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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词 09_032先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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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义
09_032先進 下

【先進 下】

子曰:‘也其庶乎,集注曰:‘庶,近也,言近道。’竊按:承上諸章,言也,方庶幾聖道。輔慶源曰:‘此與易大傳“其殆庶〔幾〕[1]乎”同。’○竊按:其庶乎,未定之辭。其稱‘庶幾’,非恰滿之稱,而又加‘其乎’疑辭者,以其道實無窮,顔淵雖賢,有不能遽許其已盡者,所以見道大無大。屢空。集注曰:‘數至空匱也。’毛奇齡曰:‘空者,窮也。節南山“不宜空我師”,作“不宜窮我師”解。古貧、窮本二義,而時俗通語即呼貧為窮,此正本空字兼其義者。蓋〔家有虧匱,身有缺乏,歉也,亦貧也〕;生計無去路,窮也。家〔歉〕無日(羸)〔贏〕,生計有時絶,故曰屢空。[2]’○大全朱子曰:‘空為匱乏,其説舊矣。何晏始以為虚中受道,蓋出之説。且以下文貨殖方之,尤見舊説之不可易也。’竊按:從古解者以‘其庶乎’三字語不了暢,須有申説,故必欲以屢空二字當之。而只説匱乏意,苦無發明,故敷衍到安貧樂道意。然‘屢空’字上,絶不露安意、樂意,故何晏又因空字説義,以為虚中之意,則還不免摽掠他宗為聖門所無之論。舉由不知屢空二字承前章下來的神意,故耳。且下文論,原是論,正不妨為申説‘其庶乎’三字中微意,何必牽强拖歧?不受命,而貨殖焉,集注曰:‘命,謂天命。貨殖,貨財生殖也。’竊按:承上節‘也其庶乎’而言,同是屢空,而則不順受其命,而生殖貨財也。其不曰殖貨,而曰貨殖,則亦語意自别。蓋因上‘不受命’而言,故以他奄然生殖,不似不由天命者,然要其成就處言也。或疑:看他纔能殖得,則從何見天命所無,而斷其為不受命?竊按:此以其本來空乏而知。均是空乏,而如則不殖,而殖不得;如則殖之,而殖得。既知順受者如彼,則如子貢之免窮,斷是不受命者矣。此正説子貢挽回祈改之力,以見顔氏即此而但係為不為間耳。億則屢中。’去聲。○集注曰:億,意度也。言亦能料事而多中也。○正義曰:言雖不窮理盡性,但億度之,幸中其言也。左傳十五年春,邾隱公來朝。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皆有死亡焉。’夏五月壬申,公薨。七年,以邾子益來,仲尼曰:‘不幸言而中。是使多言者也。[3]’是其屢中也。
竊按:左傳偶有此言中之證,然若論此章,不獨以屢中當其言耳。集注直説‘料事多中’,可見所謂屢中,只就事理處宜上説,而其言之中自爾。不可泥左傳以為子貢言中事不副耳。若夫子貢料事多中之驗,只當即此章證實。蓋其隨事如殖貨而殖得,其非屢中而得乎?
竊按:夫子言‘也庶乎’。庶乎,言庶幾乎道也,而輒係以言‘屢空’。屢空二字,可以當庶乎之意否?蓋屢空二字闇關前章‘富於周公而附益之’者來。夫富而附益者為何如心腸?貧而不憂者為何如志操?同一處物累上,入聖分界,歧以霄壤。此可見聖門論學本法,初不在虚遠上論境界,只是在常用間語實際,此正學者進聖捷路,不容得客談冗語的關頭。故記者以此上係四子,而記‘也庶幾’之下,以見進道之量到此為極,而猶難明言其實,故接説個‘不受命’一段出色之,然後‘其庶乎’中真狀著矣。○此章稱處獨無‘也’字,自與上文稱等句例不同,可見其不專為而發。不為發,則何言乎‘也’?蓋言,所以明顔氏爾。夫顔氏所到固自難言,故即因其屢空一事而言,不似之不受命;而貨殖,不似之億中。是知有子貢挽回祈改之力之幹,而特以為無加於分而不為者也;有子貢隨事微中之見之能,而特不待億不止屢者也。論一段上,固可見之為,而尤足明‘之為,其所謂庶乎’者,正在此關頭見出端的。然則,此章到底非優劣作主意,但當於子貢上較想出顔回,因以仿像出所庶乎者是如何,方可謂不孤負發明旨意。○‘不受命’二句,不當各排講。不受命而貨殖,只就其顯然處指出其億而亦中底實事。證實分明,然後方全身斷題,故‘億則屢中’四字上,子貢真贓無所逃矣。既不順受其正,豈非億乎?然而能殖之殖得,豈非中乎?事事如此,所以為屢;如此不已,所以斷題止此。蓋子貢門具之幹、之力、之見、之能,有慮必以宜底範樣,指必有中底造詣,此非諸子所及,故凡明聖門大範極造處,必以子貢出色。見子貢底所到而未盡之餘,即此爾。夫子所嘆他子所未入之室,與也所庶乎之道者,可以想得矣。
竊按:夫聖人所以德此道底極則,大抵曰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以至於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而已。此德之盎見也,或可見於氣象,而合四子才見彷彿,故子樂。十二章。而若子路之病,不可不辨也。此德之宣達也,或可見於言語,而論長府之言,一端仿佛,故夫子稱之以發其例。十三章。此德之發見也,或可見於聲音,而惟彼子路之瑟異乎聖人之心,故辨之,又以明入室模範。十四章。蓋聖人之室者,立中之大本也,故以過不及明其體段。十五章。且此學之該關有在,故論政以係之。而才全藝備,自以為善之政關,弊尤大,故必舉冉有以辨之。十六章。到此,論德亦云盡矣,復總而論之以四子。若云四子而無四子之病,則即此云爾。惟顔子其庶乎,顔子之流匹也。而其中也,猶未免乎億,故屢而止爾。其優入而近之者,惟顔子也。今之學聖者視為近道之標,而入室有路矣。
子張問善人之道。竊按:子張孔子云‘善人之道如何也’?○善亦聖人之事也,而子張别之以問善人之道者,蓋亦門之微旨也。善人之道若直同聖人,則不須更立善人之目;若本異聖人,則亦不必更問善人之道。今有此問者,已知聖學之外自有一道。知有不同,則必有辨别之端;知無不同,則又必有由之進聖之路,故問之。子曰:‘不踐迹,亦不入於室。’注曰:‘踐,循也。言善人不必循追舊迹,而亦不入於聖人之奥室。’正義曰:‘迹,已行舊事之謂。’竊按:謂古聖人已行之迹。○集注程子曰:踐迹,猶言循塗守轍。○日知録曰:‘服之服,誦之言,行之行,所謂踐迹也。先王之教,若説命所謂“學於古訓”,康誥所謂“紹聞衣德言”,以至於、六藝之文,三千三百[4]之則,有一非踐迹者乎?’或説曰:‘迹,如“王者之迹息”之迹。王迹,謂先王之禮樂,有所以統理天下者,是也。’
