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_046星湖疾書孟子序

星湖疾書孟子序

疾書者何？思起便書，蓋恐其旋忘也。不熟則忘，忘則思不復起，是以熟之為貴，疾書其次也，亦所以待乎熟也。余之於七篇用力亦久矣。昔始讀此篇，俄而曰：‘不書無以記也。’於是隨身有筆牘，凡有見必載。適當執手咳名^[1]之慶，以孟錫嘉用為志喜。今歲五周矣，頗見兒執卷周旋，往往與余喻義。而余之修潤如風庭掃葉，隨掃隨有，迄不可以斷手，棘棘其猶未熟也，苟非疾其書，殆既乎忘之盡矣。聞之朱夫子曰：‘初學必置册子，籍記其所得所見。’斯豈欺哉！其必自七篇始者何？孔子没而論語成，曾子述而大學明，子思授而中庸傳，孟子辯而七篇作。以世則後，以義則詳；後則近，詳則著，故曰求聖人之旨必自孟子始也。然歷考百氏之書，此篇多不為人所尊尚，非之有荀卿，刺之有王充，删之有馮休，疑之有司馬光，與之辯有蘇軾。至如李泰伯之常語鄭厚叔之折衷，譏訶詬詈，何可勝言！韓氏、余氏之徒矢口扶護，若尸祝之奉宗祀，或存大體而不及於精，析微言而不白其實。至朱夫子集注出，而羣言遂定，播之海外，舉同軌而一之，盛矣哉！雖然，發揮諸子，林蔡海滚，未必皆中。而永樂胡廣輩起身蔑學，去取無據，使箋釋之義或未免湮埋轉訛，則疾書之作胡可已也？嗚呼！朱子尊孟子也，後人尊朱子也。後人之尊朱子，殆有甚於朱子之尊孟子。賢希聖，士希賢，其勢然也。賢者智有能及之，故於孟子氣象未化處，曾不以尊之之篤而諱焉。士者固在下列，故於集注無事乎黑白，兹所謂不自信而信可信。此雖學者之正法，其或篤信之餘，疑有未釋，露於講貫之際，藏於畢劄之私，求有以至於發蒙，斯亦不得已也。人輒繩之以訕上，繩之固若有意，（竣）〔峻〕^[2]法刻刑奚為於孔子之門？余故曰：‘今之學者，儒家之申商也。’於是唯諾之風長，考究之習熄，駸駸然至于無學，則今之學者之過也。傳曰‘事師無隱’，蓋不禁其有疑難也。處下欲進，而便自謂焕然者，非愚則諛，余實恥之。是以畫井建正之類，妄為一説，以補餘意，皆朱子所嘗置疑也。置疑所以開言路，言之不中，罪在言者，於集注又何損？九原可作，吾夫子必將哀其求進而不誅其不中也。世傳孟子有逸篇，其載於荀子，則孟子之見齊王，不言，弟子問之，曰：‘我先攻其邪心。’載於揚子，則孟子曰：‘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無意而至者也。’荀揚不應誣辭，惜乎其不盡傳也。趙邠卿言外書四篇不能洪深，今亦不見。有此荀楊所舉者，其或見於外書，又未可知，今並採附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