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王 下】
莊暴見孟子。
按:樂之一字,該下園囿、遊觀之樂,好貨、好色之心,故置之篇首。
或問:與民同樂者,果無妨於用世俗之樂耶?
曰:纔有意於與民同樂,則自不為世俗之樂,以其心正則樂亦正也。俗樂若如鄭衛之甚,則必不得與民同者,以其心淫則樂不通也。
齊宣王問,於傳有之。
按:於傳雖有此,似不可信,而孟子之言每急於反之以正理,故不暇其書之可信不可信。如舜之不告而娶,似不可信,而反之以無後為大之義。今將言‘與民同’之意,故言七十里之猶小。然以文王‘經始勿亟’之心,豈占七十里之囿哉?
齊宣王問交鄰。
按:句踐之事吴,自不同於太王之事獯鬻,而特取其小役大、弱役强之為順天,同於齊景公之涕出而女於吴,故並言於智者歟。
詩云:畏天之威。
按:不言樂天,而只言畏天者,恐是只戒宣王以一服八之心,而欲其自勉耳。小注所謂‘偶然不及’者,似未穩當。
曷敢有越厥志?
按,書注曰:‘有罪當討,無罪當赦,〔天實監之〕,(我)〔予〕何〔敢〕有過用其心乎?[1]’此注曰:‘我既在此,則天下何敢有過越其心志而作亂者乎?’書以武王之心言之,孟子以作亂者之心言之;書主明天討之當行,故發明武王之心,孟主明大勇之無敵,故言服作亂者之心。
章下小注胡氏曰止此勇字亦當連前仁智字,並言仁智中之勇。
按:此章之智仁勇與中庸之知仁勇有異,中庸之‘知仁’以工夫言,而此章之‘仁智’以性言。中庸之‘勇’,勇未必仁知;而此章之‘勇’,勇自是仁智,則恐不可以此解彼也。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賢者亦有此樂。
按:賢者,專指孟子而言,故‘有’之一字,自露驕底意。
夏諺曰止吾何以助?
按:遊豫,非只指王之遊樂也,言其因遊豫而補助民也。此助字恐只是助藉治田之名,或以助法言,非是。
徵招、角招。
敢問:取君臣相説,則當舉宫招、商招,而特取徵招、角招者,恐以君臣所相説者,在民與事否?
誨曰:見得是。
齊宣王問。
按:孟子勸齊宣勿毁明堂,而繼言‘王欲行王政’,則可見孟子之時,欲尊周而勢無奈何。
澤梁無禁。
問:周禮有‘厲禁’,禁其不以時入也;此云‘無禁’,言其以時入而與民同也。小注陳氏乃以‘王道之始成’明其禁不禁。若爾,則孟子所謂‘斧斤以時入、數罟不入汙池’,便是禁也,而謂之‘王道之始’,何也?月令虞人之職不可用於王道之初耶?陳氏説恐未然。
誨曰:見得亦是。須如是看,始得本意耳。
章下注:同行異情。
按:行,指發之始;情,指欲之著。若言行之迹,則豈曰同乎?若言情之初,則豈曰異乎?朱子嘗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绝不同。’以物言固如此,雖以人言之,理欲之同行,以氣相近也;異情,即理绝不同也與?
孟子見齊宣王曰止左右皆曰可殺。
按:因言進賢而繼言殺人,雖若剩語,然隱然有戒時君不嗜殺人之意。
齊宣王問止賊仁者謂之賊。○下文陳氏曰:孟子此言,雖意在警齊王,然亦見英氣太露處。
按:欲深明湯武之非弑君,則使孔子言之,恐當如此。以是為英氣太露者,恐未然。
‘孟子見齊宣王’止‘雖萬鎰必使玉人’小注許氏曰:‘萬鎰,璞玉之價直萬鎰。’金希仲曰‘琢玉之工價至萬鎰’,亦通。
按:此章當在前章之上,如此,則此章之‘用賢’,與‘喬木’章‘進賢’類。從而上章之放桀伐紂,為下章伐燕之戒。
鄒與魯閧。
按:孟子鄒人也,而穆公問答止此而已,則其不足與有為可知。且置此章於此者,與上章伐燕,下章滕國之事,同一患難之事故也。
‘滕文公問’云云。
問:孟子答齊宣王交鄰之問,而以小事大謂之畏天;於滕文公事齊楚之問,不許其事某國,而告之以效死守之。前後之義恐相徑庭。
誨曰:‘以小事大,雖是智者畏天之事,而如滕之於齊楚,則交受其伐,雖欲事之而不可得,故但告以築城鑿池。蓋到末如何處,只得如此自守,可也。然其有命有義而安之者,亦是智者事,而不害為畏天。前後之説,豈相徑庭哉?’又誨曰:‘楚,蠻夷之國;齊,冠帶之國。孟子何不告之以事齊乎?’
滕文公苟為善。
按:孟子雖言太王之事,而若滕,則欲去不得,故告之以為善而已。下章倣此。
‘滕文公’止‘君請擇於斯二者’小注:曰止思之誠是。
按:朱子既言義字之不如經字,而集注不改,何也?孟子之不受齊禄謂之義,則義便是權也。此注之不改以經字者,恐是再三改定,不如庸、學、論語故耶。
小注輔氏曰止太王之事,非文公所能為。
按:朱子説文公之不得去,關於國勢,非由於德。而輔氏以‘太王之事非文公之所能為’言之,楊氏又以‘無太王之德’言,恐皆非孟子本意。若曰德不可去,則孟子豈曰‘擇斯二者’乎?愚恐孟子亦知滕之勢難去,故前章言太王事,而結之以‘强為善’,而不言其當去;此章又言太王事,而繼之以‘效死勿去’。輔氏、楊氏説,似皆未然。○按:此三章當在於第三卷第四章,而置之於此,與齊伐燕、鄒魯閧,同是患難,故以類從之。
‘魯平公將出’小注饒氏曰‘孔子有兩説’云云。
按:饒氏以‘以天為主、以我為主’,分别聖賢甚精。然孟子之主乎天,亦喻樂正子而言。以孟子之亞聖,而豈待決於天而泰然乎?孔子亦嘗曰‘某之不濟,此命也’,又曰‘得之不得有命’,是皆喻人説者乎?○按:此章問答當在第二篇‘自齊葬於魯’之下,而特置之於此,蓋欲明聖賢之出處,以結一篇之意也。此篇記孟子見梁、齊、鄒、滕之君,而獨魯公不見孟子,則豈不結之以此,以示孟子之終不遇乎?第二篇末亦言孟子之去齊,恐亦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