特不似人之全體不測。答林德炫。
朱子曰：‘“昭明”是人死時〔自有一般〕^[5]光景。’沙溪謂：‘禽獸草木不應有此氣。’
孔子既曰‘百物之精’，則恐物亦有此樣。如虎之將死，眼光落地。答李德夫。
天地人，一也。天之鬼神，日月、寒暑、晝夜是也；人之鬼神，呼吸、語默、動静是也。地之鬼神，當云何而可？
能寒能暑，能晝能夜，能呼能吸，能語能默，是鬼神也。在地，則山川之能峙能流，草木之能發能生是也。答郭聖緒。
以或問注‘要有便有，要無便無’、‘月影、花落’之説推之，只有自家精神而已。然則祖考精神，但‘無聲無臭’之理而已否？
視不見、聽不聞，不可曰有；‘體物而不遺’，不可曰無。而無者，無其形也；有者，有其氣也。雖有其氣，而子孫不誠於感格則不來享，是‘要無便無’也；至誠以感格則來享，是‘要有便有’也。‘月影、花落’，是闢輪迴之説也，非謂鬼神之泯然無物也。既落之花，雖不能更去作來春之花，然所落之處尚有餘香，有數辰而不散者，有十日而不滅者，猶人死而縱不能更去為後身，然其氣魄之遺，有數年不消者，有歷累世不消者。聖人為之中制，而祭止四代，作通行之禮。亦有百世祭之而不遷者，蓋實見得鬼神之情狀有然也，初非漫無可指，而徒為虚禮以享之也。但自家之精神即祖考精神之流傳，而有一氣相感之理，故曰‘子孫之精神（便是）〔即〕祖考之精神’。答林德炫。
諸家皆以‘與知、能行’為費，‘不知、不能’為隱，而程子非之。然以‘鬼神’章看，則雖如諸家説未為不可。既曰‘不知、不能’為隱，則以鳶魚為費；如不見不聞為隱，而洋洋如在為費，有何不可？云云。
所論似得經文正意，而章句説如此，不敢質言。答姜貞錫。
‘神之格思’，不見不聞之結辭。而‘微之顯’，洋洋如在之結辭歟？
得之。答郭聖緒。
孔子‘敬鬼神遠之’，而此則言‘矧可射思’，何也？抑鬼神有異，故或敬而遠，或不可射歟？彼以智言，故曰敬而遠；此以誠言，故曰‘矧可射’否？
‘敬、遠’之初非厭射也。‘智、誠’之略有别，似然。答李舜舉。
此章顛末皆説鬼神之屈伸往來，而特引詩一節就學者用工夫上説，抑有義否？
首章為一篇之楔子，而四支鋪敍，皆由此敷演去。第一支之中庸，即‘中和’之鋪敍也；第二支之費隱，即‘不睹、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之鋪敍也；第三支之天道人道，即‘率性、修道’之鋪敍也；第四支之下學上達，復總敍一篇之要，而究竟乎開端之天字也。此説鬼神，正為‘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而説也。則引詩云云，正所以明戒懼之本意也；夫‘微之顯’云云，正所以明‘莫見、顯’之本意也。讀中庸者須深味於‘鬼神’章，方能實下工夫，馴致乎位育之功矣。答郭聖緒。
‘誠之不可揜’，朱夫子全以“真實”之實言之，故曰“誠者，真實無妄之謂’。云云。
誠只是實理，誠之一字為中庸一篇之命脈，而始發於‘鬼神’章者，或慮世人之將鬼神作恍惚虚僞看故也。子思本意只為實理而發，而章句以鬼神本色之是氣，故就陰陽合散處以明其有實然之妙，既不可指作氣，又不能（阧）〔陡〕説理者，文勢然也。二十章章句亦曰‘誠者，真實無妄之謂’，豈可以此而亦疑其非實理耶！答金禹若。
‘誠之不可揜’，此誠字或有帶氣看者，何如？
中庸一篇之命脈始見於此章，而遽作帶氣説，則其下許多誠字俱不免間雜了，奈何！答金景模。
中庸‘鬼神’章誠字，或云不可專以理看，殊不可曉。云云。
氣學盈天下，而遂至以‘天理、無妄’之稱並欲拖泥帶水滚説了，良可吁嘆。鬼神之為‘二氣良能’，亦非以氣言也。蓋‘良能’是妙用之稱，而朱先生指以為理。語鬼神之本色，則固是氣也，而其合散屈伸，莫不一之於實然之理。故中庸主意只以此明誠之微顯、道之費隱而已，初非有意於説氣。故侯氏嘗以鬼神為形而下，其德為形而上，而朱先生非之曰：‘如“中庸之為德”，不成説中庸（是）〔為〕形而下〔者〕，（而）〔中庸之〕德（是）〔為〕形而上〔者〕。^[6]’然則此章‘鬼神’亦當主實理看。答李而寬。
