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一章】
問:‘大學之道’,道字章句無訓釋。或曰‘修為之方’,或曰‘當行之道’,何者為是?
答:竊謂大學之道,即序所謂修己治人之道,以修為看似穩,未知如何。
問:注‘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可得聞其詳耶?
答:虚靈不昧,心也;具衆理,性也;應萬事,情也。性,心之體也;情,心之用也;德,兼心性情而言之也,然非二物也。以所得於天而謂之德,以其主宰而謂之心,以其無形象而謂之虚,以其有知覺而謂之靈,以其光明而謂之不昧,以其心之體未發而謂之具衆理,以其心之用既發而謂之應萬事也。
又問:朱子曰,‘心屬火,緣他是個光明發動底物,所以具得許多道理。’然則明德之所以明者,緣心屬火而光明耶?
答:非此之謂也。天命本自光明,故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小學題辭曰:‘明命赫然。’蓋自天之所命而既謂之明命,則非緣人之心屬火而得以光明者可知矣。然所謂德者,以所得乎天而合心性情而為言也,不可舍心而言德,則心豈不是光明發動哉?但不可謂緣心屬火,而德以之明也。如何?
又問:人之明德則固然矣,物亦謂之明德耶?
答:朱子曰,‘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蓋以天之所賦而謂之命,以人物之所受而謂之性,以性之所盛貯該載而謂之心,以心之虚靈不昧,具衆理、應萬事而總謂之明德。命與性專言理,則人與物不得不同;心與德兼言理氣,則人與物不得不異。夫物,謂之具衆理,則可;謂之虚靈不昧、應萬事則不可。故朱子曰:‘人心虚靈,無所不明,禽獸便昏了。’由是觀之,物固不可謂之有明德也明矣。〇或曰:中庸章句曰‘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為健順五常之德’,物亦言德也。以其氣稟之異,而人正而物偏、人通而物塞。物則雖不能知其德之得於天而全之,亦不可謂全無是德也。故朱子曰:‘禽獸〔便〕昏了,只有一兩路子明,如父子相愛、雌雄有别之類。人之虚靈皆推得去,禽獸便更推不去。’由是觀之,惟禽獸推不去耳,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也。更詳之。
問:小注黄氏曰‘虚靈不昧,明也;具衆理、應萬事,德也’,此説何如?
答:黄説似有語病,何者?朱子曰:‘虚靈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於中,無少欠闕,便是性;隨感而應[1],便是情。’又曰:‘張子曰“心統性情”,此説最精密。’又曰:‘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便是那理,心便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物)[2]。’又曰:‘只“虚靈不昧”四字,説明德意已足矣。更説具衆理、應萬事,包體用在其中。’以是數説而觀之,虚靈不昧,以心之全體本明而言也;具衆理,以心之體而言也;應萬事,以心之用而言也。若如黄氏之説,則以具衆理、應萬事者謂之德,而以虚靈不昧者但謂之光明而已,與朱子説不同,故疑其説之有病也。
問:注‘未嘗息者’。
答:息,息滅也。
問:注‘必至於是’。
答:‘是’者汎説。辨疑。
問:注‘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於至善之地’,此總結首一節之意耶?
答:非也。連上‘止者,必至於是而不遷’至‘無一毫人欲之私’,皆釋‘止至善’之義也。下文‘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是總結之辭。
問:章末節小注雲峯胡氏曰‘綱領第一節三句説工夫’,何謂也?
答:明之、新之、止之,是工夫也。與八條目逆推一節謂之工夫者同義。
問:明明德之止於至善,新民之止於至善,是工夫耶?是功效耶?
答:工夫,非功效也。明之而極其明,新之而極其新,是謂明新工夫,至於至善之極處也。
問:‘知止而后’一節,何以次於首節耶?
答:首節三句中拈出止字以明止至善是明明德、新民之標準,而言其知止至於能得之功效次第也。如中庸首節三句中拈出道字,以為要切,而冠於次節之上歟。
問:注‘所處而安’、‘處事精詳’,二‘處’字義同耶?
答:沙溪先師曰,‘“所處而安”之“處”,留也,定也;“處事精詳”之“處”,制也,處置也。’辨疑。〇尤庵問:‘處事是慮耶?’余答曰:‘精詳是慮也。’
問:章末節小注雲峯胡氏曰‘第二節五句説功效’,何也?
答:朱子曰,‘知止是識得去處,既識得,心〔中〕[3]便定’,‘定、静、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目’。胡説蓋出於此。〇陳子安問:‘知止至能得,其間有工夫否?’朱子曰:‘有次(第)〔序〕[4],無工夫。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只知止,便是工夫。’朱子又嘗曰:‘大學“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此三個是大綱,做工夫〔全在此三句〕,下面“知止”五句是説(功)效〔驗如此〕。上面是服藥,下面是説藥之效驗。正如説服到幾日效如此,又服到幾日效又如此。看來不須説效〔亦得〕,服到日子滿時,自然有效。[5]’〇按:大學工夫在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止至善工夫緊要在於知止,蓋格物而物格,致知而知至,則知所止矣。知所止,則天下事事物物知其有個定理。到有定,效驗至於能静;到能静,而後效驗至於能安;到能安,而後效驗至於能慮;到能慮,而後效驗至於能得。朱子所謂五字是功效次第,正如説‘服藥到幾日,效如此;又服到幾日,效又如此’者是也。
問:‘知所先後’,或曰:‘大學之教以知為先,故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則曰“知止”;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則曰“知所先後”。所謂“知止”者,言其至善之地,知所止而後能得也;所謂“知所先後”者,知其序之不可亂,然後必近道。’此説何如?