吕晩村曰:‘子張只聞善人一種究竟,故夫子云云。不入室,(是終不入室)[5],是終於不入,故曰善人。若謂不可限量,則不得僅名之善人矣。’竊按:如此,則‘不入室’不字,與‘未入室’未字自異,非取次當進之辭也。○晩村又曰:‘不入室即在不踐迹上見,不踐正是不入處。’李都梁曰:‘是錯將踐迹當好極字眼看,故以入室必踐迹,而不踐迹竟成善人病痛耳。既不循塗守轍,此正善人好處,何必使他更回頭循塗守轍起來,而後方可耶?’竊按:晩村‘亦’字上宛轉關合説,義正妙。都梁非之,無乃一種踐迹必不好之見,惑亂先見而然耶?看來,晩村説‘亦’欠商量。若謂不入之咎專在不踐,則將謂只是踐迹可能入室否?此必不然。則入室之路,自在於不踐不外之中可知,何必踐者獨長如説乎?又何必不踐者獨長如説乎?故世儒之踐迹也,即當俱論長短。其不離成迹者,世儒之長也,而但欠神意耳;不泥轍迹者,善人之長也,而亦失在意料爾,其未聞道則一也。特善人之自其所造,非世儒之可擬矣。所必以此兩句論斷善人,以明下聖人一等,尚有出世人極等者,有如此云爾。善人之道,亦何可易論?○困勉録曰:‘不踐迹,只就善人説,不是謂踐迹必不好。象山無聞之説大非。’又曰:‘季講家謂千古無踐迹之聖人,不踐迹是已知血脈,不拘形着迹,此是看不踐如異端之以去迹為教,以無善為宗矣,最謬。’晩村謂如此是入於至惡,何善之有?快甚。○舊説以不踐迹為能立功立事之語,集注為自不為惡之稱,俱是要見個‘亦’字一轉語力爾。然立功立事,固是善人本分當安,在二句語前面可不必單涉‘不踐跡’,説自不為惡只是善人餘事。既於善人實地無發,且於‘亦’字轉語無力。然則‘不踐迹’正意,及‘亦’字轉意,如何可兩不相妨而得其旨乎?竊按:玩‘不’字,見是善人不肯為處,不是不能為爾。原來善人自能發新超出,不拘迹中,則頗疑其成就甚大,而實未能即迹超迹,意不離迹所以亦不入室,即見讓聖一等者卻在此矣。凡世之踐迹者何限,而未必皆能入室,則此實對此言亦不入室云爾。不可於不踐迹上涉奬善人,以為雖此亦不入之辭;又不可言善人僅纔無惡,以為止此亦不入之辭。諸般訓説,非不説去,而但恐失此章以善辨聖之旨。
集注張子曰:善人欲仁而未志於學者也。欲仁,故雖不踐(迹而自為善)〔成法,亦不蹈於惡〕,有諸己也。由不學,故無自而入聖人之室也。○吕晩村曰:‘善人之不踐迹,與異端之去事理,邪説之惡格物窮理不同。善人只是不守成法,而自不為惡,此生質之美也。’又曰:‘將踐迹看做鄉原一輩固非,今將不踐迹説做狂者一輩,亦自粗在。所謂不踐迹,似所云不待繩墨而自合者。亦非脱落放曠,鄙夷不屑之謂。’○日知録曰:善人者,忠信而求學〔禮〕,篤實而未日新,雖其天資之美,亦能闇與道合而足已。不學,無自(而)〔以〕入〔聖人之〕室矣。(以)治天下者(言之)〔亦然,故曰〕:‘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不然,則以漢文之幾致刑措,而不能三代之治矣。[6]○竊按:所謂善人者,謂何?善於人道之謂也。小自日用區處,大至家國治教,無不儘當儘好底功底庸者,是謂善人。有不是世俗所謂柔惠不傷之流,堇止此耳。然則善人本事,也許不小,非無成己成物的規模,有始有卒的工夫,他人看去,雖謂之不聖人不得,但是聖人法門自有所在,故就中辨出一等,以立善人之目。子張固知如此,而終恐分别不出,故發此一問耳。夫子為發其善人之實,而曰其規模儘美,而猶未是聖人規模也;其工夫儘篤,而終不是聖人工夫也,何者?以其不踐跡也,既不踐迹,則誠有法外活規,而但不是先王已行底完備無弊之典,尊徴且信之道也。故其所成就只是自其成就,無以入聖人之室矣。蓋為其大本未盡其正,達道未盡其行,故有所不通,而必有闕略虧欠聖人之外,自有絶異端之邪逕,超藝術之偏成,儼然疑聖而非聖者,善人是爾。善人之道,故是一種,其於聖道,辟之鱗蟲之龍,則能變之蛟近之;辟之毛蟲之麟,則至仁之虞近之。故極論聖道處,必論此一種以辨精微之似,而聖人法門自見矣。到當詳察,不可但已。○注所謂‘善人欲仁’者,仁是闊字,只是言成就其自家底仁爾。所謂未學者,只是言未學聖門之學爾。後之説者,不免過認以欲仁之仁真謂聖人之仁,以未學之學概謂着功之學,實見多少窒礙。若曰彼之所欲者,正此聖門之仁,則為仁之外果復有學,而乃謂未學之,故不入室乎?自渠規模,亦不用功,何以成就到此,而乃謂專資生質,而初無賴乎自己用功乎?讀諸注者,更須詳擇乎此,然後可以得善人之實,而求聖人之道有所彷彿矣。○若使善人全悖於迹,則不踐迹未須言;若大遠於室,則不入室亦未須言。○吾儒善字,與佛氏言善名同旨異。嗚呼!此章善字失旨久矣。蓋自慈悲王東度,人狃其説,舉似善字,則輒作佛氏解。失善人之實猶是小事,從失以善明聖之意,則豈不大錯乎?孔安國曰:‘善人不但循追〔舊迹而〕[7]已,亦少能創業,然亦不入於聖人之奥室。’世近古之言,猶可徴信。蓋孔子嘗與聖人並言之,可見善人大是豪傑士也。故孔氏以創業言之,如管仲之霸蕭何之佐,能施功於天下,不循古聖王之迹,而亦自變化縱横,疑似不愧聖人之奥室,故孔子特辨其不入室耳。但彼數子尚有未盡善人之量者,然視此,其自有所道則明甚,究何曾是佛氏之善乎?
子曰:‘論篤是與,竊按:説文云:‘論,議也。’退録曰:‘與,許也。’竊按:與字恐不止是許可之謂,乃是夫子‘吾與汝、吾與’之與,如‘可與共學、可與適道’等與字同,未知是否?君子者乎?色莊者乎?’竊按:言若有能論且篤之人,則是真可與者,不啻善人之道也。而猶未知其君子與色莊之分,則不可遽謂其至也,故句末兩下‘乎’字者,疑之也。疑之者,微之也。雖門高足,未嘗輕許以仁,蓋示人微處難辨之意耳。○君子,道德成就之名。色莊,學道未成之謂,其實未成,而外面看來正像君子,故謂之色莊。色,如‘色取仁’、‘色厲’之色。若外面一毫與君子不相似,則叫不成色莊矣。
舊説自‘子張問’至此,合為一章。而云當是異時之言,故别言‘子曰’也。竊按:既是異時之言,則依集注分章何妨?若其意脈聯貫之勢,則有不待合章而見。
竊按:‘論’字説義,詳見序説總論。篤字説義,詳見‘篤於親’、‘行篤敬’等諸處。今論篤之義,集注以為‘言論篤實’之稱,未知篤實其可以言論為者乎?似當更考。蓋此章無所附而直謂之‘論’,則謂於此道理能有以辨條理、定倫次,着實致詳,毫髪無差,尺寸不失,是之為論也。以此篤行,少無虚假,此正孟子所稱詳説而反約者,知言而善養者,庶無欠闕,又豈有上章不踐迹之病,不入室之憂乎?然若於真假、進退,毫忽之間,猶有未可知者,此為君子、色莊之所由别也。聖人論道語境界甚嚴,勉勵甚切,令人惕懼處正在此等。○設有人果是能論且篤,則道固正矣,學又力矣,自是善人以上地位,孰不曰盡至乎?然大道致量,故自無窮;工際毫忽,有難測料,故夫子又設疑而未定之辭。夫論之所以明道,而道未保其盡明;篤之所以進德,而德未保其盡誠。若因此遽斷為君子,則安知無間斷未臻其極者否,所以不能斷其為君子也。又因其尚有未保者,而逕斷為色莊,則又安知不從此論篤儼致德成否,所以不能斷其為色莊也。以夫子之明,雖未必混此是憂,而特設此訓者,所以警示人自省真界,使察到精耳。正是聖學上竿頭進步之境,開發人直窮前路之意,亦云切矣。
竊按:門之學,以至誠成至聖而已。上章以善辨聖,此章以篤辨誠,而十八章‘也所庶幾’之道之德,進此躍見矣。夫善莫近焉,而此猶未也;篤莫至焉,而亦猶未也。有意入聖室者,於學道也,其可不詳擇而得乎?於用力也,其可不日孜而得乎?詳擇至於知善之莫近而猶未也,日孜至於知篤之莫至而猶未也,是所謂顔子之其庶也於乎之道、之德也。如何而以顔子之賢,其纔庶乎聖之至也。如天誠之至也無息。於乎,大哉!其惟吾孔氏之學乎?○退録曰:薄善道而論篤焉,則是可為好學之次矣,故夫子於此發之。而猶不止此為盡,故下章檃括以進退之節,然後乃見顔子所庶幾之學矣。
子路問:‘聞斯行諸?’正義曰:諸,之也。子路問於孔子曰:‘若聞當行之事於斯,即得行之乎?’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正義曰:言當稟命父兄,不得自專也。
竊按:父者,臨乎己而為一家之主者也;兄者,先於己而為萬事之標者也。存,當思所以進止;没,當思所以繼述。有不可自以為義而恣意不顧者,故夫子云然。然則此恐不但以稟命於生存時言,蓋父兄雖没,志道固在,故曰:‘人無有無父兄之日。’若因‘在’字但執稟命一邊,則愚恐非知孝弟之本意者也。且此言緣父兄在,或有不得盡所聞而輒行者云爾,顧不謂有聞,都不得行。且玩‘如之何’語意,有仰瞻旁慮,自爾不敢之意,亦未嘗歸父兄於牽礙妨行之科耳。聖言曲折,到當細玩。
