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章】
曾子言曰。
精義 伊川解:不問而自言,故曰‘言曰’。
將死言善。
精義 伊川解:人將死,而其言出於誠也,故善。○謝氏曰:人之將死,無物我之心,故其言善。○楊氏曰:生而善,天下之性也,其為不善,因物有遷耳。窮則反本,故其將死其言也善,反本故也。
或問 楊氏説將死而言善者,得之。
語類 問:‘“其言也善”,何必曾子?天下自有一等人臨死言善。通老云:“聖賢臨死不亂。”’曰:‘聖賢豈可以不亂言?曾子到此愈極分明,易簀事可見。然此三句,亦是由中以出,不是外面鬥撰得成。’可學。
所貴乎道者三。
語類 問‘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曰:‘只看那“所貴”二字,莫非道也。如籩豆之事,亦是道,但非所貴。君子所貴,只在此三者。’文蔚。○道之所貴者,有此三事,便對了。道之所賤者,籩豆之事,非不是道,乃道之末耳。人傑。○曾子當初告孟敬子‘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只説出三事。曾子當時有多少好話,到急處都説不辦,只撮出三項如此。這三項是最緊要底。恪。○‘所貴乎道者三’,李先生云:‘曾子臨死,空洞中只餘此念。’方。
通考 朱氏公遷曰:此持敬之功,貫乎動静而言之。孔子言‘出門使民’,存養之意多;曾子言‘所貴者三’,省察之意多。二章皆即其氣象之中,而見其功夫之所在。若‘正其衣冠,尊其瞻視’,中庸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則又專以工夫言,而氣象因可見也。
【通 論】
精義 明道云云。見集注。
或問 曰:‘道無精粗本末之間,今以籩豆為末節,而獨貴乎此,何也?’曰:‘夫謂道無本末者,非無本末也,有本末而一以貫之之謂也,一以貫之而未嘗無本末也,則本在於上,末在於下,其分守固不同矣。故君子所貴,貴乎其本而已。苟所以本於身者,不足遠邪而去僞,則屑屑於儀章度數之末,亦何為哉?謝氏云云。謝氏曰:‘人之應事,不過容貌、辭氣、顔色三事,特係所養如何耳。動也、正也、出也,君子自修處,故暴慢鄙倍不生於心。遠,自遠也。信,以實之謂也,與“禮樂不斯須去身”之意同。’或問:‘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先生嘗謂要緊在上三字。如下句,是謂人説?(為)〔謂〕[1]己説?’曰:‘是謂己也。方動容貌,暴慢自然遠。’又曰:‘出辭氣,遜以出之,修辭立其誠也。修辭不是咬文嚼字,咬文嚼字卻是巧言。’○辨見下新舊説條。楊氏以暴慢也、信也、鄙倍也,皆為人所以施於己者,似亦非是。’楊氏曰:動容貌,斯遠暴慢,若曾子之修容而閽人避之是也。戲慢不莊,則不足與立,故正顔色而後近信。修辭立誠,而剛大之氣形諸外,則鄙倍斯遠矣。孟敬子魯之大夫,宜以道事其君,有司之事非所宜與也,故告之,然此必有以救其失也。
語類 問:‘“正顔色,斯近信矣”,此其形見於顔色者如此之正,則其中之不妄可知,亦可謂信實矣,而只曰近信,何故?’曰:‘聖賢説話也寬,也怕有未便恁地底。’義剛。○問:‘“正顔色,斯近信”,如何是近於信?’曰:‘近,是其中有這信,與行處不違背。’
。○‘出辭氣,斯遠鄙倍’,是‘修辭立其誠’意思。賀孫。○‘出辭氣’,人人如此,工夫卻在下面。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人人皆然,工夫卻在勿字上。○先生因言:因論‘所貴乎道’章。‘近來學者多務高遠,不自近處着工夫。’有對者曰:‘近來學者誠有好高之弊。有問伊川:“如何是道?”伊川曰:“行處是。”又問明道:“如何是道?”明道令於父子君臣兄弟上求。諸先生言如此,初不曾有高遠之説。’曰:‘明道之説固如此。然父子兄弟君臣之間,各有一個當然之理,是道也。’謙之。
集注新舊説。
【眉批】 按:朱先生嘗論此章之旨,皆以明道説為主,以為工夫至到之驗,最後改以今説。然先生前説既多,而集注又兼取明道説,故讀者猶或有誤認集注之正意者。今收新舊説,分類合記,以備考究云。
或問 ‘曾子三言,其為修身之驗,奈何?’曰:‘此程伯子、尹氏之意也。夫不莊不敬,則其動容貌也非暴即慢,惟恭敬有素,則動容貌斯能遠暴慢矣;内無誠實,則其正顔色也色莊而已,惟誠實有素,則正顔色斯能近信矣;涵養不熟,則其出辭氣也必至鄙倍,惟涵養有素,則出辭氣斯能遠鄙倍矣。曾氏亦以為,君子於是持養既久而熟,睟面盎背,不待設施而自爾也,故皆以“斯”言之,此説當矣。’曰:‘有為此章之説者,曰“動也、正也、出也,閑邪而收放心之術也。動容貌,矜莊以修之也。心一矜莊,則輕忽夷易之態自不形於聲。正顔色,端嚴以持之也。心一端嚴,則僞妄不正之事自不入於念。出辭氣,審度以發之也。心一審慎,則僻違背理之言自不道於口矣”。子以為如何?’曰:‘此本謝氏之説也。然經文但曰動、曰正、曰出而已,其動之中否,正之真僞,出之得失,皆未可知也。所貴者乃在其平日莊敬誠實,涵養有素,故其動能遠暴慢,其正能近信,其出能遠鄙倍耳。今乃以動為矜莊,出為審度,則其文義自無所當。又謂一矜莊便能遠暴慢,一端儼便能近信,一審度便能遠鄙倍,則其所用其力者,止於揚眉瞬目之際,而遽責其有睟面盎背之功,吾恐其無沈浸醲郁之風,而未免於浮躁急迫之病也。’
