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_014‘浩然’、‘告子’二篇互相發明之圖

‘浩然’、‘告子’二篇互相發明之圖

吁！語以根本，孟以發越，則自相本末而擴充根本者，孟也；發越根本者，亦孟也。何則？孔子、孟子同一揆，論語、孟子同一書。故語之鄉黨居中，而周旋乎七^[1]卷之左右；孟之告子居終，而擴充於七篇之上下者，此其非同一揆、同一書耶？學而、為政，無非仁義也；尊王黜伯，亦無非仁義也。天地之大德，聖人之大寶，不過曰仁義，則渾然即本然之性也，浩然即本然之氣也。‘心之德，愛之理’，為本然之仁也；‘心之制，事之宜’，為本然之義也。何以明之？心為一身之主而應萬事，則人性本善。而存心養性者，孟子所謂‘人皆可以為堯舜’也。放心拂性者，人皆可以為桀紂矣。然則告子之論性，其性耶？非性也？初以杞柳當人之性，則‘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桮棬’也，‘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乎？‘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告子之言也。再以湍水當人之性，則水之為性，‘信無分於東西’，其‘無分於上下’乎？激而在山，非水之性，人之為不善，是豈人之性哉？次以生之當之，則其辭愈屈，而其理尤窒矣。‘白馬之白〔也〕，無以異於白人之白〔也〕’，而‘長馬之長〔也〕，無以異於長人之長’乎？人與物，同生而異類，則不必曰‘犬之性猶牛之性’也。終以食色當之，則何以謂之仁内義外也？仁義本無二端，則‘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若然，則義豈在外哉？彼所謂‘吾弟則愛之，秦人之弟則不愛也，是以我為悦者也，故謂之内’云爾，則未可‘幼吾幼而以及人之幼’耶，必以我悦而及於人之悦矣。彼所謂‘長楚人之長，亦長吾之長，是以長為悦者也，故謂之外’云爾，則未可長吾長而以及楚人之長耶，必以我長而及於人之長矣。然則愛吾弟而及秦人之弟者，‘心之德，愛之理’；長吾長而及楚人之長者，‘心之制，事之宜’也。豈以仁義為内外之分言耶？且夫長者，義乎？長之者，義乎？長者，彼也；長之者，我也。長者在彼，而長之之心自我發之，則果内也，非外也。見長人則長之，見長馬則不以為長者，此實自我長之，豈曰外也？果在内也。既曰性善，則仁義皆由中出，豈曰仁内義外也？至若三品之性，非本然之性也，其或氣質之性耶？‘無善無不善’云者，人無有不善，則豈有不善之性乎？其為不善者，物欲害之耳。‘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云者，人無有不善，則豈有可不可之性乎？文武之民好善者，上好仁而民興於仁義。桀紂之民好暴者，上好暴而民興於暴也。‘性善、性不善’云者，人無有不善，則豈有善不善之性乎？堯為君而有象瞽瞍為父而有舜者，孔子所謂‘下愚不移’者，雖以堯舜之性智，焉能化之耶？此正氣質之‘習與性成’耳。紂之於三仁，亦猶是也，不必謂本性之惡也。牛、魋、蹠、禽，世或有之，則真所謂聖人不能化者，此也。今曰性善，則彼皆非也。總而論之，杞柳、湍水，非性之本然也；生之、食色，非性之渾然也。作為以害性，聰明以害性，至如三品之性，蓋莫非告子之論性矣，奚足論於本然之性也哉？前後聖之論性與仁義者多矣，未有若此篇之切要也。‘觳觫’為仁，‘許行’為禮，而告子一篇，以心性之學，追原於‘浩然’一篇，道義之氣而互相貫串、互相發明，則篇篇德性之論，章章仁義之諭，聚會於四章之中。理會於四章之衷，則學者詳味四章之義，默會四章之旨，然後庶幾知孟子之發越矣。‘禹、稷、顔子，易地則皆然’者，性之本善也。堯、舜、孔子，易地則皆然者，蓋性之渾然也。夜氣足以率性，而朝晝所為之梏亡者，以物欲也。其不曰山木人心，其理一乎？反經行權，實是存性；而分以經權者，非理也。豈不曰反經行權歸於一本耶？惟願學者率性以道，修道以教，而順受天命已矣。此所以編於‘集成’，次於‘怨慕’，而發明於‘浩然’也，學者其致力焉。

浩然告子二篇互相發明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