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正義曰:‘此問與子路同,而〔所〕[8]答異。’故公西華所以致惑也。
公西華曰:‘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也惑,敢問。’正義曰:公西華名。見其問同答異,故疑惑而問於孔子也。
子曰:‘也退,故進之;也兼人,故退之。’集注曰:‘兼人,謂勝人也。’竊按:子路勇果獨勝,兼倍他人,故曰兼人。正義曰:‘此孔子言其答異之意也。’冉有性謙退,子路務在勝尚人,各因其人之失而正之,故答異也。
集注張敬夫曰:聞義固當勇為,然有父兄在,則有不可得以專者,專則反傷於義矣。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則於所當為,不患其不能為矣,特患為之之意或過,而於所當稟命者或闕耳。若冉有失之弱,不患其不稟命也,患其於所當為者逡巡畏縮,而為之不勇耳。聖人一進之,一退之,所以約之義理之中,而使之無過不及之患也。○李都梁曰:‘有父兄在,不是只要稟命便了,蓋使之知有父兄,便是多少詳審。若自是能稟命,故即教之行,非不消稟命也。朱子謂“非論其事,特救其心之偏”,最為精到。有稟命父兄之心,自不至有差錯;有聞斯行之心,自不至退諉;惟就事上論,所以見教法當同;夫子惟各就其人之心上論,所以教之不一。“有父兄在”之為退,“聞斯行之”之為進,也曉得。要着眼在“也退、也兼人”句上。’竊按:曰:‘將為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將為不善,思貽父母羞辱,必不果。’苟以此為心,則於凡事行不行之際,免不得卻顧周詳。其當行底必行,在所不已;而其不當行底不致行者,亦必多矣。所以,使子路知有父兄在,則庶幾中庸矣。若冉求則自畫之士也,其行底必無違忤父兄之理,而不行底顧必有諉託父兄而止者,多矣。所以,不須更勉其不忘父兄,而只使之所聞底必行,則亦庶幾中庸矣。知此,則朱子所謂‘救其心’者,果是精到,而李氏只‘要稟命、不消稟命’等句,自見生疏。又所云‘自不至差錯、自不至退諉’等句,舉有混在,須詳察真境。○少都梁曰:‘兩人俱問聞斯行之則。聞斯行,自是進學者所常奉為當然者也,夫子告求聞斯行之,是常法;告“有父兄在”,卻不是常法。即學者亦果竟退者多,兼人者少,則退者當進亦是常法;只兼人者當退,卻不是常法爾。’竊按:凡人必不退則兼人,天下之病不出二者,故夫子於此兩下砭救以立常法耳。又奚以多少論常法、不常法乎?然到此特其發乎意,歸重在退一邊,故記者以為首,而聖言以為終耳,亦不為不常法而然也。李氏亦見不到此與當補續相發。○吕晩村曰:‘人看得退字礙眼,每增出翻頭,以為教學只有進。又曲為斡旋,曰退正所以進,徒多支离。此進、退只粘定退與兼人説,進者進其退,退者退其兼人,皆治病之藥,與“進道”之進不同。’竊按:既謂之進,則何得與‘進道’之進分别看?此説亦支离。豈不知駟馬之疾驅也,必傷於範;三軍之趨利也,必至於蹶。為道亦然,退定何嫌於進?而又以‘進求’之進,謂非‘進道’之進者,恐無頭緒。○此章但説夫子隨人造化之妙者,猶有粗在。又當見入室法程至為精密處,可也。大抵將就此道理莫如進取之勇,則其進冉有固是策勉至意。又或進取太鋭,至於兼人,倒不免因此差失,容有疏略照不及者,中庸論過不及之弊,而深嘆道不行者,此也。然此等俱當在精密盡頭執症治療,是知夫子此一番發明,不但是鑄人活法,更覺是明道斷訣,到底不得尋常看過。
竊按:上第十八章,既以子貢之‘億’為其‘庶中’辨疑矣。億之善也,止於‘不踐迹’,則終何以入聖人之室乎?進此又論篤一級,入室之路不外是矣,所以上章發之。然若惟以論篤而與之,則從其難量之進,不可不許為君子。又只是儼然完具,依如君子,而設不致極,則亦安知不止為色莊乎?色莊之於君子,一貌而天淵。辨色莊,則君子無他矣。何者?進不進之間已。故係以此章,説此道之須進,以示加鞭之工。又或急就之際反恐差誤,故特發退兼人至義。論之及此,然後方信上章君子之功,有不可以論篤遽然斷定者。於乎!至道之不易致也,有若是夫!
子畏於顔淵後。正義曰:言孔子畏於時,與顔回相失。既免,而在後方至也。
子曰:‘吾以女音汝。為死矣。’孔子云:‘吾意以為汝死人之難也。’時顔淵相失在後,難中不見,故夫子自言吾嘗憂慮至此云爾。曰:‘子在,何敢死?’注曰:顔子言夫子在,己無所敢死。○竊按:死非美事目,非得自由底,而曰‘何敢’,可見不敢當之意。不敢當者,何也?蓋此時生死,有關斯文。不敢死者,不敢當斯文之厄也。若止云一死不輕,未可遽決之意,則敢字無義。辨詳下總論。
退録曰:‘慮以喪予之慮,故曰“以女為死”,曰“何敢死”者,謙不敢當斯文之厄也。’又曰:‘莫之致而至者,人之難也,是非命乎?天命然,故慮關斯文矣。故夫子既免,則意顔子之死者,也。也,故終顔子之生如夫子之在也。’○竊按:解者皆以‘以女為死’,謂為已赴鬥而死之意;以‘何敢死’,謂夫子不死,己不必致死之意。然以今看來,人自是無妄之厄,在夫子,既非格鬥可解,則夫子又何以赴鬥慮顔子乎?且在顔子,既云相失,則定不知夫子安否,又何以知子在而能不死?設使顔子能死,必當知夫子之不幸然後致死,夫子此時又何以期其死於未相知之前耶?大抵其義觸處未妥,緣未知聖門問答微意,故致此無益説一塲閒了。惜哉!竟左纏右護,只説個不輕死之義,此何大關而到此發明?○此章從相失處,引出夫子憂慮顔淵意;從憂慮〔處〕[9],引出夫子倚恃顔淵意;從倚恃處,引出一體意;從一體處,引出顔淵不敢當厄意;從謙讓不敢當厄處,還見吉凶生死竟無不同。之即,不惟人以為然,天意亦然;不惟心德相符,數運亦符。此一章,偶因人之變,且記在尋常問答,而種種至義,層疊可玩。所以恰恰無二處,更無餘蕴。然後始有不可量之量,不可測之測,此記者之微意也。
録曰:‘顔子生死,以夫子準。於虖,顔子,其惟夫子乎?’竊按:語顔淵即夫子者,所以見躡此道之有人,而人有幾及之階矣。以顔淵而觀夫子,即可為按天活儀象,瀛太液,此所以明道處,必以羣弟子立樣,而會極乎顔子也。讀者毋忽。
季子然問:‘仲由冉求可謂大臣與?’平聲。○正義曰:季子然季氏之子弟也。自多二子,故問於夫子曰:‘二子之才能為政,可以謂之大臣與?’疑而未定,故云與也。○竊按:擬之大臣,則彼已自看大二子,謂有古人德器,不堇以世俗所謂才能捷給者期之耳。子曰:‘吾以子為異之問,曾之問。集注曰:‘異,非常也。’曾,正義曰‘則也’,集注曰‘猶乃也’。竊按:夫子答言,吾意以子為有奇異之問爾。乃此二人之問止此,何足多乎?○夫子何緣知為當有異問?蓋彼開口便説大臣二字。夫所謂大臣者,上可致君,下可澤民;大則以王,小則以霸。彼若志存乎此,則誠亦尚矣。如欲得如此之人而用之,則必當求之凡常之外,世未嘗無其人也。而彼乃以二子當其人,彼所謂大臣之業者,曾不過二子之實已,是問二子也,而非問大臣也。其與初頭發問名目大不相副,故夫子辨而誨之如此。
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正義曰:此孔子更為子然陳説大臣之體也。言所可謂之大臣者,以正道事君,君若不用己道,則當退止也。○集注曰:以道事君者,不從君之欲;不可則止者,必行己之志。○大全黄勉齋曰:‘以道事君,謂審出處之宜,盡責難之義,必守吾之正道,而不容悦以苟順君之私欲也。’蔡虚齋曰:‘不可則止者,君若不行吾道,則我決去以行其志,不至容悦以苟留也。’吕晩村曰:‘有“不可則止”句,纔見以道事君之嚴正。纔説道,便有“不可”之理在,便有“則止”之義在。’竊按:若説大臣時,便有致澤王霸,惹大功業在,都只從‘以道’上辨出。若其不可而止,豈本意哉?但非此不本領成就,故語必到此爾。今看之事上也,既欠‘以道’之事,故終少‘不可’之止,所以以之才能政事,不得為大臣之臣。夫子此語當切本事相映看。○所謂大臣,只以德器本領説,又不必拘定位之高下。雖一命一宰,苟有以道之正,則止之潔。即是可辨當大任之臣,是為大臣本領。