答:或説恐是。
問:則近道矣。
答:此‘道’字,‘道德’之‘道’也。‘近道’,如中庸‘違道不遠’之意。
問:小注仁山金氏曰‘不曰此是大學之道,而曰近道,蓋道者當行之路’,是何如?
答:以大學之道為當行之路,則恐不然。然其所以釋‘近道’之‘道’,則似是。
問:小注玉溪盧氏曰‘一個先字起下文六個先字,一個後字起下文七個後字’,此説何如?
答:盧氏所以釋先後之義者雖與章句之説不同,然其言曰‘不特結上兩節,亦所以起下文兩節之意’,是則章句言外之意,亦不害為一義耶。
問:先治其國。
答:國,指天子畿内千里也。
問:致知在格物。
答:朱子曰,‘“明明德於天下”以上皆有等級,到致知格物處便親切,故不曰“致知者先格其物”,只曰“致知在格物”也。’又曰:‘致知便在格物中,非格之外别有致處也。’觀於此數説,可以知在字之義矣。
問:注‘欲其必自慊而無自欺也’。
答:欲字當釋於‘無自欺’之下也。蓋‘必自慊而無自欺’者,誠意之到極處也,實其心之所發,欲其如此云爾。或疑‘無’者,毋字之誤,不是。
問:小注雲峯胡氏曰‘情無不善’。
答:不是。栗谷詳辨之。辨疑。
問:章末節小注雲峯胡氏曰‘條目第一節六個先字是逆推工夫’,何謂也?
答:八條目若自格物致知以下而言,則語勢順。此則自‘明明德於天下’以上而言,所以謂之逆推也。
問:小注雲峯胡氏曰‘“致知在格物”,此在字〔又〕與章首三在字相應’,是何如?
答:似有牽强之病。
問:格物、物格。
答:栗谷説備矣。辨疑。蓋所謂物格,非謂物自至其極處也。以吾之窮至事物之理而言之,曰格物;以物理之各詣其極而言之,則曰物格也。‘意誠’以下至於‘天下平’,語勢皆然。蓋家非自齊也,必待人齊家而後家齊。其所謂家齊者,自家而言之,故其言如此耳。治國而國治,平天下而天下平,亦非謂國自治也,天下自平也,自國而言曰國治,自天下而言曰天下平是也。〇問:退溪説,沙溪疑之,何也?答:退溪先生初年以為‘物格’之‘格’、‘無不到’之‘到’,皆作已格、已到看。後來改其所見,以為理之發見者,隨人心所至而無所不到、無所不盡,但吾之格物有不至不盡,理不能自到也。方其言格物也,則固是我窮至物理之極處;及其物格也,則豈不可謂物理之極處隨吾所窮而無不到乎?是知無情意造作者,此理本然之體也;其隨遇發見而無不到者,此理至神之用也。蓋朱子補亡章或問有曰:‘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虚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或問:‘用之微妙是心之用否?’朱子又曰:‘理必有用,何必又説心之用乎?’於是退溪以理之用為自默契於心,而乃言曰‘其用雖不外乎人心,而其所以為用之妙,實是理之發見者隨人心所至而無所不到’云云,語意似若以物格之説為物理之用自詣其極者矣,與栗谷説不同,先師所以疑之也。蓋退溪説曰:‘但吾之格物有未至未盡,理不能自到也。’又曰:‘無情意造作者,此理本然之體也;其隨遇發見而無不到者,此理至神之用也。’嚮者有見於本體之無為,而不知妙用之能顯行,今去妄見而得新意,是則以理之用為自行也。蓋嘗聞之,理無為也,無形也,氣有形也,有為也。以無形無為而為有形有為之主者,理也;以有形有為而為無形無為之器者,氣也。故非氣,則理無所盛貯,亦無為發用。故朱子於中庸費隱之説釋鳶魚之義曰:‘所以飛所以躍者,理也。氣便載得許多〔理〕[6]出來。若不就鳶飛魚躍上看,如何見得此理?’只此一説亦可見理無形無為,而因形氣上發見也。以人心言之,心,氣之爽也。以其心之屬火而虚而光明,故天下之理皆具於方寸之中,以此心而窮事物之理,則事物之理明;以此心而處事物之宜,則事物之理得也。蓋所謂物格者,非有理之用,如有形之物能運動,而自詣其極也。故朱子曰‘理〔卻〕無情意、無計度、無造作’,是兼理之體用而言也。若曰‘無情意造作者,此理本然之體也;其隨遇發見而無不到者,此理至神之用也’,則恐非朱子之本意也。蓋理之體固無情意造作也,理之用可謂有情意造作耶?退溪説可疑,恨不得質正。〇朱子補亡章或問:‘(中)[7]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虚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萬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愚嘗論之矣,蓋人之一心,其體足以管乎天下之理者,自吾心而言也;天下之理,其用實不外於吾心者,自理而言也,非有二義也。或問曰:‘用之微妙,是心之用否?’朱子曰:‘理必有用,何必又説心之用乎?’蓋理雖散在萬物者,自理而言也。其用微妙,不外吾心,則雖曰‘心之用’,可也。然理必有用,則何必又説‘心之用’乎?問答語意蓋如此也。大概物格云者,栗谷衣箱之譬極分曉,恐不可違也。辨疑。退溪理氣説有曰:‘理發而氣隨之,氣發而理隨之。’栗谷曰:‘發之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其所争蓋在於此。
問:注‘“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物格知止,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也’。辨疑沙溪曰:‘“修身以上,明明德之事也。齊家以下,新民之事也”,此解“古之欲明明德”一節,故用其本節中文字曰修身、曰齊家也。“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則皆得所止之序”,此解“物格而后知至”一節,故因其本節中文字曰物格、曰意誠也。’鄭愚伏曰:‘分上逆推八條目工夫,屬之經文第一節;分下順推八條目功效,屬之經文第二節。只如此看似分明。’栗谷曰:‘此通結上下二節,不必分條釋之。’諸説不同,奈何?