大全 ‘此章之旨,蓋言日用之間’云云。見小注。○答江德功。○問:‘明道曰云云,見集注。“此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皆不着力,是成德之事。斯遠暴慢、斯近信、遠鄙倍,猶云便遠暴慢,便近信、便遠鄙倍,自然如此也”。伊川曰“辭氣之出不使至於鄙倍”,卻是就遠字上用工。上蔡云“動也、正也、出也,君子自修處”,又曰“緊要在上三字”。説不同,如何?’曰:‘某詳此意,當以明道之説為正。上蔡説尤有病。’答石子重。○君子之所貴乎道者,有此三事。動容貌而必中禮也,正顔色而非色莊也,出詞氣而能合理也。蓋必平日莊敬誠實,涵養有素,方能如此。云云。其用功在於平日積累深厚,而其效驗乃見於此。明道、尹氏説蓋如此,惟謝氏之説以‘動、正、出’為下功處,而此解宗之。南軒語解。夫子嘗言‘非禮勿動’,則動容固有非禮者矣。今但曰‘動則暴慢’,如何而遽可遠乎?又曰‘色取仁而行違’,則正色固有不實者矣。今但曰‘正則信’,如何而遽可近乎?又曰‘出其言不善’,則出言固有不善者矣。今但曰‘出則鄙倍’,如何而遽可遠乎?且用力至淺而責效過(甚)〔深〕[2],正恐未免於浮躁淺迫之病。與張敬夫論論語説。○答連嵩卿、林擇之、吕子約、沈叔晦、李守約書及雜著中説同。
語類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是指夫道之所以可貴者’云云。見小注。○賀孫。○‘正顔色,亦着力不得’云云。見小注。○以上舊説。
大全 問:‘“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君子之所以重乎此者,為其發乎吾身而非有待於外也,為其得於不勉不思而非出於造作而然也。豈若籩豆之事、器數之末,皆身外之物,可以品節劑量、安排布置而為之者乎?’曰:‘曾子之意,只是説人之用力有此三處,此大而彼小,此急而彼緩爾,亦未説到不勉不思處。籩豆之事,固是末節,然亦非全然忽略而不以為意,但當付之有司,使供其事,而非吾之所當切切留意者耳。所云“身外之物”以下云云者,尤非本文之意也。’答歐陽希遜。○問:‘正之為言,猶有待乎用力之意,非如“動容貌、出辭氣”文意自然。’曰:‘動、出非是全不用力,正亦非是大段用力,惟正之而非僞飾,所以為可貴耳。’答李守約。
語類 問:‘先生舊解,以三者為“修身之驗,為政之本,非其平日莊敬誠實存省之功,積之有素,則不能也”,專是做效驗説。如此,則“動、正、出”三字只是閒字。後來改本以“驗”為“要”,“非其”以下,改為“學者所當操存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頃刻之違者也”。如此,則工夫卻在“動、正、出、”三字,如上蔡之説,而不可以效驗言矣。某疑“動、正、出”三字,不可以為做工夫字。正字尚可説,動字、出字豈可以為工夫耶?’曰:‘這三字雖不是做工夫底字,然便是做工夫處。正如着衣吃飯,其着其吃雖不是做工夫,然便是做工夫處。此意所争,只是絲髮之間,要人自認得。舊來解以為效驗,語似有病,故改從今説。蓋若專以為平日莊敬持養方能如此,則不成未莊敬持養底人,便不要“遠暴慢,近信,遠鄙倍”。便是舊説效驗字太深,有病。’僩。【眉批】 按:僩録已載小注中,而其論前後説及改定今説之意甚詳,故此載全文以備參考。○‘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或云:‘須是工夫持久,方能得如此否?’曰:‘不得。人之資稟各不同,資質好者,纔知得便把得定,不改變;資質遲慢者,須大段着力做工夫,方得。’因舉徐仲車從胡安定學,一日,頭容少偏,安定忽厲聲云:‘頭容直!’徐思不獨頭容直,心亦要直,自此不敢有邪心。又舉小南和尚偶靠倚而坐,其師見之,厲聲叱之曰:‘恁地無脊梁骨!’小南聞之聳然,終身不靠倚坐。‘這樣人都資質美,所以一撥便轉,終身不為。’同。○問‘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曰:‘看來三者只是“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又問:‘要之,三者涵養為主。’曰:‘只這三者,便是涵養地頭。但動容貌、遠暴慢便是,不遠暴慢便不是;正顔色、近信便是,不近信便不是。’燾。○問:‘所以動容貌,云云。工夫皆在先歟?’曰:‘此只大綱言人合如此。固是要平日曾下工夫,然即今亦須隨事省察,不令間斷。’廣。○以上後來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