也,可謂具臣矣。’正義曰:‘既陳大臣之體,乃言二子非大臣也。具,備也。’竊按:具臣,猶言備位辦職之臣也。○李都梁曰:‘可謂具臣,言其可以當得一臣之數,所謂做得一官,辦得一職也。但之事季氏也,不能隨事匡正以納於無過之地,是少了“以道事君”一句;既有不合,又不能奉身而退以全己志,是少了“不可則止”一句,故當不得大臣也。’竊按:既不能以道,則將於上之所欲無所不可,奚論則止?既不能則止,則必將己身全副出於容悦,又安得以道事之?然而自有其才具難没,治賦則治,理財則理,居官理職,隨事辦備,雖不得為大臣之臣,亦可以謂具臣之臣。故具臣者,不但謂備臣數而已,恐當以為具職事之臣,以與當大任之臣比例説。夫子之目二子,分毫不過,而又未嘗錙銖埋没也如此。
曰:‘然則從之者與?’正義曰:‘子然既聞孔子言二子非大臣,故又問:“然則二子其為臣,而從君所為者與?”’李都梁曰:‘子然已見得“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者之為不從君之欲者也,今但可謂具臣,則又循分辦職,無所匡正,故以“從之”為問。’子曰:‘弑父與君,亦不從也。’注曰:‘言二子雖從其主,亦不與為大逆也。’集注曰:‘言二子雖不足於大臣之道,然君臣之義則聞之熟矣,弑逆大故必不從之。’○大全張南軒曰:弑逆,不必而知不從。然世之順從者,其始也惟利之循而已,未遽有悖逆作亂之心也。履霜堅冰之不戒,馴習蹉躓,以至於從人弑逆者亦多矣。此二子所以賢與。
陳新安曰:弑逆亦只是不可之大者。‘未能“不可則止”者,未可保其必不從也。於君臣大義固熟聞之,但察之恐未精耳。觀仕于出公欲伐顓臾,於父子君臣之義能精察之否乎?’竊按:信於精微有察未到者,然其於順逆義違之際,則蓋亦有卓乎不可拔者。但不能推極到格非之大,而斷無同惡相助之理;但不能致盡到歸潔之仁而已,斷無忍垢留滯之理。其於亂賊上履霜堅冰之戒,果乎知防之深,如南軒説矣。設以仕出公言之,彼見嫡嗣之立為重也;又以伐顓臾言之,亦見邦國之害必有也。正當咎其無正名之化、文德之來而已,何遽以此謂未盡順逆義違之擇乎?新安之論誠深文矣,其不反埋没二子之長乎?
竊按:此章因子然之問,只憑眼前所自謂極等人,以二子為問,而夫子亦只平論大臣之體,及二子所到以為辨明地而已。其以弑父與君言者,正指二子所必不從底地盡頭言爾。於此謂可見二子之猶不盡精,則固矣;謂可見二子死難不可奪之節,則亦不虚矣。或以為陰折季氏不臣之心,則語誠迫切,殆非聖言之情矣。聖人於强室,何患無折伏衮鉞,而至乃因區區子弟間語次抑揚老成,姑寓以不忍之諷乎?恐無是也。然則此章何為而編也?蓋因論大臣之語,以見君子之出處行止,與道推移,無苟爾也。故知此道者所以由之以顯,亦未嘗不由之以隱。是以君子之達也,固用此而行;及其廢也,亦莫不用此而行。君子之行,有孰非道者乎?所以學此之謂大學,以此做人之謂大人,以之事君則謂之大臣,以之成功則謂之大業。聖人能事,不過熟此到極而已。故因子然之問而發明到此。其必以二子陪説為明者,今夫二子以其器幹則如彼,以其本領則若此,他人看來,豈不惹大懸絶乎?猶且於行止出處之間,初不足預論也。若是,則終當知這個境界有不可易言者矣。且因二子而仰想聖境,尤當有仿彿出色地與?
竊按:此章要見此德之真,而必以事君言者,蓋見德必於用,知不是空言也;又必語到‘則止’上事端者,見德必窮其細,知不是堇善之行也。恐柅夫此,所以惡佞也;下章。要致夫此,所以與也。末章。
子路使子羔宰。正義曰:子路季氏,故任舉子羔,使為季氏費邑宰也。子曰:‘賊夫音扶,下同。人之子。’正義曰:‘賊,害也。夫人之子,指子羔也。’注曰:‘孔子以為子羔學未熟,而使為政,所以為賊害。’
大全馮厚齋曰:‘人有其兄死而不為衰者,聞子羔宰而遂為衰,蓋子羔篤實敦愨[10],足以化民。子路數畔難治,所以特舉之。然學之未熟而,遽使之治數畔之邑,非所以全之也。’竊按:凡賊者,無庸為害,而深有以害之之謂賊也。如德之賊、民之賊皆然。今子路之舉子羔何嘗有害心乎?不但無害心,夫同門相知,引敭薦拔,在子羔有盤錯之試,在子路為先容之美,寧不善乎?然而使子羔以如彼篤實之資,加之博文之工,極其成就之量,則學何有入室之難,而出何有大臣事業,固將有無窮期望。今將好基址、大地步,學文上體習姑未鍊熟,德性上成就姑未堅固,而遽使從事於不可了畢底時務上着心,則其何能博極其文,以就乃德許大許至乎?子路不知有此,乃有此舉,其於子羔無庸為害之害,倘復如何?而今之解者,堇然以不得全慮子羔而論其害。若以不得全其德慮子羔,則是所以視子羔者已淺矣;若以不得全其身慮子羔,則是所以論聖旨者亦卑矣。
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注曰:‘言治民事神,於是而习之,亦學也。’正義曰:‘子路辨答孔子,言治民事神,是亦學也。何必須讀書,然後乃謂為學也。’○李都梁曰:‘子路非言必不讀書為學,言不必獨以讀書為學。’竊按:學自有無限範圍,無窮準的,而子路只以民人社稷上區區幹辦得去底事業功務,謂之可盡無餘,所以上章目為具臣,而下文目以佞而斥之嚴也。
子曰:‘是故惡去聲。夫佞者。’竊按:佞,猶才也。蓋子路見解必由用世為才者創之,而有以敗壞夫進大人底學步,故君子惡之。○自聖人觀之,凡于用世底能幹,世俗所謂才藻器局者,舉屬之佞。案説文:佞字从女从信。大抵不以正己正物為心,而只以事事上辦得,物物上振刷,為要用處滋味者,終類女子之信,故聖人眼中都看做佞耳類。看聖門中稱佞處可知。○詳玩是故二字,‘是’字指子路所言的,‘故’字則指所以惡之之故而言。世俗之見每每如是,不得不追咎其使之成此見之故而惡之矣。其使之然者,誰也?正由佞者致之。而從此於進大道、成大德處,有無限障礙,其不足以深惡乎?少都梁言:‘是故不就本文討來路,乃因今日之言,觸動其平日惡佞之心。’得之矣。
大全張南軒曰:‘子羔學未充而遽使為宰,其本不立而置之於事物酬酢之地,故夫子有“賊夫人”之嘆。夫民人社稷,固無非學,然學必貴於讀書者,以〔夫〕多識前言往行,(而)〔古之〕人所以蓄德者,實有賴乎是。德立於己,而〔後〕可以言無適而非學也。如子路之言,將使學者以聰明謂可恃,而無敦篤潛泳之功,其甚至於廢古而任意,為弊有不可勝言者,故夫子所以責之之深也。[11]’竊按:學固不可不讀書,而到此聖言發明不專為此。若因此遂以多識古往謂讀書之功止此,又以職事辦得謂立本之學止此,則其於聖意不啻遠甚。蓋夫子本因惜子羔而發‘賊夫人’之嘆,聖人之惜非徒然也。子羔以至行篤實稱最門,見亞刖之感,可見豚孚基址;人之喪,可見躬化地步。夫大人所以正己(物正)〔正物〕[12]之功,亦不過擴充此個到盡而已,何曾以智巧勤幹有毫增減否?乃如子路方以理劇辨難,卻為大用應時利試看作學準,揀個難治大邑屬之子羔,其心以為所以待子羔者重,所以為子羔者深,然不知先輩之導後輩也,所係甚大。以子路舉,子羔則必不能不應。而其應也,從以為當然,則其將□□好基址、大地步,只就得具臣副當而已,是於子羔學道前程,得失自判,而實由子路有以攜之,寧非所以賊之乎?故曰‘賊夫人之子’云云。非適謂貽害於其身也,亦非謂害乎其作宰之才也,直謂其致害夫遠大德器,而謂之賊耳。聖人之於學者,其期責之大,深遠之慮,又可見於教誨之際也。子路不知,終是立見抵賴。今見其所自解説,果不出夫子所憂。