答:栗谷所謂‘通結上下二節’者,以二節作一義看也。蓋如‘格物’之‘格’云者,只是一語。所謂格物者,窮究事物之理以至乎其極也;所謂物格者,自事物之理至乎其極而言之,非謂窮究事物之理已至乎其極,然後事物之理又有以自詣其極也。下六條皆然。如所謂齊家者,自我而言,令家人各盡其孝弟之道也;所謂家齊者,以家而言,非是令家人各盡孝弟之道而既齊其家,然後又有以各盡孝弟之道而謂之家齊也。栗谷以為‘上下二節不必分條釋之’者,恐此意歟。大意如此,然先師以為章句此兩段分屬上兩節,恐精密。
問:注‘皆得所止之序’小注新安陳氏曰‘“皆”之一字,包明〔明〕[8]德、新民而言’,此説何如?
答:陳氏之所以釋‘皆’字者,恐未瑩。蓋章句以逆推八條目一節,屬之經文第一節;以順推八條目一節,屬之經文第二節。故‘物格知至’與‘知止’相應,‘意誠’以下與‘能得’相應。其曰‘意誠’以下者,謂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也;其曰序者,其序也;其曰皆者,謂意誠、心正、身修、家齊、國治、天下平,皆是得所止之序也云爾。
問:‘物格而后知至’,此一節雲峯胡氏曰:‘七個后字是順推功效。’然則格物是工夫,物格是格物功效;致知是工夫,知至是致知功效耶?下六條同。
答:不然。雲峯所謂七個后字是功效者,是也。凡言功效者,工夫極於此而效驗見於彼之謂也。若夫格物而物格者,窮究事物之理至於極處,是謂格物,而自物言之曰物格,便是一事也。若曰格物工夫至於至善,而其效驗謂之物格,則不成義理。是故‘欲明明德於天下,先治其國’八條,未至於至善而求至善之所在也。其八條工夫至於至善,則物格而后效驗謂之知至,知至而后效驗謂之意誠,意誠而后效驗謂之心正,心正而后效驗謂之身修,身修而后效驗謂之家齊,家齊而后效驗謂之國治,國治而后效驗謂之天下平。正如朱子所謂:‘説服藥服到幾日,效如此;又服到幾日,效又如此。’雲峯七個后字是功效,是也。
又問:工夫極於此,而效驗見於彼,則既聞其説矣。然八條皆然云,則有可疑者。何也?自物格知至至於身修,則此一人之事,工夫極於此,而效驗無見於彼之可言也。若夫家齊、國治、天下平,則所謂孝弟慈非齊家乎?使一家之人皆孝、皆弟、皆慈,非家齊之效乎?國、天下皆然。
答:不然。傳之九章章句‘孝弟慈,所以修身而教於家者也’,小注朱子曰:‘孝以事親,而使一家之人皆孝;弟以事長,而使一家之人皆弟;慈以使衆,而使一家之人皆慈。’此正謂齊家也。謂之修身之效則可,謂之齊家之效則不可。蓋傳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其曰‘一家仁’、‘一家讓’者,是家齊也;其曰‘一國興仁’、‘一國興讓’者,家齊之效也。故章句至此方言其效。是故自我而言曰齊家,自家而言曰家齊,非有二義也。惟知此義,然後栗谷所以釋格物、物格之説,曉然無疑矣。
問:‘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然則物未格、知未至,則不可以誠意、正心,不可以修身、齊家耶?
答:非也。朱子答胡廣仲書曰:‘非謂物未格、知未至,則意可以不誠,心可以不正,身可以不脩,家可以不齊也。但以為必知之至,然後所以治己治人者始有以盡其道耳。若曰必俟知至而後可行,則夫事親從兄,承上接下,乃人生之所不能〔一日〕廢者,豈可謂吾知未至而暫輟,以俟其至而後行哉?[9]’
問:致知時不用誠意、正心,誠意、正心時不用致知歟?
答:不然。朱子答石子重書曰:‘非格物、致知全不用誠意、正心,及其誠意、正心卻都不用致知、格物。但下學處須是密察,見得後便泰然行將去,此有始終之異耳。其實始終是個敬字。’
問:明明德、新民之止於至善是聖人之事耶?物格、知至以下八條,皆以止於至善者言耶?
