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下惠’節
丘月林曰：‘此節通是説他和之極處，“不自失”亦是帶説，俱不重，只重和上。’竊意：此節‘不隱賢，必其道’、‘不怨’、‘不憫’、‘焉能浼’，皆‘不自失’意也。必以‘不自失’意説下者，蓋伯夷事直是操執得清節，既不受惡人之汙，亦不受非禮之侵，初不消説不失；至若下惠，則惡俗亦不曾避，無禮亦不曾去，與同周旋，少無間隔，而亦不自失。‘不自失’者，言亦不失伯夷與樣操執云爾。其事不同，其歸則同者，此也，所以其同謂之聖耳。不言‘不自失’，何以見聖人本分？而先儒謂之帶説不重者，為此章發意不在聖同處，而只在清和之分上故也，若遂謂下惠之為下惠，只在油油[1]與偕上，而不在‘不自失’上，則將成何説？
竊意：孟子之論德也，每每必自伯夷説起者，為千百聖賢之心無不是伯夷之心也。伯夷之心，何心也？只是欲為善到底而已。同一此心，而道有二歧：或有以熱腸待惡，絶不使干涉於我，則吾善可以皎乎無滓，是所謂清也；或有以冷眼視惡，使之滑過無矯激之患，外待無浸染之慮，則善亦可以浩乎自在，是所謂和也。所謂清和者，非言其善有兩樣，只言其所以為善底法門規模有彼此之不同耳。法門規模固亦多般，而必言二子者，以其兩頭極則，天下後世有可據為表範倣像者焉故也。故孟子嘗推為聖人，而謂之百世師者是爾，然而卻又不免少偏。何以知其偏也？程復心曰：‘不屑，只是不汲汲於就，不汲汲於去。屑字卻是重。如此解屑字，方盡其義。’竊意：此條當玩。蓋其處事接待之際，只一點不汲汲意思，便成偏了。隘豈嘗顯然狹隘？不恭亦豈嘗顯然簡慢？只從些子向意之偏，而卻失聖門用中之極也。夫二子之善，未必不造其極也，而總緣與人為善之意，善有不足，故所以其所成就之善，終未如吾聖人之善也。然則有意君子之道者，豈可徒以有心於為善去惡上自解，而少不察於法門規模上毫忽分歧，又可得乎？故孟子為學者精立擇方，而曰‘隘不恭，君子不由’。即第七章擇術上講到精微，而第八章君子之所莫大底，到此方見其致之有法耳。何不就夷惠之少偏上，求見聖門無少偏倚之中，以立吾持志上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