徒知此學之不遺民物,而不知為治底全係學具大小;徒知此學準的固不讀書便止,而不知讀書中間還有無限習致。子路亦不是全昧此關者,而今乃不暇論某樣治民,某樣事神,卻謂此可以直掃書中所具之文,不勞講究,而亦自有餘者,無他,以其心下偏重事業,惟以辦當酬應,快世務而需世用,看作學問宗歸故爾。是不過孟子所謂‘以安社稷為悦’之見也。此其心其事雖與佞諛輩大不相同,是亦悦意一般,故夫子斷目之佞而深惡闢之。惡者,惡其眩亂此學,致有害於大道宗歸爾。上章具臣之目,到此直謂之佞,而為聖人之所惡。學問上毫釐之差,誠不懼哉!而聖人為學者辨别開示之微又可見矣,所謂聖學宗旨者,何也?夫道貫天地而囿萬物,若能體得乎此,則化將與天地同流,仁將與萬物發育,豈嘗以吾之肩擔荷一二,以為功?以吾之目了辨些少,以為能?原來體得此道理,成德自有其方。蓋其作法曰恕,蓋其致法曰文。恕以通萬物之情,文以達萬事之變,將使物之不見不聞者盡吾耳目中體其情,非恕而得乎?將使事之未履未試者皆吾閲歷上成其能,非文而得乎?如此方所謂正己正物,大人之人;用舍行藏,不器之器。有不執事,苟試之事,天造神化;有不為政,苟措之政,雲行雨施,何有乎知巧才幹小小補塞於其間?故君子之學,必合天地以為道,體大道以為德。而必以極至為準,所以行天下、用萬世不窮者,盡在乎此。而此惡能逐事經身,可既習乎?所以不得不求之古今之文,以為體於心之地爾。學問必以讀書為貴者,此也。所貴讀書者,以其道理範則盡具在書中之文,為可以涵泳習熟於此,以致夫吾心上德能爾。子路所未達在此,故以執事為重。然不知此堇一二些少,既不足以習致德、能大本,又謂之不必讀書,則其於聖門無限養德處所反輕一頭,此正曩曰:‘不櫽自直之見,終於為學上發露為病。’千古學者,此患每同,凡世任聰明,率意妄作,以為讀書窮理不必有資事為上得力者,皆其流弊也,仍成學問上似然不然間難耐痼瘼。夫子惡佞之辨在所不已,尚不熟玩於此而永作高明之累,何也?○以此章觀之,子路所以未入室而終不離具臣名目者,總可知矣。偏輕讀書,所以未入室;急於事業,所以不成大臣。夫所當致力者一輕,而畢竟所急者從無可觀。凡有子路同病者所當惕念加勉,以為深察地也。
竊按:夫得志大行,豈不是君子所欲?孔子每每戒輕仕而樂退隱者,非以傲世為高,自潔為快也。只緣其所以習致夫無限德具者,都在‘從吾好中’求得底故耳。由是可以裕致澤之用,由是可以嚴進退之防,聖人所以無虧欠真境可以致之以此矣。此不可於人民社稷上講求得盡,而只當於禮樂中涵泳得致者,聖門所以必惡夫佞而樂詠歸耳。上章之下係以此二章,其旨明矣。
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注曰:‘曾參父,名。’正義曰:‘史記弟子傳曾蒧,音點。,字”是也。’○大全:‘坐,音才卧反。’按:‘坐’有上、去二音。‘行坐’之坐,在果反,上聲讀。‘坐次’之坐,在卧反,去聲讀,與(痤)〔座〕[13]通。此不以上聲釋音者,為先生之前,禮當侍立,則以為侍坐有未安,故言侍於夫子(痤)〔坐〕席也。然孝經亦云‘曾子侍坐’,則凡閒居之侍,非無坐禮。然則‘坐’恐當音在果反。正義曰:‘時孔子坐,四子侍側,亦皆坐也。’竊按:照下‘舍瑟而作’‘作’字看,四子皆應不立而坐,明矣。
子曰:‘以吾一日長上聲。乎爾,毋吾以也。正義曰:女等難言,以吾有一日之長故爾。今我問女,女等毋以吾長而憚吾難言也。孔子將發問,先以此言誘掖之。○竊按:夫子於四子,嚴師也,而卻只説年長。長不止一日,而卻只説一日之長,皆詞氣之謙也。集注云:‘聖人和氣謙德,於此亦可見矣。’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集注曰:言女平居,則言人不知我。如或有知女,則女將何以為用?○竊按:平居有‘不吾知’之嘆,則非無才能抱負者,可知矣。是必有所以發運施用者在,言欲聞此也。
集注曰:‘蓋誘之盡言以觀其志。’吕晩村曰:‘聖人引三子言志,以觀其設施裏底[14]。“居則曰不我知”,此句是揣發其情,不是譏其躁妄;下二句是激令其傾吐,不是笑其無具。諸賢皆不羣之才,聖人所發固是通人境地。’○林次崖曰:聖人使各言其志,以觀其自知之如何,且欲因而可否勉勵之耳。是即教之所在也。觀其於則哂之,於則與之,可見矣。○蒙引曰:‘他日盍各言爾志,只是汎言所志尚。今云“如或知爾,則何以哉”?此專指出仕之事,非汎使之言志也。’竊按:講學之際,時暢言志,自是聖門常有之事,不勞辭説。而明此章當看處,只在四子所言之志如何,而夫子所襃貶之旨,更是注眼去處。讀者須深察乎此,要以得聖門宗歸而已。
子路率爾而對集注曰:‘率爾,輕遽之貌。’正義曰:‘子路性剛,故率爾,先三人而對也。’曰:‘千乘去聲。之國,攝乎大國之間,注曰:‘攝,迫也。’集注曰:‘攝,管束也。’蔡虚齋曰:‘千乘,以下文五六十里視之,固不少矣。以方數千里者視之,小矣,但不似之介於。’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音機。饉,音僅。○集注曰:‘二千五百人為師,五百人為旅。’正義曰:‘穀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也為之,比及三年,比,必二反,下同。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正義曰:‘言若有方數百里可出千乘[15]之國,迫於大國之間,又加之以師旅侵伐,復因之以饑饉民困,而也治之,比及[16]三年以來,可使其民有勇敢,且知義方也。’集注曰:‘方,向也,謂向義也。民向義,則能親其上,死其長矣。’○大全陳新安曰:介大國間,勢難為;當兵荒際,時難為。能致富强,且化民使向義,必政教並舉而後能之。○李都梁曰:林次崖謂‘有勇自善政來,知方自善教來’,不可從。子路‘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中下一且字,不是做兩截事做。有勇,是就小民氣力上説;知方,是就小民心志上説。陳新安謂‘必政教兼舉’,即朱子‘善人教民七年’章所謂‘教之以孝弟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也。務農有制,田里教樹蓄之政;講武有時,蒐苗大簡閲之政。而孝弟忠信,亦必有謹庠序、崇禮義諸政也,故‘有勇’不單屬善政;孝弟忠信固要教,即田里樹蓄、蒐苗簡閲也都要教,故不獨知方屬善教也。故子路政教,亦是一時兼舉;有勇、知方之效,亦是一時並到。○少都梁曰:有勇,如足食、足兵;且知方,如民信之。不是既足食、足兵後,纔講到信。然亦足食、兵然後民信之也。知此,則知子路可使中作用矣。○吕晩村曰:止講師旅、饑饉,及二者並至之不堪,極意張皇只得外皮情形耳。從間兩大生出師旅,則其中之玉帛幣賦可知。纔見‘加’字之危;從師旅生出饑饉,則其中之死亡荒蕪可知,纔見‘因’字之苦。‘加’有許多加,‘因’有許多因。横説來,‘加、因’不止一件;豎説去,‘加、因’不止一時。如此方見勢處萬難,無人承當〔得〕[17]。激出“也”句,如鵰盤弩蹶,此之謂會做加、因二字也。○馮厚齋曰:與冉有皆以三年為斷,蓋古者三載考績,要其成也。夫子亦曰‘三年有成’。夫子哂詩忍反。之。集注曰:‘哂,微笑也。’竊按:夫子聞子路之言而笑之也。○蒙引曰:子路不但失之率爾其言志,亦終是有激昂軒發之氣,而不足於雍容,此夫子所以哂之。
蒙引曰:‘看記者此處下個“率爾”(字),便知是對下面“鏗爾、舍瑟而作”言,〔詳〕之。[18]’竊按:描寫各人氣象不同處皆當詳看,以得其德性成就者如何?