答:然。章句釋明明德、新民、止於至善曰:‘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此非聖人之謂乎?釋物格以下八條,曰:‘物格、知至,則知所止矣。“意誠”以下,皆得所止之序也。’此非止至善之謂乎?傳之首章釋明明德,曰‘克明德’,文王之謂也;曰‘克明峻德’,堯之謂也。二章釋新民,曰‘其命維新’,文王之謂也。三章釋止於至善,曰‘於緝熙敬止’,又言文王之事也。由是觀之,大學之道自是聖人之事,然其間有以下學工夫次第等級言之者,示人以成法,使之進之乎聖人極至之地耳。朱子所謂‘聖人作今大學,便要使人齊入〔於〕聖人之域’是也。
問:或曰,‘逆推八條目一節,言其工夫也。言其工夫也,故若曰“格物而后致知,致知而后誠意,誠意而后正心”,則語意似是格物至於至善,而後方可致知;致知止於至善,而後方可誠意。如此則旨意不然也。朱子所謂“不成做一件浄盡無餘,方做一件,如此何時做得成”者是也。順推八條目一節,言其功效也。言其功效也,故物格止於至善,而後可謂之知至;知至止於至善,而後可謂之意誠。此則語意渾然矣。朱子所謂“即物而極致其理矣,而後吾之所知無不至;〔吾〕[10]知無不至矣,而後見善明、察惡盡,不容有所自欺而意誠;意無不誠矣,而後念慮隱微,慊快充足而心正;心得其本然之正矣,而後身有所主而脩”是也。是故傳之七章不曰“正心而后修身”,而曰“所謂修身在正其心”;八章不曰“修身而后齊家”,而曰“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又曰“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九章不曰“齊家而后治國”,而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又曰“治國在齊其家”;十章不曰“治國而后平天下”,而曰“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其意亦可見矣。’此説何如?
答:玩復二節之文而究其語勢,則或説恐然。
問:‘自天子至於庶人’,此一節章末小注雲峯胡氏曰‘正結’,何謂也?
答:鄭愚伏曰,‘直曰以修身為本,正結也。如傳文“此謂修身在正其心”,“治國在齊其家”,是正結也。’辨疑。
問:注‘舉此而措之’。
答:此者,指修身也。措者,施也,布也。
問:小注新安陳氏曰‘以修身為本,而“齊家”以下之效不期而必至矣’,是何如?
答:陳説可疑。‘“齊家”以下之效不期而必至’云者,與章句‘舉而措之’不同。
問:‘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一節,雲峯胡氏曰‘反結’,何謂也?
答:鄭愚伏曰,‘曰“否”,曰“未之有也”,反結也。如傳文“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云者,是反結也。’辨疑。
問:注‘此兩節結上文兩節之意’。
答:此兩節,謂‘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節也;‘其本亂而末治者否’,一節也。上兩節,‘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一節也;‘物格而后知至’,一節也。‘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逆推工夫也,而以‘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結之。其曰‘欲修其身’,其曰‘以修身為本’,語句同也。物格知至,順致功效,而以‘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結之。其曰‘物格而后知至’,其曰‘本亂而末治者否’,語句同也。
問:經一章下小注‘蓋字疑辭,則字決辭’,何謂也?
答:經一章疑其古昔先民之言,或非孔子之言也。傳十章決知其為曾子之言也。或問。
問:注‘舊本’。
答:謂鄭玄本也。蓋程子以前,大學在於禮記之中。而朱子以前,鄭注見行,故謂之舊本也。
問:注‘更考經文,别為序次’。
答:程子所定,朱子有改處。如末章之‘生財有大道’,程子以‘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合為一款,朱子用舊文,不用程子説云。
經一章小注,朱圈者二十三段,朱圈中有黑點者二十段,黑圈中又加小黑圈者十三段,黑圈中有黑點者二段,以朱連點而以墨抹之者一段,墨圈者一段,墨圈而又墨抹者一段。
問:‘大學之道’注‘應萬事〔者〕也’下小注朱子曰‘天之賦於人物’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其曰‘天之賦於人物者,謂之命;人與物受之者,謂之性’,此汎言人物之性命也,不若章句所謂‘虚靈不昧、具衆理、應萬事’之襯貼,故以為有無不關歟。
問:小注問‘明德是心是性’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其曰‘靈底是心’者,章句所謂‘虚靈’也;其曰‘實底是性’者,章句所謂‘具衆理’也;其曰‘心便是盛貯該載’者,言心之體,而章句所謂‘具衆理’也;其曰‘敷施發用’者,言心之用,而章句所謂‘應萬事’也;其曰‘心屬火,緣他是個光明發動’者,章句所謂‘不昧’也;其曰‘心統性情’者,總言‘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是也。蓋虚靈不昧,心也;具衆理,性也;應萬事,情也;合而名之,曰明德也。此一段可謂詳矣,然不如章句之要切,故以為有無不關耶。更詳之。
問:小注‘虚靈不昧便是心’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虚靈不昧,便是心;此理具足於中,無少欠闕,便是性;隨感而應[11],便是情’,此一段分言心、性、情,而比章句語益詳盡。
問:小注‘北溪陳氏曰’一段何以墨圈,而‘理與氣合’四字又墨抹耶?
