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_004讀孟庭訓序

讀孟庭訓序

孟子豈易讀哉！其義利之分，王霸之辨，存心養氣之訓，如蠶絲之細而有毫釐之差，苟非篤學而窮理者，不能以闡其微奥而識其光大。世鮮篤學之士，而孟子之道寢晦，或尊之而列于荀揚，或卑之而目以髡衍。至于後代，詭論横生，非刺詆删，無所不有，是皆讀孟子而不識孟子者。昌黎韓氏以特知獨見表章之曰：‘醇乎醇。’又曰：‘欲知孔子之學者，必自孟子始。’此蓋韓之篤學而得之者，而猶不能以息世之異論。乃至濂洛諸賢出，而孟子之道復大明，如青天白日。上自學士大夫，下至村塾小生，皆知宗是書，脗然無異辭。古今是一孟子，而其升降顯晦若是判焉者，即後儒之學與不學焉耳。淔泉先生以玄翁東淮之哲孫，夙有異資，世其家學，早有聲於公車四門間，久而屢舉屢躓，遂棄諸生服，斂迹于鐵馬山中，世間聲利，不以一事攖心。枕藉文史，鑽研經籍，淹賅通貫，無不涉其流而泝其源。嘗以爲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心法，孟子起而闡明之。七編之書，上接洙泗，下啓洛閩，爲斯學之關鍵樞紐。士志于學而不明乎是書，猶航斷港而求達于海也。第其性命理義之訓淵深浩博，先儒箋注各主成見，淺深得失，不能無參差。朱子之集注出，而推闡蕴奥，燦然明晰，遂爲講學家金科玉條。而其或朱子未定之説而可以辨訂歸一者，又或集注之所略而後生之所畜疑者，有能效一得之見，雖朱子在，亦將欣然許其盡説也。蔡謨之集疏、金履祥之集注考證，皆是意也。而近代如蔡虚齋、吕晩村、陸三魚諸家疏説，各有聰明獨到，援據典核。先生於家庭講討之餘，蒐羅採摭，會通折衷，小而隻字半句，統而全章大旨，審覈窾要，附以論説，如磁引針，如鏡照物，期底於犂然理順，洞然無疑。其深造妙詣者，非架疊牀屋也；其精思明辨者，非横生枝葉也，究爲孟氏之宗臣而朱門之羽翼。吁，其盛矣！先生積數十年精力，用志不分，有得必書，爲此讀孟庭訓七編。如是而曰篤學，如是而曰窮理，其可謂善讀孟子也。後之讀孟氏書者，從兹入頭，洵爲直指津筏，而無荆榛塞路之嘆。雖有王充、馮休之輩非刺訕侮，不當更作。而其於崇正學，熄邪説，豈曰小補云乎！先生，余從姊壻也。此書編成，空其卷首幾葉紙，俾余爲之説。余實無能承堪。豈其愛好之蔽，而謂可與語是歟？先生既殁，嗣子耆永奉治命來屬，余受而卒業。俛仰愴涕，義不可以終默，勉綴荒陋之辭，用寓景慕之意如此。

七十六甲子之辛酉仲夏
全城後學李時敏　謹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