!爾何如?’正義曰:‘子路既對,夫子復歷問之也。’下倣此。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竊按:六七十,六七十里也。五六十,五六十里也。集注曰:‘如,猶或也。方六七十,小國也。五六十里,則又小矣。’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集注曰:‘足,富足也。’正義曰:‘性謙退,言欲得方六七十如五六十里小國治之而已。也治此小國,比至三年以來,(可)[19]使足民衣食。’○蒙引曰:‘三年可使足民者,蓋必制其田里,教之樹蓄,均其徭役,(便其業作)〔薄其税斂〕,食之以時,用之以(節)〔禮〕。如此,則民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矣。[20]’竊按:此等固常法所不可已者,然冉有以才藝見稱,必自有足民作用出他人處,應不必止守常法。但當於二子使之有勇、足民上,看取其所就之出等難處,可也。○觀‘六七十、五六十’字下皆無‘里’字,亦見冉有詞氣謙畏,不軒發之意。如其禮樂,以俟君子。’集注曰:‘俟君子,言非己所能。’正義曰:言‘禮樂之化,當以待君子。此謙辭也。’蔡虚齋曰:‘君子,猶言賢者。’又曰:‘冉求所自許者,只是足民而已。雖是謙詞,然其才稟所到,大概如此矣。’竊按:冉求於禮樂之教,亦非全然不及者,但不自信其成就極功,故推不敢自居也。
語類曰:‘子路使民,非若後世之;冉有足民,非若後世之〔()[21]。’竊按:只是行詐務殺而已,〔()只是富國實府而已。於有勇則仿佛然,於知方則初無。〔()亦不曾以足民為心,皆不足較論於此也。
!爾何如?’正義曰:又問公西華也。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正義曰:‘曰,言也。’注曰:‘我非自言能(之),願學為之。’‘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去聲。焉。’注曰:‘宗廟之事,謂祭祀也。諸侯時見曰會,衆頫音眺。曰同。端,玄端也。’集注:‘章甫,禮冠。相,贊禮者。言贊君以宗廟會同之禮也。言小,亦謙辭。’○正義曰:‘云“宗廟之(禮)〔事〕,謂祭祀也”者,(凡)〔謂〕禴、祠、烝、嘗及進享、朝享、禘、祫之類皆是也。云“諸侯時見曰會,衆頫曰同”者,周禮春官大宗伯職文也,但彼作“殷見”,此作“衆頫”,殷猶衆也,頫即見也。鄭玄注云:“此禮以諸侯見王為文。”時見者,言無常期。諸侯有不順服者,王將有征討之事。則既朝覲,王為壇於國外,合諸侯而命事焉。春秋傳曰“有事而會,不協而盟”是也。十二歲,王始不巡狩,則六服盡朝。朝禮既畢,王亦為壇,合諸侯〔以〕命政焉。所命之政,如王巡狩殷見,四方四時分來,終歲(而)〔則〕徧,是也。云“端,玄端也”者,其(服)〔衣〕正幅染之玄色,故曰玄端。案王制云:“人玄衣而養老。”注云:“玄衣,素裳。”天子之燕服,為諸侯朝服。彼云玄衣,即此玄端也。若以素為裳,即是朝服,此朝服、素裳皆得謂之玄端。若上士以玄為裳,中士以黄為裳,下士以雜色為裳,天子諸侯以朱為裳,則皆謂之玄端,不得名為朝服。[22]輔慶源曰:‘禮,有玄端而冕,若玉藻“天子龍衮以祭,玄端〔而〕朝日”,“諸侯玄端以祭”是已;有玄端而章甫,如此章端章甫是已;有玄端而委貌,若“晏平仲端委立于虎門”是已。’鄭玄云:‘端取其正,謂士之衣袂皆二尺二寸,而屬幅廣袤等也。然則玄端之服,古者君臣皆得服之。章甫,緇布冠也,曰毋追,音牟堆。曰章甫,曰委貌。其制相比,皆以染布為之,蓋三代常服,行禮[23]之冠也。’竊按:注家要博證冠服出處,故説及天子諸侯耳,非謂此章所云‘端章甫’,真個指天子諸侯所服,以行禮者説。○正義又曰:‘“小相,謂相君之禮”者,案周禮秋官“司儀職”云:“掌九儀之賓客,擯相之禮,以詔儀容、辭令、揖遜[24]之節。”注云:“出接賓曰擯,入贊禮曰相。”又曰:“凡諸公相為賓”,“及將幣,交擯三辭,車逆拜辱,賓車進,答拜,三揖,三讓,每門止一相”。注云:“相為主君擯者及賓之介也。謂之相者,於外傳辭耳,入門當以禮詔侑也。介紹以傳命者,君子於所尊不敢質,敬之至也。每門止一相,彌相親也。”是相謂相君之禮也。聘禮云:“卿為上擯,大夫為承擯,士為紹擯。”玉藻曰:“君入門,介拂闑,大夫中棖(兩)〔與〕[25]闑之間,士介拂棖。”則卿為上介,大夫為次介,士為末介也。此云“願為小相”者,謙不敢當上擯、上介之卿,願為承擯、紹擯、次介、末介之大夫、士耳。’四書釋地續曰:‘此漏卻祭祀之小相。左傳二年“夏父弗忌為宗伯”。魯語“宗人夏父展,祭統大宗,執璋瓚亞祼”,其官一也。是諸侯上相則宗伯,小相必宗伯之屬,若魯語所稱宗有司者,亦謙而願為焉。’○蒙引曰:‘願為小相,如云“吾從大夫之後”一般。願為小相,言願得贊禮於其間,分明是相君祭祀,相君會同也。’竊按:凡助相禮節,必習禮者為之,雖有宗伯、宗有司、卿擯、士擯之差,其實一般。此雖謙言小相,而自是於上相事無所不能,可知。
大全馮厚齋曰:‘會同,諸侯會同[26]於天子之禮也。而兩君相見,亦曰會,又曰同盟。’竊按:宗廟,固指諸侯宗廟,而諸侯助祭天子,亦當禮相;會同,固指諸侯會同,而諸侯朝覲天子,亦當禮相,故下文總之曰‘非諸侯而何’。○或因下文‘非諸侯而何’語,真以此節為諸侯相天子之事,則非矣。四書釋地續曰:‘端章甫,即“束带立於朝”;願為小相,即“可使與賓客言”。實自擬為大夫、士之擯介耳,豈妄想到天子與之一諸侯?“非諸侯而何”,乃指諸侯之事言。’竊按:宗廟會同,既是諸侯之事,則也所以志習贊相者,無非諸侯有國之禮,故云‘非諸侯而何’。若作身為諸侯説,則不但非本節語意,卻失諸子言志實境。自‘子路’節只言其才具所到,豈講妄想擬意,以犯無將之誡乎?故此節謙意,當於‘小’字上看。相字自是實語,言相諸侯禮也。是知上節‘也為之、也為之’,亦只以為政言,不是真欲為千乘及六七十之君也。○陳新安曰:‘云“如其禮樂,以俟君子”,今欲從事於禮樂,則是以君子自居,故必先為孫辭也。’竊按:若子路不及禮樂,冉有則有志禮樂而未能,子華則乃以禮樂自期。以其事之愈難,而其辭之愈謙。謙亦有自見得難及故耳,亦非因自居之嫌而故為孫辭也。
!爾何如?’正義曰:又問曾皙也。○集注曰:‘四子侍坐,以齒為序,則當次對。以方鼓瑟,故孔子先問而後及也。’大全張存中曰:‘史記弟子傳仲由,少孔子九歲。冉求,少孔子二十九歲。公西華孔子四十二歲。曾點亦必少孔子十餘歲。合居子路之次矣。”’竊按:子路以年,則本不當讓,而夫子以不讓哂之,見當讓處正是曾皙爾。以此推之,必曾皙年高,不然子路本當先對,何得以先對為率爾,以率爾為不讓?然而曾皙初則為子路先對而未及言,後則為方鼓瑟而未先問,諸子畢對然後今方及之也。鼓瑟希,集注曰:‘希,閒歇也。’正義曰:‘時曾皙方鼓瑟,承師之問,思所以對,故音希也。’竊按:旁諦諸子之志,所以音希也。鼓瑟希三字,追序其方承師問前事也。鏗苦耕反。爾,舍上聲。瑟而作,正義曰:作,起也。舍,置也。鏗爾,聲也。思得其對,故置瑟起對,而瑟觸地鏗然有聲也。○按:,先生‘問更端,則起而對’。必四子皆然,而獨此言‘作’,互見也。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正義曰:撰,具也。未敢言其志,先對此辭,言己之所志,異乎三子者所陳為政之事[27]也。○録曰:撰,如‘撰述’之撰,言撰述其志以陳之也。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正義曰:孔子曾皙持謙,難其對,故以此言誘之,曰:‘於義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欲令任其所志而言也。○竊按:夫子本問知爾,何以分明所問者世用耳,若不待‘何傷’之教,而‘異撰’之對突如而發,則其志雖善,反為失對。今觀其從容斡旋之際,氣象如畫,記者亦費思描寫,言志之外,此當深察。
曰:‘莫去聲。春者,春服既成,注曰:‘莫春,季春三月也。’集注曰:‘春服,單袷之衣。’○通考巴川陽氏曰:莫春,建辰之月。豳風‘春日載陽’,蠶桑之時也。若以為寅月,水之凍方解,雩壇之風尚寒,浴詠歸,非其時矣。○陳新安曰:單,單衣。袷,袷衣。至此時則衣無絮也。冠去聲。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魚依反。風乎舞雩,音于。詠而歸。’集注曰:浴,盥濯也。,水名,在魯城南。風,乘涼也。舞雩,祭天禱雨之處,有壇墠樹木也。詠,歌也。○注曰:季春三月,衣單袷之時。我欲得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水之上,風涼於舞雩之下,歌詠先王之道,而歸夫子之門。