答:理氣元不相離,今曰‘得天地之理,又得天地之氣’,語意有病。而又曰‘理與氣合’,有若二物各在而今始合矣,故全段墨圈。又此四字墨抹者,失義之甚。辨疑。
問:小注‘玉溪盧氏曰’一段,‘明德只是本心’六字何以朱點?而‘靈者心之感’五字何以墨抹耶?
答:栗谷以為語句要切者,朱點也;語句有病者,墨抹也。此段所謂‘明德只是本心’者,真得章句之義也。小注論明德者非不詳且多矣,而未有若此言之要切,故朱點之歟。至於所謂‘靈者心之感’,則栗谷曰‘靈者,心之知處。雖未感物,靈固自若,不可曰心之感也’,是故墨抹之也。然竊意虚靈者,兼心之體用而言也。朱子曰‘靈底是心’,亦言心之全體也。盧氏以虚靈分屬心之寂感,故栗谷非之,是也。然栗谷之言曰:‘不可曰心之感也。’竊以為心之感亦非靈乎,但不可專謂之心之感也。如何?恨不得質正。
問:‘以復其初也’下小注朱子曰‘明德未嘗息’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經曰‘明明德’,章句曰‘因其所發而遂明之’,此中庸‘致曲’、孟子‘擴充’之意也。所謂‘雖至惡之人,亦時有善念之發,但當因其所發之端接續光明之’者,尤詳切。
問:小注‘明德,謂本有此明德’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此段直解明明德之意也。所謂‘譬如鏡〔焉〕,本是〔個〕明底物,緣為塵昏,故不能照,須是磨去塵垢,然後〔鏡〕復明’[12]云者,最易曉。
問:小注‘新安吴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氣稟拘之有生之初,物欲蔽之有生之後’二句,乃大學或問説也;‘雖有昏昧之時,而無息滅之理’云者,乃章句所謂‘未嘗息’之意也。有可考觀而不甚要切歟。
問:小注‘雙峯饒氏曰’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因其發而充廣之,使全體皆明’,‘因已明而繼續之,使無時不明’,所以説‘明之之功有二’,比章句語益加切。
問:小注‘雲峯胡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此一段所以釋章句之意者,可謂詳矣。章句曰‘虚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則胡氏釋之曰‘明德以心言,而包性情在其中’;章句曰‘有時而昏’,則胡氏釋之曰‘又是説心’;章句曰‘本體之明’,則胡氏釋之曰‘又是説性’;章句曰‘因其所發’,則胡氏釋之曰‘又説情’。雖不甚要切,而亦可考觀歟。
問:‘去其舊染之汙也’下小注朱子曰‘此理人所均有’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此言明德人所同得,而我既自明,則見人不明亦惻然欲有以新之也。其所以發明明德、新民之意者,比章句尤詳。
問:小注‘玉溪盧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此言新民是明德中之事也,有可考觀而不至甚要切。
問:‘事理當然之極也’下小注朱子曰‘未至其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未至此便住不可謂止,至此不能守亦不可謂止’者,可謂要切矣。何以有黑點耶?更詳之。
問:小注‘至善如言極好道理十分盡頭’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其曰‘極好道理十分盡頭’,其所以釋至善之義者極分曉。又曰‘善在那裏,自家須去止他。止則善與我一;未能止,善自善,我自我’,其所以釋止至善之義者尤詳。
問:‘人欲之私也’下小注朱子曰‘明德新民非人力私意所為’一段,問‘明明德是自己事’一段,凡二段皆朱之,可得聞耶?
答:第一段言明德、新民本有當然之則,如孝過其則,必有刲股之事。須是到當然之則處而不遷,方是止於至善。第二段言自家先明得盡,然後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如此變化,他自解到極好處。語皆要切。
又問:上段言己也要止於至善,在他雖未能,在我所以望他則不可不如是。下段言他自解到極好處,語意似不同。奈何?
答:豈皆人人至善?他未能者,言其勢也;上行有以下效,他自解者,言其理也。各有所指,不害為同也。
問:小注問‘至善不是明德外’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此言‘明德中也有至善,新民中也有至善’,‘不特〔是〕理會到極處,亦要做到極處(也)。(至)如(論)為人君止於仁,(曰)固是一個仁,然(仁裏又有)〔亦〕多般’,‘只管執一便成一邊去,(不)〔安〕得謂之至善’[13]也,所以明夫止至善之義者,比章句尤詳盡。
問:小注‘新安吴氏曰’一段,何以墨圈耶?