中庸三言顯微，分屬於首末兩章與十六章，似有深旨。
顯微者，誠之幾也。首末二章之以此起結，欲其謹之於此而推極之也。‘鬼神’章為一篇之臍腹，而始提出誠字，故於此必言微顯，亦以見鬼神之無乎不在，而不可厭怠而不謹也。答李孔遇。
一篇皆誠也，而始見於第十六章者，以神為誠之用歟？誠字之在中間散萬處，所以明一以貫萬之妙；推而上之，以至於‘天命之性’，誠之源也；推而下之，以至於‘無聲無臭’，誠之妙也。所謂一篇樞紐，如户之樞、衣之紐，居中而挈四外者否？
極是。‘神為誠之用’，尤説得確。蓋天地造化，莫非鬼神之屈伸往來，體物不可遺者。而人多以鬼神作恍惚疑似看，故於此發‘誠’字，以明其實有是理。答白和玉。
此一章皆是從鬼神説來，而以誠字為一章之斷案，抑别有深義否？
世間容有虚假底鬼神，此游魂滯魄之憑托於邪氣者也。若夫中庸所謂‘鬼神’，乃指天地實然之妙用也，則其本誠而已矣。以此誠而為物之體，故物之體此者亦莫不有實然之理。此非特為一章之歸宿處，乃所以揭三十三章之大旨，於鬼神之用以見天地人物、始終今古莫非實理之所為也。答郭聖緒。
‘鬼神’章章句‘陰陽合散，無非實者’，此實字即是實理，而只曰‘實者’，何意？
固是實理，然此因誠字訓詁而承接説也。蓋誠有以心言、以理言者，而此是此篇之初頭出誠字，為全篇言心言理之總腦，故釋之曰‘真實無妄之謂’，不提出心、理字，是以其下亦只曰‘實者’。答文尚善。
朱子辨侯氏説形而上下之非，而亦嘗曰‘神亦〔只〕是形而下者’，何也？
以本色言，則鬼神只是形而下者。然中庸以鬼神明道之費隱，故曰為德、曰誠之不可揜。蓋以其妙用之不測者言之，乃形而上者也。侯氏以鬼神與德判作上下，故朱子非之。答林德炫。
游魂滯魄同是一氣，而何以為游滯也？
人之横死暴折，其氣冤結而未化，於是乎有游滯者，久則亦消矣。答郭聖緒。
中庸‘鬼神’章，朱子以為如人身臍腹；大學‘本末’章，李先生以為若磨磑之有臍。夫以‘誠’與‘知本’為二書之中腰，何也？
‘鬼神’章兼費隱、該誠神，流動充滿於天地之間，正猶人之臍腹，藴藏了精神氣血，而灌注於一身百體，故居於一篇之中。三綱如磨盤，八條如磨蓋。而第四章之‘聽訟’、‘畏民’上貫新民之至善；‘知本’二字下貫致知之義，接得了盤蓋之中者，如磨磑之臍橛，非此則綱條之傳無以相接，故亦居於三章、五章之間。答鄭文顯。
‘鬼神’一章兼費隱、包大小，故居於大小費隱之間，而其實乃居於三十三章之間，如河圖天五居中以挈上下四外者。竊嘗論之：天地萬物，無一不出於二氣屈伸往來之中，大而天地之一開一合，古今之一變一治，小而一塵之或飛或伏，皆鬼神之所為也。其曰不見不聞，隱也；體物如在，則費矣。大小之義亦默含其中也。‘誠’為此篇之樞紐，而誠之一字始露於此章。自此倒推於上‘天命之性’，誠之原也；自此順推於下‘無聲無臭’，誠之妙也。
説得通。答李而寬。
‘鬼神’章下即接以舜、文、武、周公之孝。蓋孝者，至德要道，而為人之庸行者，況舜之大孝，文、武、周公之達孝，其道通於神明，‘尊為天子，富有四海’，‘宗廟享之’，其生而親安、死而鬼享之道，固已盡倫盡制，而可以‘質諸鬼神而無疑’也。觀‘宗廟享之’、‘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春秋修其祖廟’、‘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郊（祀）〔社〕之禮，所以事上帝’，章章脈絡已露於‘鬼神’章‘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三句之中，則宜其接於‘鬼神’章下，不其然歟？
亦通。同上。
‘鬼神’章次接以三聖人之孝者，蓋有至意。聖人之事天地，猶孝子之事父母，西銘之旨蓋得之於此也。此等處須融會涵泳，乃可見其不容不然，不但以字句瑣義求之而已也。答權聖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