正義曰:云我欲得二十以上冠者五六人,十九以下童子六七人者,意在取其朋友十餘人耳。云浴于水之上,風涼於舞雩之下者,杜預云‘魯城南自有水’是也。水出蓋縣,南至下邳,入。雩者,祈雨之祭名。左傳曰‘龍見而雩’是也。杜預曰:‘雩之言遠也,遠為百穀祈膏雨也。使童男女舞之。’春官‘女巫職’曰:‘旱暵,則舞雩。’因謂其處為舞雩。舞雩之處有壇墠樹木,可以休息,故云‘風涼於舞雩之下’也。○集注曰:‘浴,如今上巳祓除是也。’或問曰:‘漢書“三月,上巳祓除,官民潔於東流水上”。蔡邕引此為證,是也。韓愈李翔疑裸身出浴之非禮,而改浴為沿,不察此耳。’四書釋地曰:‘浴,如後世上巳日迎流盥手,略潔衣以除垢,非裸浴也。’
夫子喟然嘆曰:‘吾與也!’正義曰:‘喟然,嘆之貌。夫子善其樂道,故喟然而嘆曰:“吾與之志也。”’竊按:‘吾與’,言與同也。○集注曰:‘其動静之際,從容如此。而其言志,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初無舍己為人之意。視三子(但)〔之〕規規於事為之末〔者,其氣象〕不侔矣,故夫子嘆息而深許之。〔而〕門人記其本末獨加詳焉,蓋〔亦〕有以識此矣。’語類曰:‘今人讀之,只做等閒説話,當時記者亦是多少仔細。’
竊按:此一段言志,外面看只是乘春遊放,尋常自適之事。陳新安曰:‘曾點所言,想正對莫春之時,使非對景而言,亦無意思。’愚謂:剩使對景,此不過山陰修禊,有何妙處?然特因蒙夫子之與,故每欲推高回護而從前説者,終無穩妥。若邢氏所謂‘夫子生值亂世,而君不用。三子不能相時,志在為政,唯曾皙獨能知時,故夫子與之’。果如是説,此不過不仕閑退之意而已。凡此浴等事,既非當仕有官者事,則其説誠然。而若以此真為得與之故,則夫子所可與者自多,凡世之隱論者皆是,何獨曾皙?此誠無意,故降及後世,更為新奇之説,以此言直謂有氣象,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則此若可為獨與之故。而推演太過,反恐於曾點實境有不相副,則又以‘行不掩’一句自解了斷,而卻使夫子之與只成個許可空言,非小病也。然則曾點之志,其歸何居?而夫子之與,抑何其深也?嗚呼!世之為學者,皆知學之可以用世,而不知學之所以為用世之本者。道有無窮之大,致有無窮之習。道盡其大,之謂孔氏之問學也;致盡其熟,之謂孔氏之德性也。由斯問學之大,盡斯德性之熟,然後之業,無不由之以生,及其至也,有不但以用世為業者,與之同此道。於後世學者,講而明之於此世之耳目,習而致之於此世之心志,以為澤流洋溢,及萬萬之道耳。夫易傳所謂‘富有之業’,到此充量矣。嗟乎!君子之志,不當在此乎?若夫三子之志,固皆邦也,可見其優天下矣。亦皆有聞於道,則其知方、足民、相禮等事,又不是今之從政規規功利者比也。然但是知夫學不外用世,而猶未知此學所以盡其大、致其熟者,專在乎師友講習,熏陶德性之如何耳。此豈非三子所以終不能致,法萬世者耶?上章惡佞中難言關頭,正在乎此,而唯彼曾點乃能獨得其意,可無夫子之與乎?此一段,何以謂得聖意也?原來聖門所得,自有其事,即朝禮夕誦,講習諷諫之外,豈有他哉?今於冠童齊業處可以想見。而必欲得許多人與共者,道必廣傳為貴,而業必成羣為美也。其習之也,又不但講塲禮席,至于浴也、風也;又不但門庭閭里,至于城南之、舞雩之壇。遊行舒暢之時,若可暇也;通衢壇社之地,若可輟也。今乃尋常歌詠,無乎不在,則其無時無處可暇可輟,即於閒漫不當事上有可見矣。若是,幾何不塗一國之耳目,薰一國之心志?以之及天下後世也,庶有望矣。況是二十之冠,十五之童,餘年正多,日後期待定有無窮者乎?此不過直述門實事,然而一經言志中發揮敍來,則其必自知為此外無他。可知此實聖門中致盛德底本方,成大業底要領也。故聖門原來以此為恒式成規,使學者奄然成熟於日用從容間者,自是聖門無限深意。而今看也之志,乃能深知固然安焉、樂焉。願言日用於此,終身於此,則是可成習成性於此。又以廣傳後生,將無遠矣。夫所謂‘富有之業’者,庶無不於斯而見之,故夫子喟然嘆之曰‘吾與也’。喟然者,嘆衆人之不及也;吾與者,善曾點之獨得也。以其見能及此個宗歸,故朱子所謂‘見道無疑,志尚高邁’者,此也;以其篤實如此,故程子所謂‘與漆雕開同見大意’者,此也;以其從此做去,定不限事業,亦應致之有法,故先賢所謂‘有氣象’者,此也。此等説話,自有深意。讀者過看,反求曾點本事,未易得歸,則倒認作清虚氣味。外面看來似無事物之累,則謂近佛氏之見;似有世外之想,則謂近莊周之意。果爾,必與聖人不合,何以得夫子之與乎?且若謂佛相似,而猶可謂見大意同,則吾聖人高處只是與彼輩沕合耳,成何道理!因看孟子狂者之目,遂以曾點病犯佛,歸之於狂,此亦多見。其不成今夫佛,豈亦聖道之狂?而佛之病,只在於狂,則抑將少革其狂,不改道,而聖人乎?故愚嘗謂惟彼曾點果本狂者,而一入聖教中,初不當論其狂病。孟子亦只是就狂論狂,未嘗言狂者之學道也,終有病處爾。又何得到此論病,抹殺聖人吾與本意乎?○今玩‘曾點言志’一段,千載之下,可以想象盛發於聖門恒業。讀者切勿外馳汎旨。
程子曰: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朱子廖子晦書曰:以所見而言,自源徂流,由本制末,事業何難之有?○語録曰:‘上蔡説云知“勿忘,勿助長”,則知夫子與之意。看來此一段好。[28]’又曰:‘蓋三子只就事上見得此道理,曾點是去自己心性上見得那本源頭道理。’又曰:‘曾點開口只説一句“異乎三子〔者〕之撰”時,便自高了。蓋三子所志者,雖皆是實,然未免局於小成,向上更進不得。若曾點所見,乃是大根大本。使其擴充推致,將無不能,雖其功用之大,如之治天下,亦可為矣。蓋言其所志者大,而不可量也。譬之於水,曾點之所用力者,水之源也;三者之所用力者,水之流也。用力於派分之處,則其功止於一派;用力於源,則放之四海亦猶是也。’○又曰:‘操得柄欛,據着源頭,雖超乎事物之外,而實不離乎事物之中。是個無事無為底道理,卻做有事有為底功業。天樣大事也做得,針樣小事也做得,此所謂大本。諸子則從支流[29]上做工夫。’竊按:此節中‘無事無為底道理上,卻做得有事有為底功業’一句,道出聖門學文致知的真境,最為精切。曾點所以為大根大本、柄欛源頭者,以其得做工際漸磨有法,可以承當得大業云爾。故上蔡‘勿忘、勿助’之説,正得其旨。程子所謂‘已見大意’,朱子所謂‘自源徂流’者,此也。若誤察此等語意,只要於言志數句上影響得意味氣象者,則每每詭異百出,不成貌樣,此不可不知也。試想,真個以浴、風雩為做得事功,法治化,真在優遊誕散中,其去西晉君子者無幾,成何道理?○曾點所言,直是常事細故已,朱子謂根本源頭,何也?蓋其言志上,見有自已不得之意,而以時舒暢,不至拘縛苦澀;見無自私自好之意,而必歸之道,不至放狂流蕩。總見其體安心順,有低頭作業意;見其身的道明,有開懷同衆意。以之業也,習之道也,若此不已,及者又遠。則其將何極不致,何遠不届乎?以上諸條推説,姑無不可,但不及説明個所業底如何,所道底為何爾。故不免使象山輩作禪理會,固是大謬。或以為先賢於此不應大故襃張,故有如丹鉛録乃謂‘曾點知世不我以,故為此言,以銷壯心而耗餘年’。此不足以得夫子之與,則蘇子由輩以為之狂必不可施於世,夫子與以其自知之明云。東西遯跲,苟簡極矣,終使聖與志意都索然,是與襃稱汎溢同歸失旨,而卻反甚焉,總緣不見個所業所道之為何故耳。大抵此章一段内,此姑不説明,故下文夫子特為説出‘為國以禮’之義。夫君子之業,莫大為國,而其道不過曰‘以禮’云爾。則冠、童、詠歸之際,無事中所事者,蓋可見矣。三千三百,斯須不去。至於舞蹈、歌詠不自已之外,豈有他哉?故林次崖以為‘三子在其中’,陸稼書以為‘三子器,是不器’,良有見解,何者?為其習熟前定,則用將不窮,而德要成就,則具無不備也。上蔡以‘勿忘、勿助’發明此段,而朱子取之,深意當玩。其謂之根本源頭者,亮不虚矣。
三子者出,曾皙後。正義曰:三子先出,曾皙後,猶侍坐於夫子也。曾皙曰:‘夫音扶。三子者之言何如?’正義曰:曾皙在後,問於夫子曰:‘夫三子者適各言其志,其言是非何如也?’