答:章句釋至善曰‘事理當然之極也’,釋止至善曰‘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蓋天理之在事,謂之事理;對人欲而言,謂之天理,非二語也。若如吴氏之言,則至善之理各具一太極,止至善之理統體一太極,其説鑿矣。辨疑。
問:小注‘新安陳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有一毫人欲之私’,‘不得云止於至善’,可謂精矣。然章句已盡之,此段不甚要切歟。
問:‘大學之綱領也’下小注,新安陳氏曰‘綱以大綱言’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綱舉目張,領挈裘順,所以釋綱領之義者詳矣。有可考觀。
問:小注朱子曰‘明明德、新民、止至善’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所謂此八字‘括盡一篇之意’者,有可考觀也。
問:小注‘玉溪盧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章句曰‘三者大學之綱領也’,盧氏就三者分屬八條目,以明明德為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之綱領,以新民為齊家、治國、平天下之綱領,而止至善為八者逐條之綱領,又以明明德為三者之綱領,此則綱領中之綱領也。雖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歟。
問:小注‘番昜沈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以明德、新民分體用,而以止至善為其準則,至於用力之方,則在知與行而已。吾德之本明者極其明,吾身之所止者極其善,由身而家而國而天下,天下明德非一人之明德乎?‘一人之至善非天下之至善乎’云者,雖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歟。
問:‘知止而后’注‘得其所止’下小注,‘朱子曰知止是識得去處’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定、静、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不是工夫節目。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章句無這意,而此説益分曉。
問:小注‘定静安相去不遠’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定以理言,亦見或問。雖與章句所謂‘志有定向’之説不同,然不害其兩義俱存。至‘與中庸動、變、化相類,皆不甚相遠’者,有不可曉。中庸就人上説,此則就己上説,但相去不遠,語勢相似,故云然耶。所以謂之有無不關歟。
問:小注‘既見得事物有定理’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章句所以釋定字之義,以為知所止然後志有所定,定然後心不(忘)〔妄〕動而静也。此曰‘見得事物有定理,而此心寧静’,雖與章句不同,亦是或問理定之説。蓋事物本有定理,然學者非知止則何以見得定理之所在耶?故二説俱存,其義方備。蓋能知所止,則此心光明,見得事(理)〔物〕[14]皆有定理而志有定向,何以謂之有無不關耶?更詳之。
問:小注‘知止只是知有這個道理’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其曰知止‘須是得其所止方是’者,以能得為重也;其曰‘要得其所止,直是能慮方是’者,以能慮為要緊也;其曰‘能慮是見得此事合當如此,便如此做’者,所謂處事精詳也;其曰‘知為子必孝,為臣必忠,至於事親為私欲所汩,事君又利禄所汩,不能盡其孝、盡其忠,便不是能得’[15]者,語皆要切。
問:小注‘定、静、安三字雖分節次’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此段難曉。其曰‘知止後皆容易進,“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此〕最是難進處’者,與第一段所謂‘定、静、安、慮、得五字是功效次第’,‘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者,似有不同。其曰‘多是至安處住了。“安而后能慮”,非顔子不能之。去得字地位雖甚近,然只是難進’云者,與第一段之意皆不同。恐前後之異見,或記者之誤,故以為此段有無不關歟。
問:小注‘勉齋黄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其曰‘大學之道,在於明德、新民;明德、新民之功,在於至善;至善之理,又在於必至而不遷’,故此一節但以止為言者,可謂詳切著明矣。然章句以知止為始,而今曰‘慮者,得所止之始’,又以静安為必至不遷,則與章句之意微有不同,所以為有無不關歟。
問:小注‘雙峯饒氏曰’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以秤取譬之説可謂的當,而所謂‘四者乃知止所以至能得之脈絡’云者,亦甚要切。〇其曰‘定、静、安在事未至之前’,朱子答李繼善書所謂‘定、静、安是未有事時胸次灑然’者也。然朱子又嘗曰:‘人處事於叢冗急遽之際而不錯亂,非安不能也。’以此觀之,未有事之前固定、静、安也。雖事紛擾之時,心亦自安,然後處之可以精詳也。未知饒氏之意亦如是否?
問:小注‘雲峯胡氏曰’一段,何以黑中有黑耶?
答:栗谷所謂‘語意未瑩,或未穩當,或不必觀’者也。胡氏以為‘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即無事時心之未發而寂然不動者也;‘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即應事時心之已發而感而遂通者也。與朱子説不同,所以非之也。〇或曰:‘知所止矣,凡天下之事皆知其至善之所在,如子則知其止於孝,臣則知其止於忠,志有定向,而無他岐之惑矣。是以理有所定,而心不妄動。無事之時,此心炯然,如鑑之空、如衡之平,雖謂之寂然不動可也。及其當孝當忠之事至,而更加詳審處之,各當其理,無少差謬,則謂之感而遂通,不亦宜乎?胡氏之説不為非矣。’按:或説有理。然易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者,是易之體用也。後之聖賢借其説,以寂然不動為心之體,以感而遂通為心之用,蓋寂然、遂通二者言人心本然之全體也。大學‘知止’、‘能得’,朱子所謂‘纔知止,自然相因而見’是也。然則能静者,知止有定之效也;能慮者,静而能安之效也,不可以未發、已發論也。所以不取雲峯之説歟。
問:小注‘新安陳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其曰‘明德、新民,所以得止於至善之由,其緊要在知止上’者,所以明夫‘知止’一節。就三綱中拈出止字,又加以知字,而次於首節之意也。其曰‘事事物物皆知其所當止之理,即物格而知至’者,所以明夫物格、知至、知所止之意也。其曰‘下文“致知”、“知至”之“知”,已張本於此’者,所以明夫八條之隸三綱,而以格致為先之意也。其説比之他注似不至於有無不關,而取舍如此,必有其意。更詳之。
問:‘物有本末’注‘兩節之意’下小注,問‘事物何分别’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獨言物,則〔兼〕事在其中’,‘對言,則事是事、物是物’者,所以明夫事物之義也。其曰‘明德、新民’,‘以己之一物對天下之萬物,〔便〕有個内外本末’者,所以明夫物有本末之義也。雖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也。
問:小注‘三山陳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所謂‘明明德所以為新民之本,知止所以為能得之始’者,雖不害義理,而章句已言之矣,此則有無不關歟。
問:‘古之欲明明德’注‘皆有以明其明德也’下小注,‘新安吴氏曰’一段,‘新安陳氏曰’一段,凡二段皆朱中有黑,何也?
答:吴氏所謂‘由此推之’,‘明明德於一國’,‘明明德於一家’;陳氏所謂‘明己之明德,體也’,‘新天下之民,使之明其明德’,‘用也’,皆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也。
問:小注‘東陽許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所謂‘要見新民,是明德中事;又見新民,不過使人各明其德’者,雖不害義理,而有無不關也。
問:注‘無自欺也’下小注‘雲峯胡氏曰’一段,何以黑中有黑耶?
答:此段中自‘中庸言誠身,是兼誠意、正心、修身而言’,至‘朱子嘗曰情是發出恁地,意是主張要恁地。情如舟車,意如人使那舟車’,以上語意無病。但其下乃曰‘性發為情,其初無有不善’一句,栗谷以為其害不細。蓋七情有善有惡,四端就七情中善一端言之也。雲峯所謂情單指四端之善,非通論七情之有善惡也。學者見以為情無不善,而任情從欲,則鑿矣。詳見栗谷集論理氣四端七情之説。所謂語意未瑩,或未穩當者。
問:小注‘新安陳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諸本皆作‘欲其一於善而無自欺也’,興國本獨作‘必自慊而無自欺’。朱子絶筆所更定,乃改此三字也。陳氏所以論二本之意者,雖不害義理,而有無不關也。
問:注‘大學之條目也’下小注,‘致知、誠意是學者兩個關’一段,‘格物是夢覺關’一段,凡二段皆朱之,可得聞耶?
答:上段所謂‘致知乃夢與覺之關,誠意乃善與惡之關’者,豈不要切?蓋夢覺屬知,善惡屬行,窮至事物之理而無不到,推極吾之知識而無不盡,則如夢之覺也,所謂‘透得致知之關’也,不然,則夢而已。又如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實其心之所發而無自欺,則是一於善也,所謂‘透得誠意之關’也,不然,則惡而已。下段所謂‘格物是夢覺關,誠意是人鬼關’者,語意與前段同,故皆朱之歟。
問:小注‘格物是零細説,致知是全體説’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格物是零細説’者,蓋物物而窮之,各至其理之極處也;其曰‘致知是全體説’者,蓋窮至事物之理,而必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然後謂之致知,非是格一物二物,而便可謂之致知也。此段所以論格物、致知之義,可謂略而盡矣,何以有黑點耶?更詳之。
問:小注‘格物致知,於物上窮得一分之理’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心外無理,窮理所以致知;理外無物,格物所以窮理。此段所謂‘於物上窮得一分之理,則我之知亦知得一分’,其實一理,‘纔明彼,即曉此’者,可謂要切矣,何以有黑點耶?更詳之。
問:小注‘格物十事’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蓋在天下之物則不可盡窮,故如窮格十事而九事通透,一事未通透,不害為格物也;在一事之理則須窮盡十分處,只格得九分而一分不通透,則不可便謂之格物也。此段所以釋格物之義者,可謂要切矣。
問:小注‘人多把這道理作一個懸空底物’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若曰窮理,則或有懸空説理而流入於異端者矣。不曰窮理而只説格物,便是要人就事物上理會,有以見得實體也。此段所以釋格物之義者,可謂要切矣。
問:小注‘格物窮理’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有物必有理,窮得到後,無往而不見這個道理。蓋物理之極處無不到,吾心之知識無不盡,四方八面,千頭萬緒,無有毫髮窒礙。事君便盡忠,事親便盡孝,參前倚衡,左右逢其源矣。此段所以言致知之效者,可謂要切矣。
問:小注問‘物者理之所在’一段,‘物謂事物也’一段,‘致知、格物只是一事’一段,‘自格物’一段,凡四段皆朱之,可得聞耶?