子曰:‘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正義曰:言三子亦各言其所志而已,無他别是非也。
曰:‘夫子何哂也?’正義曰:‘曾皙又問夫子,曰:“既三子各言其志,何獨笑仲由也?”’竊按:曾皙既蒙獨與,他無長短品題,故因哂之端而問發之也。○集注曰:子路之志,乃所優為,而夫子哂之,故請其説。
曰:‘為國以禮,其言不讓,是故哂之。’正義曰:此夫子為説哂之義。言為國以禮,禮貴謙讓,子路言不讓,故笑之也。
或疑‘讓’既曰‘禮之實’,則若無讓時,顧何以為國?竊按:夫子嘗稱‘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然則不以禮底為國,亦自為得,但無如禮何耳。所以若使子路為國時,必止有勇、知方而已,不能展布及遠大者,此也。今夫言之不讓,雖若小疵,而他日大用處不能以禮之病,可知矣。此正所以未入聖人之室,而夫子之與獨歸曾點之習矣。若使子路之政,文之以禮樂,是即三代之治。而夫所謂禮樂之本,必於冠、童、詠歸可致得爾。致得成時,更何有不讓之失乎?子路之學,到底在‘何必讀書’上受病,粗率有一間之隔。
‘唯則非邦也與?’平聲,下同。‘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唯則非邦也與?’‘宗廟會同,非諸侯而何?’注曰:明皆諸侯之事,與子路同,特笑子路不讓。也為之小,孰能為之大?’竊按:夫子復因也自稱小相之語,而曰:也,此事真可為之小,則更有何事可能為之大乎?○集注曰:‘孰能為之小’,言無能出其右者,蓋許之之詞。
曾點獨後,以問三子,何也?曰:‘三子之言志亦大矣,世俗所謂學者事業,無過於此。不於此乎發明其所到未到之境,則其進此極層聖門實地,何以開示出色?然而既問三子,獨問哂者,何也?今看三子之言,殆若子路最大且難,而公西最小且易。千乘之大,不啻五十六十承當之難,不啻‘願學小相’,故後之讀者不免有優劣低昂於三子。然子路之見哂難襃,則乃謂之亞於曾點;公西之禮樂難貶,則乃謂之只得皮膚。此無非容私粗看的見解。而當時曾點亦此之疑,蓋以為其言看來,子路之大且難也。若彼殆乎超越二子,而惟獨見哂於夫子,知若非小之而然,恐或為過情而笑。故先問三子何如,夫子同許為各言其志,則知子路之自許,既非小可,而又不過情矣。然則夫子之哂,終必有故矣。故更問何哂?夫子乃云‘其言不讓,是故哂之’。玩是故二字,見夫子之笑,所笑在本領上,特因今日之言而發爾。然則子路之不讓,不僅於率爾先對處見之,蓋其誇奬勢難上,見不讓人擔之意;‘有勇、知方’上,見不讓人做之意。以此自許,真個以為道無以加此者,無他。只緣不知個功夫無限,更有餘地故耳,寧不足笑乎?試以三子中言之有勇、知方,若不能足民,自難使得,則知勇方之本又在足民。君不君,父不父,剩使有衆,吾何以食?則知二子之本又在禮樂。縱不知二子果能備盡到此,而自子路視之,亦見餘地無限。而乃子路子路,自以謂大,更無退讓氣味,所以其終始粗率,到未得精細境界,委曲地位者,此也。故志非不大,大終未盡者,豈無其故乎?然則此段一哂,正當與上章‘惡佞’深意通貫看,以得其辨别所在爾。故到此節,又為申明其意,云若果以為邦為大而可不讓得,則也。也,獨非邦乎?但不自誇奬,故止言五十七十而已;不自誇奬,故止言願為小相而已。歷言二子之未必獨小者,所以見子路之誇奬,不必獨大而徒露不讓本色耳。夫子所以反覆發明個子路之不讓如此之詳,何也?曰:此章四子之志,其範圍之大正均,而但子路則不讓,冉求則能讓而未盡乎禮,公西則有志乎禮而未及所謂不已之學、無窮之致矣。大抵學聖道理,正須無限將就,無限習熟,無不於無時、無處、自已不得上成就得來。曾點之所志即是爾。故於‘春服’一段,但當見聖門恒業涵泳漸漬之妙而已。此如不明,盍將個論文、論德的聖門本法,以得其旨乎?由斯道也,其將何事不豫、何器不備?治賊則治,理財則理,相禮則相,莫不前定素具,時出由禮,達不限事業,處不限聲教。聖人所以道法萬世者,孰不由尋常從容間得之乎?此與言孜孜汲汲,作心作力者,似緩更緊,正好深察以為立大本處所爾。故夫子當時載質轍環,初未嘗無意於仕,而下帷贊述,畢竟以此一頭歸重,終可見‘吾與’本意。夫子常欲發明開示,與人共得者,正這關頭。而有若子路之認真自足,最是障礙,此關不可不辨明為得。然此個認真,初非誤入邪逕也;此個自足,亦非驕泰者流也。只緣以此真以為極至道理,不知所以致餘地底無限功夫故耳。是以夫子既不指謂小道之曲逕,又不謂其敗道之驕怠,但言其不讓。夫不讓所以擔當得大事底,篤信得道理底,未嘗非進學上好個根苗。而至論盡精微、極高遠底功夫,又反不免由此阻陔,故夫子亦無庸顯斥其失,而只是微笑示意。曾皙之問,良由此故。而夫子之答之也,婉辭反覆,相形開喻者,亦欲使之得此微意爾。論學到此,寧不苦心微密?故此章須以子路對看,以得不讓真面。終須以子路曾皙相形對看,以得夫子一哂一與之意,則其為萬世學者開宗明義的聖心可見。而若使子路知此,有資當時,則省得進步之美,其可量乎?
竊按:此篇反覆説到顔淵即夫子處,第二十二章。意已至矣。上既説‘不踐迹、不入室’者,止通為善人之道。第十九章。論‘篤之為君子’與‘色莊’,不可遽辨。第二十章。而或退或進,皆須櫽括。第二十一章。則今夫成就此所以為夫子底,夫豈無其方乎?故辨具臣以立大人之體,第二十三章。辨佞以示學文之本。上章。然後到此章列序三子之撰,而深與曾點之志,‘以禮’上,見其樣範無窮之大;‘詠歸’上,見其涵泳漸漬之妙。則有不啻前章論篤之是與矣,以起下篇復禮為仁之旨,正是論發此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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