答:一段言事父母孝、處兄弟友之類,見得有一毫不盡,便是窮格不至之意也。二段言窮極事物之理到盡處,便有一個是一個非,自家身心上皆須體驗一個是非之意也。三段言格物以理言,致知以心言,致知、格物只是一事之意也。四段言八條目雖分先後,非謂一件浄盡無餘,方做一件之意也。凡此四段,語皆要切。
問:小注‘“明明德於天下”以上’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皆有等級次第,故朱子嘗曰‘六個欲與先字,謂欲如此必先如此’也。至於格物、致知,則只是一事,故朱子又嘗曰‘六個欲與先字’差慢,‘在字又緊得些(字)〔子〕[16]’。又曰:‘物纔格則知已至,故云“在”,更無次第也。’此段意亦同,雖不要切,亦可考觀。
問:小注‘雲峯胡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此則不害義理而有無不關者也。章句及孟子‘盡心’章集注皆曰‘具衆理、應萬事’,此所以釋心之全體也;或問曰‘妙衆理而宰萬物’,此所以釋心之知也。蓋心則曰人之神明,知則曰心之神明。所謂具,所謂妙,或曰應,或曰宰,其言初無異義也。蓋人之所以神明,即心之所以神明也;心之所以神明,以其有知覺也。若如雲峯之説,則人之神明謂之心,心之神明謂之知,心與知似有分别。而其曰‘此心本具衆理,而妙之則在知;此心能應萬事,而宰之亦在知。具者,其體之立有以妙之,則其用行;應者,用之行有以宰之,則其體立’,是則以具衆理為之體,而以妙衆理為之用;又以應萬事為之用,而以宰萬物為之體。似非朱子之本意也。語類或問:‘〔知〕[17]如何宰物?’朱子曰:‘無所知覺則不足以宰制萬物。’又問:‘宰萬物是主宰之宰,宰制之宰?’曰:‘主便是宰,宰便是制。’其所以宰制之義可見。又其言曰‘大學前分事與物言,若事自事,物自物。此獨言物,物猶事也’,其下至‘釋明德,則兼理與事;釋至善,亦曰事理’,語皆有病。至於‘致知在格物,此在字又與章首三在字相應’,亦有牽强之病。此所以謂有無不關歟。
問:小注‘新安陳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其曰‘格物為知之始,致知為知之極;誠意為行之始,正心、修身為行之極;齊家為推行之始’,‘平天下為推行之極’云者,不害義理。而又曰‘知行者推行之本,推行其知行之驗’,語意未瑩,所以有無不關歟。
問:‘物格而后知至’注‘心可得而正矣’下小注,‘雲峯胡氏曰章句“可得”二字’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非謂知已至,則不必加誠意之功’者,即章句所謂‘已明而不謹乎此,則其所明又非己有’之意也;其曰‘非謂意已誠則不必加正心之功’者,即章句所謂‘但知誠意而不能密察此心之存否,則又無以直内而修身’之意也。又曰‘知行二者貴於並進,但略分先後,非必了一節無餘,然後又了一節’,雖非所以釋經此節之意,然朱子嘗曰‘不(成)〔是〕[18]做一件浄盡無餘,方做一件’,亦此意也。雲峯此段雖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也。
問:注‘皆得所止之序也’下小注,朱子曰‘致知者,理在物’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理在物而推吾之知以知之’者,所以釋致知之義,而格物在其中也;其曰‘理雖在物,而吾心之知已得其極’者,所以釋知至之義,而物格在其中也。可謂要切矣,何以有黑點耶?更詳之。
問:小注‘物未格時意亦當誠’一段朱之,可得聞耶?
答:其曰‘豈可説物未格(時)[19],意便不用誠’者,蓋言格物時亦當誠意,誠意所謂敬也;其曰‘知未至〔時〕[20],則雖欲誠意,其道無由’者,蓋言知至則道理明白,坦然行之也,所以譬喻夜行之説,示人尤要切。
問:小注‘問物格知至,曰格物時方是區處’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言‘格物時,方區處理會;知至時,已自分别取舍’,‘方知得到’;‘意誠,則可者必為,不可者決不為’;‘心正,則胸中洞然,光明正大’者,可謂要切也。然又曰:‘身便修,家便齊,國便治,天下便平。’所謂便者,與朱子他説微若不同,恐記者之誤,故有黑點耶。更詳之。
問:小注‘知至,謂天下事物之理知無不到之謂’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此言‘無所不知乃為至耳’,雖不甚要切,而有可考觀歟。
問:小注‘知至意誠是凡聖界分’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既曰知至意誠,則已止於至善之地矣,似不當復言有過矣。今曰‘已過此關,雖有小過,亦是白中之黑’,何也?如顔子地位,微有差失,此所謂過耶?然所謂‘凡聖界分’云者,汎言常人聖人之分在此也,非謂知至、意誠、止於至善而到聖人後猶有小過也。其曰‘意誠後,推盪得查滓伶俐心盡是義理’者,蓋言意既實,則心可得而正之意也。其曰‘意是指發處,心是指體言’者,蓋以意對心而言,意為用,而心為體也。其曰‘意是動,心該動静’者,蓋言心之全體,而全體該動静之中,其有個動底,是意也。大概全段雖不害義理,有無不關也。
問:小注‘物格而后知至’至‘心正而后身修’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朱子於‘明明德於天下’一節,釋欲與先字曰‘謂欲如此,必先如此’,此言逆推之義也;又於此一節釋而字曰‘是先為此,而後能為彼也’,此言順推之義也。其所以發明先後之意者,有可考觀歟。
問:小注‘雙峯饒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上一節逆推工夫,後一節順推功效云者,有可考觀歟。
問:小注‘東陽許氏曰’一段朱中有黑,何也?
答:其曰‘欲如此,必先如此’者,與朱子所謂‘六個欲與先(之)〔字〕[21]’同義;其曰‘若〔曰〕必格盡天下之物,然後謂之知至’,‘可以誠意,則或者終身無可行之日矣’者,與朱子所謂‘一件浄盡無餘’,‘此何時做得成’者同義。此則發明知行俱進之義,可謂詳矣。但其説以為‘一物之格,便是吾之心知於此一理為至’者,與朱子所謂‘天下萬物之理知無不到,謂之知至’[22]之義,微有不同。此則不害其一義,所以朱之而有黑歟。
問:‘其本亂’小注‘新安陳氏曰’一段,何以圈中加圈耶?
答:以正倫理、篤恩義分釋齊與厚之義,則可謂詳矣。然所謂齊家者,正倫理、篤恩義包在其中,不可分二者。以正倫理屬於上文齊家之齊,以篤恩義屬於此節所厚之厚也,此所以有無不關歟。